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十)
- 陪都鬼樓
- 縉云山人
- 9747字
- 2010-09-28 10:27:59
(十)
夕陽西下,黃昏時分的合川,涪江和嘉陵江兩岸停泊著大量的木船。好多船上漸漸升起了的炊煙,星星點點的光焰把江面上映透出紅光來。
“張五,走!我們可以下船了”為了避開熟人的視野,盧子英等特意乘坐了條木船,直到夜幕降臨才走出木船的倉外。他抬頭望了下天空,見天色已暗淡下來,就把斗笠戴上,招呼幾個隨同說。
“這兒是我的老家,熟人較多,在街上不要叫我名字,你們知道我們這次回合川的任務嗎?”盧子英叮囑道。原來盧子英為這次回合川,特意化妝成船夫的模樣,以防別人認出來。
“嗯!”張五和四個也是身著便裝隨從應聲道。
盧子英在前,張五和幾個分別隨后跟著。此時的合川南北城區已漸漸露出些燈光,張五等見到合川的夜景不由很興奮樣。原來在嘉陵江流域,合川是最早使用上電燈的縣城,那幾千盞電燈把合川城打扮出另一番景色來。
張五原來在嘉陵江上拉纖,十來歲就到過許多地方,有時也上合川來,那時叫跑碼頭或跑江湖。現在學了點文化,認的字也多了,自然就多了一些心眼。當他走到會江門時,不由借著樓上的電燈光,他抬頭望見會江門上的會江樓上有一牌匾,上面書有一首大詩人杜甫的古詩《送祁錄安歸合州寄蘇使君》:“君今起拖春江流,余亦江邊具小舟,幸為達書賢府尹,江花未盡會江樓”,該詩由合川著名文人張森楷所書。
張五依稀記得,城外有條向南的街名為康同街,向東也有街名為外藥市街,沿石梯直下到達江邊碼頭鴨嘴,即嘉陵江與涪江相匯合之處。
合川是一個三江相匯的縣城,渠江在上游15華里與嘉陵江匯合后流經于此,又在鴨嘴與涪江匯合,其流量大增,通常把合川鴨嘴至朝天門這一水路稱為渝水。涪江江岸有攬載碼頭,裝貨物到重慶沿途,后民生公司客運輪船航行后,這些攬載船只到鹽井、草街了。
那時鴨嘴碼頭每天主要起下棉紗、絲綢,藥材,搬運工人們天天都要在會江門茶館聚會,有貨物上下,隨叫隨到。站在會江門城樓上,三江兩岸的景色,一覽無余。過去每年端午節劃龍船,參賽的龍舟,以涪江烏木灘為起點,鴨嘴為終點,會江門和小南門一帶,是看龍舟競賽最好的地方。屆時人山人海,頗極一時之盛。會江門外嘉陵江河心是金沙脊,每年秋后,河水退落以后,露出沙脊,一群群歸雁,在脊壩上起落,景象別致,“金沙落雁”,列為“合川八景”之一。
合川主城區主要分為兩大片區,以涪江為界,涪江南岸為南津街,也稱南區。南區最為顯著標志是白塔。白塔,位于城區南津街,又名振興塔,文星塔,建于清嘉慶十五年(1810年),共9層,道光十六年(1836年)知州李宗沆又增建4層,共為13層。涪江北岸為合川北區,也叫合陽,合陽最顯著的標志是瑞山。涪江是嘉陵江的支流,發源于SC省松潘與九寨溝之間的岷山主峰為雪寶頂。涪江南流經平武縣、江油市西南部,MY市、三臺縣、射洪縣、遂寧、潼南等區域,到了合川匯入嘉陵江。古時,都江堰分岷水入長江稱為外江或外水;入涪江的稱內江,也有把嘉陵江、涪江、渠江等稱為川江的內江,古時也可經這條內江上成都。
張五回想起當年在會江門城門外,有一家賣抄手的小食店。該店包的抄手,皮薄、餡嫩,味道鮮美。張五不由口里冒出那抄手的口味來,他記得第一次是從“會江門抄手”的唱詞中,而去品嘗的。
張五記得嘉陵江江岸有姜幫碼頭,因每年生姜收獲季節,大批姜船,在此集散,故此得名。這一帶又是四鄉來城收糞的糞船碼頭,當時合川人有句口頭禪:“糞船各自靠姜幫”。
