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給他們做了一頓晚飯。并在桌子上放了燭臺。我們?nèi)齻€人坐在桌子旁，暖暖的燭光印照著我們的臉，燭光與燈光交錯，整個屋子都很光亮，像是白天。這久違的家的溫暖來得太遲了。看著劉斐的母親大顆大顆的眼淚滴到碗里，在那么一刻，我詛咒劉斐快點破產(chǎn)，只有她失去一切，也許，會想起來，我還有個家，在龍陽的鄉(xiāng)下，在那里住著多年沒見的老父母。

我睡在劉斐的房間里，身下粉色的床單上繡著大朵的牡丹，它們精致，妖艷。劉斐非常喜歡這種花，凡是代表著雍容華貴的東西她都無比的熱愛。她辦置的上海家里，她搬進去的前一個月，花下重金請知名畫家在未裝飾的客廳的墻上，畫了滿墻的牡丹，聽她說，那是現(xiàn)在特別流行的藝術(shù)，叫做墻畫。

我在這張充滿劉斐個性的床上徹夜失眠。盡管劉斐的母親睡在我的旁邊。她身上的香味兒和她的呼吸一樣均勻，我躺在她的懷里，有一種厚實的安全感。她的睡眠也不是很好。夜晚，明亮的夏天像冬天的白天。我看到她眼角流出的眼淚浸濕了枕頭。

在蟬鳴如此厚重的夜里，我也流出淚來。也許，曾經(jīng)，劉斐在這個滿是華貴的席夢思里輾轉(zhuǎn)反側(cè)，對未來充滿著美好的期望與想象，曾經(jīng)，躺在母親的懷里，聞著她襲人的體香，枕著她柔軟的發(fā)絲。她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孩子的臉，細柳拂風(fēng)。她逐漸衰敗的容顏和那些逝去再也找不回的金色年華全都過繼給了自己的孩子。

而劉斐不知道這一切。

待在村子里的這些天，劉斐的的父母精神好了許多，也許，是因為有了像女兒一樣的人的陪伴，內(nèi)心少了陰霾與孤獨。但我終究代替不了劉斐，我不是他們的孩子。我對他們的好是對人間最溫暖的情感的尊重，我敬愛他們，但是不愛他們。劉斐也不愛他們，她只愛自己。

蠶死在自己吐的絲里像我們自己迷失在所編織的溫暖復(fù)雜的情網(wǎng)里，但我們依舊癡迷于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別樣美好，比狐裘保暖。但太暖了，有一種掙扎的破碎在里面。

同樣是在油菜花開的季節(jié)，那一年，龍陽的大街小巷，每一處抬頭能看見的地方，到處都是高考即將臨近的字眼。特別是在六月臨近，所有的歌舞廳和娛樂場所都自發(fā)地關(guān)上了大門。

也在那個酷熱，狂躁的夏季，迎接高考的體檢中，劉斐被檢查出懷有兩，個多月的身孕。對于這件事情，學(xué)校封鎖了所有的消息，但是有些程序不得不走。每當一個學(xué)生犯錯時，他們無法再度教育，就會想到通知家長這一招。這招陰險，效率卻高。劉斐失去了參加高考的資格，因為已經(jīng)體現(xiàn)出很明顯的特征了，她整個人開始變得豐腴，現(xiàn)在還只是五月份，到了六月份，所有的事情就會像冰雹損壞的牛毛氈，到哪兒哪兒露水。

被接回家的劉斐再也沒有了愜意的生活。她的媽媽每次看到那些背著書包飛快的踩著腳踏車的鮮活面孔，總會表現(xiàn)出無言的憤怒，她極致瘋狂的扇她耳光，辱罵她。在一陣虐待后，劉斐的媽媽就坐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哭，那段時間，每一天，在這個小的村子里面的村民總能聽到一個女人絕望的哭喊，撕心裂肺的哭叫。而劉斐的爸爸，在經(jīng)受過這一打擊后，最終一病不起，從此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副癡呆的模樣。那是一個家庭最最黑暗的歲月，那是丑陋壓抑的事件瘋狂外流的歲月。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子親手撕毀自己人生和他人希望的歲月。

劉斐的母親始終不愿意回憶這件事情，關(guān)于這個家所有不堪回首的過去我也是偶然聽見村里的一個家長教育自己早戀的女兒，我很利索的把他枝節(jié)細碎的言語串聯(lián)起來，到后來，我也找到這個家長，在他那里我了解到了更多的內(nèi)幕。那些支離破碎的話語最終有了一個故事的梗概。

我在離開村子之前，站在劉斐的家門口聲淚俱下的給她發(fā)了一條信息：我知道，這么多年來你為什么不肯回家，斐，我現(xiàn)在不知道你心里是怎樣想的，但是，我得告訴你，你的母親和父親每天都盼你回家一趟，他們已經(jīng)老了經(jīng)不起任何折騰了。特別是你的父親，行動比之前癡呆更多。回家吧，這幾天我和你的母親睡在你的大床上，每個晚上她都會哭，也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