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盧子英和張五回到廟嘴峽防局辦公室，他們邊擦著身子邊說著。

“張五，你是東陽鎮的，這個明大人究竟是個什么人物？”盧子英解下衣扣說。

“哦，這個明大人可算是嘉陵江三峽地區最知名的、也是最大的官了，他官居四川城府游府，提中參府，軍中督兩中協鎮都督府，統領長勝全軍，泰安左右兩軍，封為提督銜，誥受建威將軍。”張五說。

“哦，原來是個軍人”盧子英說。

“關于這個明大人的傳說很多”張五說。

“有些什么傳說？”盧子英把毛巾搭在臉盆上，張五沖了杯茶水給盧子英端來。

“其實，這個明大人真名叫明耀先，先前只是一個東陽碼頭上推船的橈工，此人奢賭，家里本來也窮，可他一有錢就去賭，他借著自已長得強壯，就豪強霸占的爛賭，或死皮臭臉的纏著商家借錢，結果惹了一屁股的爛債。可他并不有收斂，他占著碼頭地頭優勢，常常強懶于碼頭商船上混吃混喝。這個明耀先還是個孝子，她老媽子心腸好，東陽鎮上很多人不愿打破情面去他家要債，只要是他媽知道了兒子在外面的賭事就到債主家去當老媽子或作苦力以替兒子贖債。有天，他輸得精光，無懶了就鋌而走險，趁黑夜搶劫了碼頭上的漕運官船，他不但把船上的官員們沉到江里了，還將船搶劫一空洗。結果被人告發”張五說。

“這不是土匪嗎？”盧子英說。

“是的，官衙門派人緝拿這明耀先，此時明耀先本來在家到處是債主，實在在家躲不住了，就沿江而下藏匿于江湖上”張五說。

“哦，原來是這樣一個混混，可為什么此人還當上大官了呢？”盧子英問道。

“這得說下去了。話說明耀先沿江而下，出了長江，又流浪到了長江三峽，不知吃了多少苦，然后又到了湖北、湖南。此人多少有點江湖性，流浪中正好遇上了太平軍石達開部在鄱陽湖上與曾國藩的湘軍大戰。在這戰亂之地，他不得已才參加了太平軍以混口飯吃。”張五說。

“太平軍不是與清軍是死對頭，他怎么又成了清軍的大官呢？”盧子英喝了口茶水說。

“也許是時來運轉吧，這個明耀先本是個膽小鬼的，他當兵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開始時，他只是個太平軍的一個火夫。有天，清軍將太平軍圍在一座城里，久久攻不下來。城里也是彈盡糧絕的，太平軍將領商議，決定五更出城打清軍，而清軍同天也是決定四更偷襲城池。這個明耀先正好三更起來煮飯，這時太平軍守城的將士都靠著墻垛睡覺。四更時，清軍大隊人馬此時正偷偷地爬上城墻來，正好這個明耀先煮飯升火，他也靠著墻垛拿出響鏈來打火本想抽袋煙，可墻垛上風大，他就蹲下來，在黑燈瞎火處打火，可他蹲在角落里，正好是炮位，‘啪、啪、啪’的接連打火。‘轟！’的一聲把火炮震出巨響來，那些原靠在墻邊熟睡的太平軍被震醒了，這時他們才發現墻邊、城下是密密麻麻的攻城的清軍，這時太平軍不由驚訝地喊了起來，他們對著快要登上城墻來了清軍一陣炮轟和砍殺，結果清軍被打得大敗，死傷慘重。太平軍也趁機對清軍大營發起了猛攻，于此太平軍大勝。本來明耀先這僥幸的行為卻換來了太平軍的大勝，明耀先本以為要被戰場上的處斬的，可他玩起小聰明來，吹噓他說成如何如何的英勇，如何如何的大義，仿佛他是個能說會算的神仙樣”張五說。

