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幾個回廊，走至后院，彥青覺得這花花草草，拐來繞去，繞的腦子都暈了。“彥青，這里怎么樣啊？”“恩，像個迷宮一樣，彥青不想去看什么含嫣含綠的，彥青能不能先回夜市去看有沒有好吃的，給爺您端來。”

“哼，瞧瞧你那樣子，跟著我走罷，以后要來這種地方的機會還多著呢。”

繞過一株梅花，來至梨花雕窗前，說了句：“姑娘，人來了”就退下了，隨即門就打開，立著一位滿臉嬌弱眼中含煙，下著粉茜暈染擺處鑲嵌著十二顆珍珠的紗裙，上披透明白紗金絲邊，顯得嬌小玲瓏，圓潤的肩膀在紗衣下若隱若現，脖子上戴的粉紅色翡翠將鎖骨襯托的恰到好處，看的彥青眼都直了，他還從未見過女子敢穿著如此暴露，直愣愣的把眼睛都豎直了，此時叔夜早已見怪不怪，拉著彥青進屋。

女子關了門，就單膝跪在叔夜身后道：“主子萬安，含嫣拜見主子，謝主子再造之恩。”這是他上次無意在妓館中救下的女子，四年前，她在鶴軒坊當舞姬，被自己曾供養過的秀才拋棄，賣給了街上開妓，院的賭徒，那個賭徒雖為人不正，卻很喜歡她，有一天晚上酒醉死在了家里，她因為晚上睡著了，并未發現賭徒的死，被鄰居指證，三天前賭徒因為爭執打過她，叔夜在一眾牢里尋覓白月南的時候，見她在牢獄被牢獄頭猥褻羞辱，叔夜生了憐憫之心，自己偷偷從大營里出來，不敢用身份查人，也沒有確切消息，只急得不愿管閑事，或是看她想起了月兒，倘若她也被如此侵犯，他一定會把那人挫骨揚灰。

當即花了些銀兩，救下了月娘也就是現在的含嫣，軍中不好帶女子，兼之月娘也不想再靠男人過了，她的心已經死了，叔夜就帶她離開，改了名，到京城開了醉仙樓，之后因為月娘時時報告京中之事，漸漸成了獲取京城達官貴人的情報場所。做大后，含嫣請教坊的教娘教習，慢慢開了許多如：醉花檻、醉月軒、醉晴眉，都已醉字開頭，全因了白月南的一句話。

其實含嫣在聽到“來這種地方的機會多了”時候，就知道叔夜公子來了，一面道：原來他也嫌棄，這兒是“這種地方”。是了，有哪個男人，不是這樣看待風塵女子的，不是避如蛇蝎，就是視之奇貨可居。一面道：幾年不見，不知道公子是胖是瘦。一時心下憂喜參半，直到婆子叩窗，才反應過來要開門。含嫣看似已看破紅塵，其實在一次和叔夜酒后，聽見他夢中叫“月兒”的時候早就春心托付，卻也知道這位大人，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的，因此只愿作下屬，而不愿作情人。

“起來吧，不必如此，這些也都是你自己所努力的結果。”叔夜微笑，扶了含嫣起來，“沒有公子，也許含嫣自盡在牢里也未可知，含嫣就算做牛做馬，也不能報公子恩之萬一。”“好了，還是坐下來，我還有事要問你，總不能讓我連茶都不喝吧。”“是，含嫣這就去泡。”含嫣去了內堂，把龍井放在叔夜手邊。

“公子，這次上京待的時間可久？”“不知道，等那位什么時候發話吧。”“那公子想問什么呢？”“我想知道，靖王爺和當今皇后的關系如何？”含嫣略一沉思，道“恩，簡直不能用不好來形容，簡直就是勢同水火。”“這有什么由來？”

“公子喝口茶，聽我細細說來。王爺與王爺夫人二人是從小青梅竹馬，相愛甚深。可八年前，王爺夫人去宮里看望微恙的皇后，按皇后要求，親自為皇后試藥，回靖王府就沒了。因此靖王爺的門客，在上朝路上就和羽林軍都尉衛子央，打了起來，鬧得滿城沸沸揚揚，致使圣上都出來調節，才算平息，算是當時街頭，最熱鬧的一則笑談。至今靖王爺都無有續弦之意。”

叔夜嘆了一聲“沒想到，靖王爺也是個情種，還有一件事，你知道柳月兒這個人么？”“柳月兒？哪個柳月兒？”含嫣沒想到叔夜公子話題一轉，竟轉到不相干的事上

“就是那個秦淮河的柳月兒。”

“這個，含嫣倒是有所耳聞，話說這位歌妓很不一般，剛一上花船還沒站穩腳跟，就敢把丞相家的大公子拒之門外，后者不但不怒反而成了常客。而且她的規矩有很多，一就是，每年八月十五不接客；二是，沒有拜帖不接；三是，來者酒醉的人不接，人稱“三不接””這時彥青好奇道：“前兩個我倒還能理解，這酒醉之人，又是為什么？”