張五記得鴨嘴,就象北碚的廟嘴,重慶的朝天門和江北的魚嘴,那都是渝水嘉陵江上的大碼頭。沿河至溪子口,有一條河街,名打鐵街,專門打造農具、炊具及船釘等小鐵器。為了適應河水漲落,沿河的房屋都是易拆易建的埋叉屋。外藥市街,大多是藥材、桐油、菜油、紅糖等堆棧和庫房。
民國時期的水碼頭,大都是清代的川東舊城的縮影。民國前,貨運和客運主要是靠水運進行的,所以水運的發達與否,決定了一座城市的繁華與否。古時,沿江城市都建有城門,最具代表的是重慶城有十七門,江北城有十門,合川也不例外,明代時有十一門,民國前,合川共有過十三門。只有北碚位于江、巴、璧、合的交界偏僻處,未有城市的基礎而沒有城門。
合川的第二座城門,叫廣濟門,又叫東水門。城內名藥市街,多是中藥材收購、批發和加工的藥材商號。正碼頭下而是觀音壩,每年農歷二月十九日觀音菩薩生日,都要唱幾天戲,有時要唱十多天。屆時城鄉戲迷,蜂擁而來,各種商販及專門前來趕會的行商,都在戲壩附近擺攤設點,熱鬧非常。東水門向東的一條街名五顯廟,是以廟名為街名的。張五記憶中,此街的頭有一家叫白家的洋房子(合川人當時稱樓房為洋房子),主人白治安(又名白炳軒),當時非常出名。辛亥革命反正時,起義新軍將領夏之時(后為重慶蜀軍政府副都督)路過合川,口頭委白治安為“合州司令官”,白受寵若驚,以此炫耀一時。后重慶蜀軍政府成立,夏之時未向蜀軍政府交辦這一委任之事,故白的司令官,未被承認。
合川第三座城門叫迎暉門,又叫朝陽門。此門正對日出,故名朝陽。城內名溪子口,近處有一飯館名“塆館”,因該館位于轉塆處,故以“塆”字命名。張五最記得過去同船工們到合川來打牙祭時的情景了,塆館所賣“砣砣肉”整起來最安逸。船工們一說到“砣砣肉”就止不住的流口水。傳說“砣砣肉”的創辦人叫王春普做的一道菜,它是用保肋肉(肥瘦兼半)做原料,加上米粉子,佐料,放在蒸籠內,蓋嚴捂實,燒一小時左右出籠,其味鮮美,肥而不膩,粑香爽口。當時評書藝人為此編了幾句順口溜:“陳羅漢的瘟豬肉,要吃果子文星閣,塆館賣的砣砣肉,又嫩又香又粑合”。溪子口外是打銅街,制作各種銅器。
迎暉門城外有條街叫打鐵街。打鐵街幾乎家家戶戶都打鐵,制作船上用的鐵抓子、鐵釘、火鉤、火鏟等鐵器。河下有搬運工百余人,每天聚集在觀音閣茶館,起下油、糖、膽巴、糧食、雜貨等。迎暉門城樓上經常駐有東北鎮自衛隊一個排的士兵,維待地方治安。
盧子英這次率張五一行就直奔迎暉門樓上,當天就在此住宿。盧子英選在這兒是因為這兒從樓上看下去,上船下船,街上的行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盧子英上合川來時就特意作了一系列安排的。
“明天早上,各位早點熟悉下合川的環境,特別是迎暉門附近,幾條街口都要放暗哨。按照峽防局的計劃安排,估計周澄清于后天到合川報到。為了防患于未然,你們明天可到合川城里到處走走,一方面是感受下合川的變化,另一方面是讓你們將來好獨擋一面。”盧子英辦事總是有個周密的思考。
“盧隊長,明天放我們假喲”幾個人笑道。
“也是,但你們心里還是要裝有任務。張五,你是到過合川的。明天,你就帶他們走走。晚上,我們再商定抓捕周澄清的方案”盧子英說。
“嗯”張五高興地答道。
“好,早點睡”盧子英說完就悄悄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張五就領著眾人出來逛街。
“合川城有十三個城門”幾個人邊走邊看,張五不由滔滔不絕的敘述起來了。
“望江門”大伙抬頭望著城門上的字念到。