“看來這個明耀先很會投機”盧子英說。

“是的，他當官全是靠乖巧。太平軍石達開部那仗獲勝后，提明耀先當了個小頭目。這下明耀先內心可惶恐起來了，總不能老靠僥幸打仗吧，戰場上可是要掉腦袋的”張五說。

“就是，就是”盧子英說。

“可這個明耀先就是有好運來。不久，太平軍石達開部又遇上了場大戰，清軍不知從哪兒調來了新式的洋炮，太平軍節節敗退。此時，太平軍苦于破敵，大營頭領又想到了立下奇功的明耀先，令他親率奇兵深夜偷襲清軍炮營。明耀先暗自叫苦起來，本來都是說大話得來的官銜，這派上他去，不是又攤上這苦差事了，說不定小命也難保，可他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去。說實話，他哪知什么是洋炮喲。無奈中，明耀先率部趁著夜色摸到了清軍炮營，他不知哪里有炮。也許是隆冬季節，他一只手搭到了一個冰冷的直筒筒的東西上，朝著清軍大營觀望，頓時那冰涼的感覺直透他的心里，于是這直覺告訴他，這些直筒筒就是炮筒。不遠處又傳來清兵的吵鬧聲，好象要出來巡察炮營。明耀先緊張得像的心都提到嘴上了樣，不由尿急似的想撒。他靈機一動，聽人說對付清軍洋炮，就要用對付魔鬼樣的用污穢東西鎮妖，此時尿急不是神靈在相助嗎？他忙下令說，兄弟們，快摸到直筒筒邊，對著那些炮筒撒尿。于是否其手下照著明耀先說的撒起尿來，撒完尿后。明耀先叫眾人撒下，回營去了。”

“這明耀先還這樣搗鬼的”盧子英冷笑道。

“明耀先回到大營后，太平軍首領好生奇怪，見他回營既沒帶俘虜又沒少一人回來，而且又沒看到他的兵沾上血氣，就問他如何偷襲清軍大營的。明耀先又吹噓起來，說明天清晨攻擊清兵大營必有神助。那太平軍首領只好將信將疑地發出進攻命令。果然，第二天清晨太平軍發起了向清軍的反攻。這次清軍本以為有洋炮威攝的，可怎么也發不響大炮，眼見太平軍殺到大營來了，不得以撒腿就跑。太平軍拿下清兵大營，白白的得了好多洋炮，又靠這些洋炮把清軍打得丟盔卸甲的。這時，明耀先又連升幾級，成了太平軍石達開部下的主力將領之一”張五說。

“這個明耀先也許還是個很有算計的軍才”盧子英說。

“明耀先隨石達開部進了天京（現南京）城后，石達開被洪秀全封為翼王。不久太平軍發生內訌，北王韋昌輝聯絡秦日綱殺了東王楊秀清部兩萬人，石達開就指責韋昌輝，于此兩人結下死結，韋昌輝欲殺石達開，石達開不得不率部逃離天京。此時，天京城內太平軍們互相殘殺起來，韋昌輝和秦日綱及其許多部下也被殺了。明耀先隨石達開部流竄入四川，終被四川巡撫駱秉章率大軍圍困于大渡河畔。此時，明耀先見太平軍氣數已盡，竟劫殺了石達開部的主要戰將，提著太平軍主將的頭顱跑到清軍駱秉章大營來投降，并獻計駱秉章誘詐石達開。他搖身一變為清軍，由于他熟悉太平軍，又極擅長火炮，因此他反戈回來率清軍剿殺太平軍”張五說。

“原來是這樣一個鼠目盜賊似的人”盧子英說。

“石達開部太平軍被剿滅后，明耀先率清軍轉戰于兩湖、兩江、皖、豫間，屢立戰功。特別是同治二年，明耀先參與攻陷天京的大戰，被議敘頭等軍功加三等。后又被朝廷調回川剿殺藍朝鼎、李永和的白蓮教暴亂，接著出征用武力解散奉節集聚饑民，鎮壓土司，平息了幾個地方的叛亂，因軍功受到朝庭的嘉獎，被直召入京面見皇上和西太后”張五說。

“這樣說來這明大人的大名也因此而來”盧子英輕蔑地說道。

“是的，還有個傳說，說是明耀先進京受西太后的召見時，鬧出了個笑話”張五不由暗笑道說。

“什么笑話，你快講來”盧子英說。

“說是當時四川進京的官員和武將們在跪拜皇上和西太后時，不知什么原因是皇上嗎或是西太后放了個響屁，殿下的官員們都聽到了，而且都笑了起來。這下惹得西太后在堂上大怒，怒斥道，簡直是成何提統，問是誰在皇上面前放的屁？下面的官員和武將們嚇得面青面黑的，誰也不敢吱聲，因為他們明知道是皇上或西太后放的屁，誰敢去說穿呢？那尷尬樣好生下不了臺，這時明耀先故意顫顫抖抖的出來，承認是他所為，請皇上和西太后息怒，小人是見了天威所致，求皇上和西太后輕饒。西太后也故作神威，叫把明耀先拉出去斬首。”

