第5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 舊事如夢
- 薇詒一
- 3161字
- 2013-08-12 10:36:33
此時秦淮河上的歌聲剛罷,白月南用完美的笑顏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的后,轉身對婉兒說:“叫嬤嬤下次拒絕這位什么員外的,拿著幾個臭銀子屁股就粘在凳子上不走了,下次再來,還不坐到天亮,除了傻笑就是摸手,總之下次再也不想看見這種下九流。”
卸下一臉笑容,滿臉的厭惡,婉兒知道從早上一直到月落中天,主子是受夠了,早上本是無有人的,偏潘公子中午急著復命,不得已接了,誰知正午時瀾馨身子又不爽,據說是前夜被一個沒腦的什么大人叫去山中賞竹,點名要聽瀾馨的琵琶“幽篁子”,大晚上的,指頭都凍僵了,哪里彈得出來?幸而諸位大人還醉醺醺的,好歹沒聽出來,只是一下得山來就燒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免不了自家小姐去替一替,就安慰道:“這又不是沖您來的,誰敢?”白月南打了個哈欠,道“也是,也不知道瀾馨這丫頭怎么受的了?不行,我得趕緊睡了,把水端來”
“水都打好了,我給小姐鋪床”
一進臥房,就見一黑衣金邊男子坐在桌邊,顯然已經等了很長時間,周身華貴不染煙塵,只是眉間一絲狠戾陰沉破壞掉了本來如水的氣質。婉兒先反應過來,低聲道:“主子萬安。”白月南還未說什么,就聽這位男子道:“你先下去。”
白月南還是不慣用奴才自稱,只得福一福道:“靖王爺萬福。”靖王爺用眼角斜了一眼,毫不客氣的說:“想不到,柳月兒姑娘還真是這秦淮河上的大紅人兒,讓我好等。”
“柳兒不敢,柳兒能有今天,全憑王爺提攜愛護。”
“哼,那你倒說說,什么叫“靖王爺在百姓中呼聲愈高,甚有代而取之之意,府中坐養謀士何止三千,久難之無有兵力可與天家相抗衡,前日求追封晉伯伯為定北國公,拉攏之意就昭然若揭”恩?”話尾音上揚,隱隱透露出此人壓抑的怒氣。
白月南臉兒一白,撲通跪下來,驚慌道:“王爺冤枉柳兒了,柳兒并沒有褻瀆王爺威嚴之意。”
“沒有?你以為我人在京都,對你這的事一無所知么?柳月兒,你好大的膽子!我護你養你,不是為了讓你在我背后下絆子的,就是一條狗,也知道哪個主子,哪個是野獸!”
靖王爺手骨捏的桌邊變形,眼神狠辣,逼視著柳月兒,后者竟也鎮定的與之對視,磕了一個頭,白月南輕輕道“王爺息怒,聽柳兒解釋,柳兒十年前入船,沒有一天不想跳入這秦淮河的,柳兒能茍活至今,都是王爺給了柳兒報仇的希望,柳兒感激涕零,怎么會做對不起王爺的事來。那封信確實是柳兒寫的,沒錯。可王爺您想,我跟叔夜雖以前要好,可他對柳兒的信任已經沒有十年前那么深了,就算柳兒沒有寫上王爺的情況,難道以叔夜之才,他自己就看不出來么?他既能看出來,我又沒有提,以柳兒對他的了解,或許就很可能懷疑到柳兒身上來,最后不一定就發現王爺的意圖,到時候,就更加難以下手了。”
“是么?這么說是我冤枉你了?”男人臉上的怒火微霽,用食指抬起身下貌似楚楚可憐的人兒的下巴,看著這張酷似王妃的臉,恨恨的忍不住加重了力道,“叔夜?叫的挺親密?我聽說,他還想納你為將軍夫人呢?怎么?沒有動心嗎?”
柳月兒知道,這人越是語氣柔和,下手越是絲毫不留情面,冷汗從后背潸潸流下,白月南雖平時膽色過人,然仍是一柔弱女流,只得強自鎮定硬著頭皮,答道:“柳兒不敢,奴婢對叔夜只有小時情誼,并未有兒女私情在里面,是以并未答允。”
“真的?”
“沒有一絲作假”
“那好,以你對我的忠心,本王爺就是此時要了你的身子,你也心甘情愿嗎?”