“這是合川城的第四座城門,它還有個名字叫管驛門。我家老輩子有人在這兒住過,原來呀,這兒住的都是些大官,滿清時是武將住的衙門”張五聽他媽講過,先輩張四童曾就住在這城門里。。
張五記得這兒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是典型的江湖之重地。這兒,古代的驛站痕跡還依稀可見,如栓馬的樁和飼馬糟,以及官商和傳遞官家文書的人棧房。過去,從重慶城出來的官員上川北,陸路要出石橋鋪經八塘、九塘等到合川。
“這街好多人喲”一個人說。
“趕場天,那才叫鬧熱,大碼頭嘛,人多得不得了,走路都只有一步一步的移,特別是白花街上的煤炭、炭圓、木柴店鋪特多。河邊的煤炭堆集如山,供應城鄉民眾。管驛門河邊設有渡口,對岸是安家溪,由此可看到江對岸的八角亭。管驛門往北是新堤,再往上是老堤,這兩個堤牢固地保護著沿江一帶河坎。老堤約兩百多平方米,新堤較老堤約大,每年秋后河水退落,堤上就成了.游樂場所。沿邊搭有棚房、經營茶館、飯館、雜貨,還有測字、算命、看相的小攤,耍猴、賣藝、賣藥等江瑚流浪者。茶館內還有民間藝人說評書、打道情、菏葉、清唱……。在此進出的多是船民,我每次到合川都要來下鬧熱”張五像是個導游似地講著。
“貨物運輸全靠水上木船。合川地處三江相匯合的貨物集散之地,沿江兩岸(特別是北岸)停靠的木船一只挨一只,好象一座“水上長城”。常因江岸一線地勢有限,于是船后又靠船,一層、兩層、甚至三、四層。后面船上的人上岸、都要過檔,那時水上運輸興盛繁忙得不得了,自從民生公司鐵輪上合川后,這里的船少多了。”張五感嘆地說。
“大伙看下,沿這老堤往北是羊鼓石,對岸是東渡口,也就是涪江與嘉陵江匯合后,轉彎而出,就可望見著名的釣魚城了,只有幾華里。羊鼓石是一個大石灘,石頭質地堅硬、純凈。”
“迎恩門”幾個又走了會兒,他們到一城門下念道。
“這是合川城的第五座城門了,叫迎恩門,又叫北門。這北門是上川北的門戶口,上至武勝、南充等地,都由此出城門。”張五說。
“這城門,我們過去跑碼頭,常到了這兒來‘打望’,前面多是看鬧熱的,這兒就要打望了”
“啥子叫打望?”幾個隨同叫張五解釋。
“嘻嘻,我原來也不懂,后來才知,到這兒來是來看女人的”張五偷笑道。
“是說這兒來的女人特多”幾個說。
“沿頭城外順城墻到管驛門之間就是有名的草花街,所謂的草花嘛,就是賣些女人家的東西。這兒家家戶戶都是賣婦女所用的胭脂花粉、頭飾及假花等”。張五說。
“我發現這兒跟北碚場差不多樣,你們看-------”這次張五發現合川起了很變化,與北碚一樣到處都是用手搖機在編織棉襪的。
“再往街南就是大河王爺廟,相當于我們北碚場的黑龍潭,跑嘉陵江的船幫叫大河幫,跑渠江和涪江的叫小河幫,船幫在此供奉船神。”張五得意地說。
“哦,這兒的斗載幫也辦小學了,真稀奇!”幾個人驚訝地說。
“民達小學,方便了附近小娃兒入學。看來,我們盧作孚真有辦法”幾個人不由暗贊佩道。
“這城內有條街叫孝義街,原是根據‘壽福宮’改來的,它本是座“廣西會館”。顯然,盧作孚在他家鄉合川也大力辦起教育,入學的人比過去多得多了。”幾個議論道。
“‘壽福宮’前半部是菜市場,名北市場,后半部是‘覽江天’高級餐旅館,館內設有賭場、窯子。一般達官貴人,經常在此擺晏、取樂。”張五指著街上說。
“怎么不像北碚那樣禁賭、禁毒和禁娼呢?”有人說。
“北碚沒大軍駐,合川則不一樣,那些軍官啥都禁了,他們從何收稅呢?”有人說。