“呵呵，肯定沒有斬，不然后面沒戲了”盧子英笑道。

“是的，這明耀先被拉出去后，不但沒被斬，反而以善解人意，受到恩賜。當四川進京官員們回來后，才發現明耀先不但活得滋潤，反而比同去的官員的官職還要大許多，并由四川馬邊協調湖北黃州鎮總兵。因此，明耀先這屁官的傳說就流傳開來了”張五說。

“后來明耀先是怎么死的？”盧子英說。

“這明耀先的死、死，死－－－－－－”張五不由呑呑吐吐的說不出話來了。

“張五，你剛才不是擺龍門陣這樣爽快，這下卻擺不出來了呢？”盧子英不由驚訝道。

“盧區長，這明大人之死，還與我家先輩有關呀，盧區長－－－－－”張五猶豫地說道。

“你家先輩是何許人也？”盧子英是否極陌生地盯著張五道。

“我，我，我爺爺是張二童”張五卟嗵地跪下來說。

“哦，原來張家四童是你祖上人，是說你有難言之隱。”盧子英說。

“張五，你起來，不管你家祖上做過什么事，只要你是個正人君子，我盧子英一樣的把你當朋友”盧子英上來扶著張五說。

“謝謝盧區長，因為你救過我的未婚妻”張五起來感激地說。

“張五，你接著講完。我并不是要打聽你家里什么，你知道我是合川人，我得要了解這嘉陵江小三峽內的一些風土人情，知道了這些才能讓峽區內的所有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你明白嗎？”盧子英寬慰地拍著張五的肩說。

“我知道盧區長你們家的人都是大好人，今后，我要把這峽區內的民俗風情都講出來”張五說。

“那太好了”盧子英抱著張五的肩說。

“其實，這明大人的故事還很多。明大人升了官后，衣錦還鄉，榮光得很，回到東陽鎮，此時的他媽已是一個半瞎的老太婆了。當那鳴鑼開道的隊伍來到東陽鎮時，誰也不知道過去的小混混，他還活著，眼前這個坐在八抬大轎里面的大官人竟然是明耀先，那時東陽鎮簡直是前擁后擠的。那明大人下得轎來，見了熟人就撒銀子，見了小孩子就給金子的”張五說。

“哦，這下太俗氣，我看離死不遠了”盧子英說。

“是的，就是在這時我家祖上也想沾上明大人的光，攀上了這上明大人”張五說。

“也就是說你家張家四童利用這層關系，發起不義之財來”盧子英說。

“是的，當時這明大人得志，好多人都想巴結上他，送禮的人那是絡繹不絕，他家的街上都擠得水泄不通。可明家只有一個人非常清醒，這人就是明大人的老媽子。她老人家仍是清窮的打扮，當明大人回家時，也沒想到媽老媽子還在明家溪的竹林里拾竹殼，幫人打鞋墊喲”張五說。

“明大人回鄉后，背著他媽又是修大宅子又是修祖墳，特別是他把祖墳修得像座皇陵樣”張五說。

“哦，明白了。明大人把他和他媽的墳為什么修得這樣氣派，也有光宗耀祖的意思”盧子英說。

“鄉下人就知道講風水、迷信這東西。可這明大人生來還真有點奇妙，明大人的小名叫加官，字亮夫。聽老人講，明大人的媽生明耀先時是在東陽鎮川主廟的戲臺下生的，那時明家窮得如同乞丐，他媽挺著大肚子流落到東陽鎮來尋夫，快要臨產時被好心人收容，安置在川主廟的戲臺下。”張五說。

“這樣說來，這明大人還不是東陽鎮人”盧子英說。

“不是的，他原是江北縣復興場人氏。當時，明大人媽出來尋夫剛走到東陽鎮就不行了，只好在川主廟戲臺下安生待產。可天又不湊巧，那天戲臺上正在演出一臺才子佳人的戲，當臺上演到一個遺腹子后來考上狀元，被皇上唱名封官時，那加官的鑼鼓被敲得當當響，突然從戲臺樓下傳出嬰兒的哭泣聲。頓時，看戲的人也被這聲音驚呆了，不知從何傳出來嬰兒的泣哭聲來”張五講。