靖王爺蹲低了身子,看著柳月兒,不放過她眼中的任何神色,逼近了問道“是,奴婢甘愿連同這身體一同向王爺奉上,奴婢的忠誠。”
白月南聽聞雖嚇得僵直不敢動彈,可仍忍住面色不變,不動聲色的表現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來。
“那好”靖王爺聽聞,作勢就對著柳月兒的粉唇吻將上來,卻瞧見柳月兒竟笑了,轉而厭惡的放開手來,走至窗邊,背對柳月兒郁卒道:“行了,你的忠心我明白了”過了半晌,白月南放下心來加一把火說:“無論王爺要柳兒做什么,柳兒都萬死不辭。”
靖王爺揉了揉眉心,隨即報了一個讓柳月兒全身緊繃的消息“下月我會安排你上京,我已經都疏通好了,拜李宗正為義父,修習半月,吳公公會安排你隨今年秀女入宮。”聽見身后人無半點反應,靖王爺轉過身來,柳月兒才反省過來:“謝王爺栽培。”
看見她不自覺的咬白了下唇,心里竟一點憐惜之感,緩了緩道:“到時候,再不可以主仆相稱,我會用其他途徑通知你,切忌不可報仇心切,壞了我的大事。”
“奴婢明白”
靖王爺有些惱怒自己竟然會對一個小小棋子心生不舍,只好倉促離開,想想或許是這丫頭和玉如長得太像了,所以才。。。這么想著。柳月兒只看見,王爺腳頓了頓就走了。
在意識過來以后,阿婉已經攙扶了她坐在床鋪上“床鋪好了,小姐”白月南撫摸著阿婉的頭發,道“阿婉啊,下次告密,記得給我說一聲,你家小姐都快被你家王爺給嚇死了,摸摸,脖子上都是冷汗”然后靠在阿婉肩上,覺得她身子一僵,哽咽道“阿婉對不起小姐”“沒關系,我知道你該有多么愛那個混蛋,所以無法違逆他的吩咐,傻丫頭啊,幸虧小姐我腦子轉的快,不然,早就被扔進淮河水里喂魚了。”說罷,就已經睡著了。阿婉錯愕的看著這個似乎什么都不關心的柳月兒,嘆了一口氣,扶上,床,幫柳月兒蓋好被子。
一個月以后,白月南坐在轎子里,看著這個自己曾日思夜想,曾愛過恨過的地方,只覺得這里無比陌生,又無比熟悉,街上的路人,在她眼里只是一個個戴著面具的小丑,麻木冷漠,自己戴著枷鎖被鞭笞在路上的時候,他們就那樣看著自己,現今自己錦衣華服被人八臺大轎抬著的時候,他們還是這樣看著自己,這條街就是吞噬人靈魂的黃泉忘川,過了的人,都不再是她自己了。
不想再看了,已經看的夠多的了,闔上轎簾,叔夜說的對,還是草原好,那時爹爹還沒有娶惠娘娘,自己還叫她惠姨,那時她好看的像仙女,一回來竟記不得她的樣子了,因為她從不曾單獨來看過她,任由自己像野草一樣生在角落,他們都不知道,我有一回就在她的窗邊底下,聽見他們商量著晚上去看燈會,爹爹抱著小妹,樂呵呵的說好,那么多笑聲,自己都數過他們逗著小妹,一共笑過四回,又想遠了。草原,草原,自己無論瘋到哪里,都有三哥哥陪著,那時是不是他就喜歡我了呢?還好這次不用見他了,不然我該怎么跟他說呢?說你的月兒馬上就要自稱臣妾了,說自己一直都在利用他,為的是向皇后報殺父之仇?他該對我多么失望啊。
“小姐,到李府了,換轎吧。”聽見阿婉這么說,忽然覺得好累,必須接受一個新身份,必須拋下過去的自己,必須被關在籠子里一生,這些都讓白月南無比煩躁,知道那個在草原藍天下奔跑的那個女孩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是自己是別人是皇后的權威殺了她。白月南業已死在這個叫柳月兒的身體里了,現在柳月兒又會死在這個等會該叫李某某的人的身體里了,如蛇蛻皮,更像罪孽輪回,這個身份必須承擔上個身份給自己的罪,然后投胎轉世,這樣罪孽就越積越深,永無翻身之日,區別是,我為什么還會記得,不正是為了遺忘,才拋棄的前一個自己么?為什么原來的記憶反而是折磨柳月兒的利器呢?
“小姐?”是的,這就是我,這就是生死,我把手放到阿婉的手里,任由她攙扶,現在我是名門千金,必須嬌弱不勝,無論多么痛恨,終須接受。再坐進轎中時,我強迫自己將心放空,一下轎就是真正的小姐,就是大家閨秀,就是淑女,而不是曾在無數男人之間斡旋騙錢的妓,女,而不是曾千杯不醉賣笑賣哭的戲子。事實上,這些下賤的經歷,幫助了我,讓我再不懼怕任何事,當然這里除了一個人,你可能會猜到的:就是叔夜。因為只有他記得,原來的我自己。
就這樣,我又換了一張面具,原諒我吧,我終將從無數人的心上踐踏而過,恨我吧,我終將為了報仇而毀了自己,愛我吧,我終將為了顛倒眾生而來,打倒我吧,我終將收割無數無辜的性命而去,作為交換或報酬。
“小姐,到了”傳來阿婉的聲音,我笑了一下給自己看,隨后再不是風情萬種,而是含蓄內秀,默默的下了轎。一個嬤嬤帶著,走入中廳,稍事等待,又一個年輕婢子,帶入后廳門外,“回老爺太太,小姐已經帶到了。”“怎么還不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