“嘿嘿,我第一次聽說馬路,還是在合川聽到的。那時拆除北門,說是修一條出城門的馬路,馬路一直修到東岳廟橋頭。這次來合川才知,盧作孚拆北門是為了沿陸路將交通孔道,改成經云門、龍市,是去岳池、廣安的大道,由此道也可經錢塘可到武勝;出瓦子口經利澤、燕窩直達南充,水路溯江而上到達渠縣”張五說。
“這北門是川北的門戶,每天旅客和物品流量極大,公北門一帶僅專業抬滑桿、橋子的力夫,就約有兩三百人。這一帶的商業、旅館業也極興盛。值得一提的是,大巷子張豆花賣的‘荷葉豆花’,既嫩且綿,佐料講究,味道鮮美;小碗粉蒸肉,粉蒸肥腸,價廉物美,是下酒佐食佳肴。成天吸引著三教九流的人來此就餐,盡管擺有幾十張餐桌,經常坐無虛席,生意十分興旺。大巷子河邊,經常停靠著從上游放下來的木筏子,并有到云門、小河的攬載船。每天人來人往的,行旅繁忙。“張五說。
“張五,這瑞應門是合川的第幾門了?”幾個人玩得很開心地說。
“這是合川第六門了,它又叫瑞映門。因為此門在瑞應山上,清咸豐十年置銅炮一門,名‘保合威武火將軍”張五聽他媽講過,他前輩張四童曾召集人馬在此用該炮嚇唬過準備攻合川的農民軍,但張五后來并沒發現此炮,聽說此炮已不知下落了。
“啊,這兒真好,瑞應門是合川的制高點,站在這城樓上,合川全景,盡收眼底。”
“這兒因地勢高,常年涼風習習,故有“瑞應清風”的雅喻,是‘合川八景’之一。“張五說。
“這城內有座總神廟,我第一次聽說盧作孚就是在這兒,當時盧作孚先生,借此廟興辦電燈廠、自來水廠,使合川人第一次用上電燈及第一次喝上自來水。總神廟附近有個瑞山書院,聽說盧作孚先生在此讀過書,這次來到此地,發現學生特別多。我記得出城經接龍街可上純陽山,山上有三皇殿,聽說此三皇殿建于唐代,清康熙二十年,重修廟宇。每年農歷正月初九(名上重九)和九月九日是重陽節,全城男女老少來此、‘登高’進香,因此,這一天的廟會十分熱鬧。只要乘船過合川時,繞過東津沱最先看見的,就是純陽山的廟宇,這也是合川一個風景點。”張五說。
“從接龍街西下體育場,東下朱牙巷,巷頭一帶,有幾家巫婆在各自家中擺設香案,利用打卦、走陰、觀花、問仙、燒蛋等方式,替人卜吉兇禍福,甚至叫人喝“神水”治病,一些愚殊(多是婦女)的老百姓,很多都受騙上當。”張五說。
“這個地方有點很像重慶的較場口喲,也是個‘扯謊壩’。盧作孚回合川后,初辦民生公司和電燈廠,興辦教育后,現在這兒的算命的,問仙的就冷落得多了。”張五說。
“接龍街下面是體育場,場側是白云觀,觀內有“放生池”,有的民眾篤信佛教放生積德的教義,把捉來或買來的魚、龜、鱉等水產動物放入池內,名叫“放生”。同時人們在池邊將小塊糕餅投入池內,欣賞魚類鮮起爭食的景觀,以此自樂。特別是一般小娃兒都會樂得手舞足蹈。“張五說。
“合川城里到底有幾宮幾廟喲?”有人問張五道。
“這個我還沒算過,至少比北碚場多,上百吧”張五說。
“張五,你這次來合川,有什么變化”有人問道
“哦,那就太多了,這瑞應門到塔耳門這段城墻還是好的,但好象氣氛不一樣了。現在這城墻內是瑞山公園。園內有圖書館,民眾教育館,籃球場,還有一個大廳叫‘講演廳’講演廳內,一般小型群眾集會、音樂會、歌詠會或畫展,書法展覽等,多在此舉行。聽說盧作孚在合川時,最愛在這里來演說。”看來這兒是合川人聽新鮮事的地方”張五說。
“張五,塔耳門在何地?”有人迷惑地說。
“哦,我們現在站的地方就是合川城北的中心地方,曾經是合川城的第七門,叫塔耳門,又叫演武門。此門位于營盤街北頭,現在我們只能聽到地名,聽說此城門于修馬路時被拆毀。城外不遠是‘落魂橋’橋,過去那側面有一塊平地,是處決犯人的執行地。因犯人出了塔耳門,就嚇得失魂落魄,所以把這座橋取名‘落魂橋’。”張五說。