“這樣說來，這明大人真還有點龍門陣擺喲”盧子英說。

“所以明家人特別迷信風水”張五說。

“這都是中國人的通病，總愛把有出息的人傳得神乎其神的，但很多是后人杜撰出來的故事”盧子英說。

“我也不知道什么緣故，聽說這明大人的淵源還有很大的來頭”張五說。

“是嗎？那你講下去”盧子英更加好奇地問道。

“那又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傳說這明大人的先祖還是個皇帝”張五說。

“不可能喲，中國歷史上姓明的皇帝好象沒聽說過”盧子英苦思苦想地說。

“我也是聽老人們在傳說，這個皇帝的都城就建在重慶”張五說。

“難道明大人是大夏國明玉珍的后人？”經張五一說，盧子英不由想到重慶歷史上第二次設都，那是在元末明初的時候。

“我也是聽傳說的”張五生怕盧子英怪罪似的說。

“是有這樣一個皇帝，不過那是個土皇帝，那叫大夏國皇帝，只傳了二世就被明太祖朱元璋給滅了。大夏國二世是個二來歲的小皇帝，叫明升，后被明太祖朱元璋發配到高麗國，也就是現在的朝鮮去了。但從來沒聽說過，有個什么明氏后裔在重慶的”盧子英說。

“盧區長就當聽龍門陣吧，我得繼續講。話說明大人回鄉后，多次被朝廷召去平叛，鎮壓土司。明大人后來主要還是住在成都，他成了駱秉章手下的主要大將和親信，凡西南方向有警就派明大人出征，也許是官當大了，他那驕狂的本性就越顯得霸道和流氓性，而且他殺人如麻，也欠下筆筆血債。聽說，有天皇宮里格格到成都來玩，明大人的兒子占著老子的名下，竟然在青羊宮里遇上了格格的花轎出來游玩，明大人兒子一幫都是些輕浮之徒，色膽包天的就上去調戲格格。這還得了，他們與護衛格格的大內親兵發生了沖突，雙方鬧得很大，傳到駱秉章耳里，上面下令立斬這亂民奸人，并追捕其人。當時這可犯上了誅連之罪，明大人為保全名節，叫兒子忙回鄉躲難，自已想到這輩子所欠血債太多，呑金自殺了。就在此前不久，明大人的母親剛去世不久也埋在石子山下的大墳山上”張五說。

“哦，看來明大人在世時，名聲不太好”盧子英說。

“也有人說明大人雙手沾上了血跡，被太平軍鬼魂索命的”張五說。

“這也是有人編出來的，大概想印證惡有惡報的因果之緣吧了”盧子英說。

“是的，不過，聽說明大人墳上的墓碑表上不是這樣說的，而是說明大人回家奔喪因病死的。還有傳說在埋明大人時，皇上派人來開棺驗尸，并將其尸體拖出來被腰斬后才許掩埋，以示懲罰”張五說。

“看來，東陽鎮鬼的傳說真還多”盧子英若有所思地說。

“也許，是東陽鎮有很長的歷史原因吧，聽說東陽鎮有二千年的歷史，還曾經是個縣城，那時還沒有北碚場”張五說。

“是嗎？我可不知道”盧子英半信半疑地說。

“有人說東陽鎮川主廟有幾塊古碑，上面就說到過東陽鎮的來歷”張五說。

“哦，東陽鎮明家后人現在多嗎？”突然，盧子英若有所思地說道。

“盧區長，多，明家是東陽鎮的望族人家，東陽鎮有很多地名有明家跡象，如明家溪、明家溝、明家壩等”張五說。

“哦，那嘉陵江小三峽中的、東陽鎮明心橋也是與明大人有關喲？”盧子英說。

“有關，有關，只不過那是另一個龍門陣了”張五說。

“現在明家后人中，還出名人嗎？”盧子英問道。

“不太出名，只是黃桷樹有個什么名醫姓明，說是明大人的后人，叫明方珍”張五說。

“哦，想起來了。我們北碚民眾圖書館里收集了一本明氏族譜，我看過，他在上面就提到過大夏國皇帝，看來這明大人的確是大夏國皇帝的后人。黃桷樹明氏中醫，那可是大好人”盧子英說。

“盧區長，我們明天還去東陽鎮嗎？”張五說。

“要去的，這是件大事。西部科學院的農林研究所的氣象臺一定要在東陽鎮石子山建起來。明年，我們就知道北碚的天氣預報了。這氣象臺建起來不但對農業有好處，而且也對我們三峽區的水文、地理以及我們民生公司船運，老百姓的出行等有好處”盧區長說。

“那不是與算命差不多喲？”張五迷惑地說。

“完全不一樣，那是靠科學來預報的，很準確。我們還要建水文臺，將嘉陵江上的洪水、枯水等預測進去。現在世界上發達國家很多都有這樣的玩意兒。我們國家之所以落后，很大部份原因還是老百姓文盲太多，思想頑固、僵化。小日本欺負我們也是看到我們落后的地方，如果我們不盡快發展起來，我們的國家就有滅亡的危險”盧子英說。

“盧區長，我懂了。那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張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