“這位小哥有所不知，柳月兒說，既然都喝醉了，還要我干什么？聽他的醉話么？別浪費銀子了，免費送回吧。你聽聽，有嫌自個兒賺多的么？”

“哎？我怎么是小哥？小丫頭可別在我面前妄自尊大。”含嫣以袖掩口，笑出聲來，道：“奴家今年已經三十有六，有過兩個丈夫，您說我叫您一聲小哥，委屈么？”

彥青嗔目結舌：“難不成姐姐是妖精么？還是有什么長生不老的藥讓姐姐吃了。”

“行了，就你貧，剛剛是誰嚇得連門都不敢進。這是我的部下，名青單姓彥，以后我不便來，就讓他代勞”還待正說，就聽得窗外婆子低聲道：“姑娘，龍公子非要現在就見姑娘”

“龍公子？哪個龍公子？”

“這人含嫣也不太清楚，自己說是南來的客商，可我去商會查過了，根本就沒有姓龍的，出手甚是闊綽，只聽了一曲滿江紅，就扔下枚玻璃種無色翡翠，公子你看”含嫣說罷，從內間拿了木盒，打開

“我拿去鑒別，最內行的行家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只知道是采自云南，且通體含溫。”叔夜拿在手上看時，只見玉料質地純凈、細膩，觸手不冰，無色透明。

“含嫣知道這恐怕不是尋常百姓之物，也不敢收，只說看罷便奉還。”說到這里，就聽見婆子突然喊道：“公子，這是內堂，我家姑娘還未穿衣打扮，恐不得見人，望公子再等會，今兒個我會讓含嫣好好服侍公子的，哎？公子，可不能亂闖。”

“公子，您看，后門從這走。”含嫣無奈道。叔夜和彥青只好先走。

只聽一聲洪亮的喊聲：“含嫣，含嫣，你在哪？莫不是私會情郎不讓我發現吧！你快出來啊，我要見你。”含嫣取下頭上的釵鈿，手上的玉環，放在梳妝臺上，吐了口氣，推開門微嗔道：“龍少爺，您急什么呀？害的嫣兒，連釵環都未來得及戴，還隨便就披了件衣服就出來了，您看怎么使得？”

“不礙的，不礙，含嫣穿什么都好看。”男子生的溫潤如玉，面容稍顯稚氣，只是周身華貴氣質，就是穿一身大紅色，也絲毫不見俗氣，見含嫣出來了，剛想推門而入的動作有一絲僵硬，只好停下來搓搓手。含嫣看了是又好笑又可氣，這位公子明明生來一副貴胄天神之氣，可總是故意做出一副猥瑣痞氣的樣子，不過這樣反而容易讓人放下心來接近，少了距離感。

含嫣嗤了一聲，道：“那衣冠不整的嫣兒先給龍公子請安，望龍公子不要嫌棄嫣兒才是。”玩笑起來，想他也不會介意。

“嘿嘿”龍公子湊近含嫣身側，附了耳道：“哪里會？越是衣冠不整，本公子越是喜歡。”

不知道的人，以為此人定是竊玉偷香的無恥淫徒，可只有含嫣知道，他每次來或聽曲或吟詩或喝酒，是從來沒有逾矩的，只是都待到天明才去，不難對付。只是這人的耳朵和眼睛甚至是舌頭都是厲的，頭次聽的春江花月夜，小丫頭不小心錯了半個音，都是能聽的出的，賞畫的工夫和嘗茗品茶，就更不用說了，少不得要含嫣，彈曲泡茶廚藝書畫都親自來，還笑說：“公子這是考嫣兒呢，嫣兒可招架不住了。”

那人也不惱：“哪里是考？又不是老夫子，只是姑娘實乃全才，這滿京城，就是把那些個千金小姐都算上，也沒有一個能出其右的，琴棋書畫也就罷了，想必姑娘廚茶繡德具是強項，姑娘若是招架不住，這世上就沒有第二個人能達到。”

“公子是笑話嫣兒太笨，連這幾件也做不好么？”“哎！”“公子哎什么？”

“哪個人能娶了姑娘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可誰知這最德才兼備的，竟在這醉仙樓，可見圣人說什么出身，皆是虛妄。”

“是嫣兒沒福分，哪里怪得了旁人。”“你那原來的相公真是有眼無珠。”含嫣奇道：“公子是怎么知道的？”“哼，隆顯九年，新進的探花，賣妻進爵的事，就連當今圣上都是知道的，風傳如此，少不了要撤去職務，要不是他現在的丈人也就是當今國丈保他，不然哪有現在？”此后含嫣更覺得此人深不可測。略去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