“離塔耳門不遠有座濮巖寺,相傳東漢嘉陵江兩岸是濮人居住地,楊雄《蜀都賦》中的‘百濮’就是指的古合川的濮人。濮人是巴國別都前的當地土族人,叫濮人”。張五說。
“現在還有濮人嗎?”有人問。
“早就沒有了,聽老人們說,現在的合川人都有是‘湖廣填四川’的下江人”張五說。
“落陽門”他們又走到一城門下。
“哦,這是合川城的第八門了。此門位于正西,站在城樓上,目送夕陽徐徐沉落,故名。城內營盤街是居民住宅區。落陽門城門口,常有一些抬橋子和滑竿的力伕,他們一部份是職業轎夫,一部份是附近農民和菜農利用農閑時期從事這種副業。這些力夫要是抬到一個長路客人,路上客人還要招待吃飯,剩下的錢,就拿回去養家活口。”
“學昌門”
“這是合川城的第九門了叫學昌門,它還有個現代名字叫文明門。因進門正對孔廟,紅磚綠瓦,氣勢雄偉,前幾年,戰亂頻繁,經常有駐兵,這門也多有毀損。因這條街妓院很多,一般人都不愿撅到這條街來與妓女為鄰。”
“呵呵,那不又是個打望地方喲”幾個笑著說。
“這城外有條街叫青龍街,是合川最熱鬧的一條河街,每當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船民們三三兩兩,相率而來,有喝酒的、賭博的、嫖妓的、吸鴉片,一直要鬧到深夜。”張五說。
“仁和門”幾個走到這兒念著。
“算了,我們不進去了,進這門會惹晦氣的”張五神秘地說。
“為啥,走都走到這兒了,不看不是白來了喲”幾個不由不解地對張五說。
“這是合川城的第十門,古為通濟門。城內有條街叫靛市街,一般民眾迷信鬼神,于是專為鬼神服務的行業就應運而生,如扎冥屋(俗叫冥屋房子)、扎紙人、做金銀錠、做紙錢,甚至仿照當時貨幣的樣子,大量印出‘中華冥國’各種面額的鈔票。過去,人死以后,相隔半年最多一年,要給死者做‘道場’念經,按照迷信者的說法,是給死者贖罪和超度,讓他早日轉世投生。‘道場’結束哪天,就把紙扎的東西燒掉,說是供死者在陰間享受。冥屋有簡單的和復雜的,仁和門外是別凡溪,城內污水由此溪流入涪江。仁和門和學昌門之間是纖藤街。這條河街有多家工棚制作船篷、篙竿、纖藤等。我們這次來合川是辦事的,假如沾上晦氣啥辦?”張五忙解釋道。
“張五也是,盧隊長就最討厭這種鬼呀,神呀妖呀,封建東西了,不怕,我們進去看下”幾個人吆喝著說。
“我是逗你們的,我都在東陽鬼樓里住過一年,還怕啥子鬼喲”張五忍不住大笑道。
“大南門”又有人念道。
“哦,這是合川城的第十一座城門了,它又叫阜民門。城內是大南街,這條大南上街多是乾菜鋪,經營各種海味,下街多是居民住宅,其中有王姓經營的肉湯元〔又叫把把湯元)別具風格,深受一般民眾歡迎。大南門城門洞有義務熬藥所,替貧苦民眾熬藥,不取分文,是當時慈善機關辦的。”張五說。
“哎,走了一天了,好餓喲,歇會兒,吃點東西。我請客,吃點王湯元”張五說。
“老板,給我們上湯元來”幾個坐下來說。
“好的------”掌柜見幾個客人來就高興地說。
“老板,這大南門的大土地還在嗎?”張五問道。
“在,在,此處土地菩薩明洪武八年修建,其塑像比別處土地要大,所以叫它大土地,并以此作地名。平時一般善男信女,在此燒香許愿者甚多。下面有一條半邊街,住戶多經營豬、羊、牛肉、面食和燒臘,人們叫它‘好吃街’。大南門下河,有整齊寬闊的石梯,兩側多為窯堆場。河邊停靠的多是水果和鹽巴船。你們是從哪兒來的”老板客氣的說。
“我們是重慶上來的,好多年沒來合川了,合川這幾年變化真大呀”張五笑道
“是的,是的,那幾年川軍打內戰,幾進幾出的,每一次都把合川搞得雞飛狗跳的。后來,盧作孚回來了才把合川整了下,現在街上好多了”老板說。
“不是說合川有十三道城門嗎?”有人問道。
“沒有這么多了,小南門崩塌了,有的擴馬路也給撤了”老板說。
“那合川城的第十二座城門就叫小南門,也又叫永清門。”張五說
“城門崩坍后,改為木棚門。最后盧作孚把它改為碼頭了”老板說。
“是說我來合川沒見到此門。原來小南門與對岸南津碼頭遙遙相望,還設有義渡,每天過渡民眾絡繹不絕。晚上,義渡封渡后,由小船渡江。此時船上的燈光在江心閃閃爍爍,忽明忽暗,景觀很美,時人贊嘆之余,描其景日‘涪江晚渡’并列入“合川八景”之一。”張五說。
“小南門城內名小南街,是合川商業和金融中心。小南街及比鄰藥市街,最多時有公私銀行十九家。商業交易多是米、糧、油、煙。”
“這小南街上的‘合川桃片’的同德福和生產‘五香豆腐干’的祥云齋,還在嗎?”張五問道。
“還在,出小南門往左有一條河街,大都是花生炒房。還過,這是條河邊街,每年農歷五、六月間,涪江都要發沙水。沙水來時,平靜的江面,波濤翻滾,水流湍急,水中含有大量泥沙,是上游山洪暴發所致。聽說由于山洪來得突然,使沿河船支及沿岸居民猝不及防,致使老百姓的生命和財產遭受損失。發沙水時,站在小南門岸上,可以看見上游沖乍來的木料、家俱、人畜尸體等。”食店老板應酬著說。
“在合川渡口,為了保障過渡乘客安全,發沙水時,要立即封渡。但此時常有個別乘客,急于渡江,冒著生命危險,不惜重金,雇用小船強渡。岸上人們目賭一葉小舟,在險水惡浪中,起伏顛簸,奮力拚搏,故船翻人亡的悲劇,時有發生。”
“合川城最后一座城門叫觀德門。現在已看不到了喲,客官看了多少門了?若要詳說這合川城里的城門的龍門陣,那就夠得擺了喲”老板說。
“哦,我們也記不清看了好多城門了,大概十來座吧”幾個隨同來的邊吃邊說。
第二天早晨,張五和幾個峽防兵按照盧子英的布署嚴正以待,等著大土匪頭子周澄清的到來。快到中午時分,線人來報周澄清正朝迎暉門走來。果然,不久一個滿臉胡須,頭包白布的魁武大漢朝暉門樓閣走來,只見他目露兇光,隨時都在觀察四周環境。
“將軍,呵呵,馬后跑”一身便裝的張五和一名峽防隊員在樓閣長廊邊擺了副象棋,兩人正殺得正酣樣,實際上在暗示內房間里盧子英說周澄清到了。
“象飛田角,炮翻山”張五見周澄清走近時就說道。
周澄清不由把目光盯了過來。他發現眼前下棋人的衣著打扮像是棚子里的人樣,原來土匪出來都有個暗語。
“車走直線,過河卒子拱向前”周澄清不由指著棋子對倆人說起江湖言子來。
“哥子,五湖四海,青山為家”張五倆起身抱拳道。
“兄弟,你是何方棚子的?”周澄清緊張的心情一下輕松起來低聲說道。
“兄弟伏虎寺人氏”張五故意神秘地說,伏虎寺是華鎣山主峰寶鼎周圍的古寺廟,民國時為土匪棚子之一。
“哦,本人康家寺的人,你家管事來了嗎?”周澄清悄悄問道。土匪棚子里的頭子稱為管事。康家寺實為康家洞,那是個很隱蔽的大溶洞,過去戰亂時為附近百姓的避難所,后來成了土匪窩子。
“我家管事在此恭候多時,請樓閣里說話”張五故作神秘地說。
“我寺當家人瞄上了一‘大肥豬’”張五為了分散周澄清的注意力,故意用土匪中的黑話套著說。所謂的大肥豬實指大富人家
“哦,你家水溏里有多少魚?”周澄清問道。這黑話實問張五棚子里有多少人和槍。
周澄清隨張五進了樓閣,他們穿過二間大廳。走進一樓閣內室里,盧子英身著長衫,戴個斗笠,背對門外立著。
“老爺,客人已來了”張五維諾地說道。
“嗯,就坐在下邊吧”盧子英并不轉身地冷冷地說,搞得周澄清很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我家老爺說叫你坐下來”這時周澄清才發現自已身后同時進來兩人將他用力一壓就壓在了凳子上。這時那人才轉過身來,取下斗笠,用一副冷酷的目光直瞪他。
“你是誰?”周澄清心虛地問道。
“我家老爺問你叫什么名字”張五此時立變了一副嗓音對周澄清質問起來。盧子英仍一言不發地盯著周澄清,一刻鐘,二刻,三刻鐘-------幾人都沉默著,周澄清被盧子英盯得發毛,幾次想立起來,都被身邊的兩人緊緊地按住動彈不得。原來盧子英特意選了峽防局的武術教官同來。
“周澄清!”突然,盧子英大喝一聲。
“叫我什么”周澄清不由冒火地答道。
“我們已是老相識了,明白嗎?”盧子英正氣軒昂地說道。
“你,你,你,是盧子英”周澄清象泄氣的氣球無奈地說。
“我問你為何不到北碚峽防局去投誠?”盧子英的話像把鋼刀直入周澄清的胸窩地說。
“我,我,我不是北碚人”周澄清狡辯地說。
“合川也是峽防局管轄地,你到了合川來,都把過去的事交待清了嗎?”盧子英說。
“我,我,我已交待完了,盧隊長”周澄清心虛地說。
“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希望你坦白”盧子英說。
“盧隊長,我,我,若再有,全家死絕”周澄清擺出一副詛咒樣地說。
“周澄清,希望你能徹底交待清楚,若是真心投誠,我們不想追究你的過去。但若想蒙騙過去,我們只好殺雞敬猴了”盧子英威中有刺地勸慰道。
“盧隊長,我,我,我真的交待完了的,我若說謊,天打雷劈”周澄清誓言旦旦地說。
“給我綁起來”盧子英氣憤地說。幾個峽防兵立動手將周澄清五花大綁起來。
“你們不能這樣,我是投誠過來的人”周澄清大叫道。
“張五,把東西拿出來,讓他認下這個”盧子英說。張五立將一包油紙包著的幾只手槍和一堆子彈放在桌上。
“我不知道這些東西”周澄清還在掙扎地說。
“還在嘴硬,這些槍支是從你家屋基下挖出來的,你隱藏著干什么?還想作亂嗎?”盧子英嚴肅地說。
“不是我的,反正不是我的。你們是在陷害和栽臟”周澄清仍口硬地說。
“鴨子死了嘴還硬,看來你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你幾次搶案我們都把你記錄在案,你所犯的命案就有十多次,你還親率手下打死過幾個峽防隊員。今年初,你還到東陽鎮大沱口洋樓里,裝神弄鬼地把陳老板和他的小妾給殺了!可是你到合川來投誠,一件事都沒交待過。”盧子英說。周澄清聽到這些,知道再也無法辯說了就癱倒在地。
“本來我想給你一條出路的,可你就在此時,你還想那樣頑抗到底。看來不殺你,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你,也難得讓峽區有安寧”盧子英怒道。
“盧子英,盧子英,你,你不守信用,想拿我來開刀。告訴你,這是合川的地盤,你奈何不了我”周澄清還抱一線希望地說。
“周澄清,你太狂妄了。我治不了你就不會到合川來辦你。押下去,送他去塔耳門上‘落魂橋’吧”盧子英手一揮。
“當、當、當”一個人敲著槍斃人的喪鑼在前面開路,后面幾個峽防局士兵押著周澄清下了迎暉樓。周澄清被五花大綁地拖著,背后插了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慣匪頭子周澄清”。
“該殺,該殺這土匪頭子”塔耳門街上的人有的朝周澄清吐口水,有的朝他扔石子。
隨著合川塔耳門落魂橋外的一聲槍響,禍害嘉陵江小三峽區域內幾十余年的土匪之亂被徹底肅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