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之初便將她原本打算要左右搖動的腦袋上下點了點，溫順地躲入風道西的懷里，讓他扶著自己入屋。

風道西將之初扶到床上，蓋好棉被，見她身子又蜷縮起來，知道她手腳冰冷，將炭盆又向床邊挪了挪，但是她剛才在風中站了多時，此時寒意上涌，蓋著棉被的身子依舊冷得瑟瑟發抖，不禁臉露憂色。

風道西告訴之初他要出去一會兒，之初也不便問他去哪里，只是微微點點頭，閉上眼睛想讓自己快點睡著，這樣便感覺不到冷意了。

風道西出去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離開的時候本是兩手空空，回來之時卻沒有一只手是空閑著的，一手提了一樣東西。之初在這段時間內沒有如愿睡著，因為聽覺障礙，她沒有聽到風道西進屋，待看到風道西站在自己面前時，呆了一呆，待到她看清風道西手中提著的這兩樣東西時，之初感到自己的鼻子酸酸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拼命忍著沒讓淚水掉下來，她真的很感動，這么冷的夜晚，為了一個無親無故的人，冒著冷風只為想辦法不讓她受凍，這讓之初如何能不感動到落淚。

“些與體寒，不宜受凍，我一個男人，家里沒有取暖的東西，所以去了離得最近的柯杰家借來湯婆子和暖腳爐，柯杰夫婦倆熱情得很，連熱水都灌好了，怕燙著你，還好心地包了一層棉布，我給你放到腳邊，這樣會不會好點，是不是就沒那么冷了？”風道西的左手提著一只全身被灰色的棉布包著的湯婆子，右手則拿了個蓋子上全是小孔的銅質暖腳爐，他走到之初床前，先將暖腳爐放在床下踏板之上，再將手中的湯婆子輕輕放到之初的腳邊，再把她腳下的被褥塞好，確定不會吹進風去才又來到之初床頭，語氣柔和地問道。

之初看著風道西提著腳爐和湯婆子有些別扭古怪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再看他細心體貼地將湯婆子放在自己足邊，那湯婆子被一塊薄厚適中的棉布包著，溫度恰到好處，不會太燙，暖意不斷從腳底向全身蔓延開，身體也可以舒展開來，她感到舒服極了，聽到風道西柔聲的問話，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就好，時候不早了，快些休息吧。”風道西又為之初掩好被子，跟著轉身便要離去。

風道西才走了兩步，感覺到自己的衣角又被之初拽住了，他便停下腳步，轉過頭來望著之初。

之初想問他去哪里睡，又說不了話，只得指了指他，又做了個頭枕雙手的睡覺姿勢，跟著指指房門，滿臉都是疑問的表情，

“前些日子你未醒，我便坐在你床頭過夜，以便你醒來可以及時照顧，現在你醒了，我就不便再留下了，我去書房，那里有個竹榻。我為你準備了一個鈴鐺，就放在床頭，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搖響它，我聽到后會立即趕來。”風道西沒有花時間便理解了之初所做的手勢，告訴她自己會睡在書房，并且指了指之初床頭不知他何時放著的一個銅鈴鐺，溫和地叮囑了兩句。

之初不得不佩服風道西的細心周到與體貼，除了乖乖點頭以外似乎也沒別的動作可以作為回應，并且放開了抓著他衣角的手。

風道西向她笑了笑，臨走時還看了看依舊點著的炭盆，確定不會有問題后又吹熄了蠟燭，轉身離開了房間，將門掩上，卻并未關實，以便之初有何需要時以最快的速度和最短的時間來到她身邊。

之初由于剛才出去吹了冷風，又做了對她而言的劇烈運動，整個人早就疲憊不堪，而腳下湯婆子傳來的陣陣暖意，讓她能夠全身放松，在這樣的狀態下，之初閉上眼睛不久便已沉沉入眠。

第二日一早，之初隱約聽到屋外的竹門每隔一段時間就被敲響，接著是風道西與人交談的聲音，漸漸的也就清醒了。

冬日的清晨，被窩里暖暖的，若是沒有非要起來的原因，想必沒有人會愿意就這么爬起來接受寒氣的侵襲。之初的睡相好極，晚上躺下去時的被褥是怎么樣的，現在依然如此，整個人除了臉部以外都裹在了被子里，她還不滿意，將臉部以下往被子里埋進去，若不是怕透不過氣，她恨不得將整個頭都沒入暖暖的被窩中。

“她昨夜才醒的，沒想到小孜這么快就知道了，還特地煮了粥帶過來，我都不知該說什么好。”在之初想著怎么樣才能讓自己更暖和些時，門外傳來風道西低柔的話語聲，由于離得近了，之初聽起來并沒有多大問題。

“先生又客氣了不是。今日一大早，柯杰大哥他們兩口子便來我們家拜年了，說起你昨晚向他們借了暖腳爐和湯婆子，你平日里又不會用這些東西，想來想去定是被救回來的姑娘醒了。這雞粥也不是我煮的，是姐姐天還未亮就起來熬的，我們本來勸服了她今天來這里拜年，但是一聽說你屋里藏了個姑娘，便讓我把粥帶來給她，自己則怎么都不肯來了。”小孜干脆的聲音隨后響起，語氣里明顯帶著些不滿和責怪，卻又克制著自己忍耐著不發作。

話音剛落，兩人已經來到了之初所在的房間內，之初正探出頭來好奇地想看看來者何人。

“呀，好大好漂亮的眼睛！姑娘，你可算是醒了，不過醒來得真巧，新的一年，定能把過去的晦氣統統掃去。”小孜看到之初后脫口贊了她的眼睛，再是說了些鼓勵的話，希望之初不因身體上的缺陷而意志消沉。

之初只一眼便看出了這是個心直口快卻又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其實，確切的說，應該是感覺出，因為此時她們之間的距離只能讓之初大概看清小孜的臉部輪廓，可她還是頓時心生好感，向小孜友好地微笑點頭。

“她叫時些與，中過一種奇毒，身上的大部分器官或多或少都被侵蝕了些，現在不能說話，聽覺和視覺也不太好。”風道西將小孜帶到之初床頭，見小孜臉帶不解之色，便向她解釋了之初的身體狀況，接著又向之初介紹了一下小孜，“些與，這是柯孜，我們柯島村村長的次女，你昏迷的時候她也為照顧你出了不少力，你身上的衣服還是她拿來的。”

聽完風道西的解釋，小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凄然，看著之初的眼中充滿了憐憫之情。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憐憫有可能會讓之初產生自卑的情緒，因此很快收了起來，低下頭去從自己提著的籃子里拿出一碗還冒著熱氣的雞粥。

而之初倒也沒什么感覺，對她而言，身上的這些缺陷是從她有記憶以來就一直伴隨著她的，雖然是為她的生活帶來些不方便，卻也還未造成什么嚴重的后果，所以她也自卑不起來。之初此時心中想的事與小孜所想簡直風馬牛不相及，她此時已知自己的衣服并非風道西所換，因此開始自責，暗責自己怪錯了好人。

風道西在小孜低頭去拿籃中的雞粥時，已經上前從小孜手里接了過來，坐到之初床頭，開始喂她喝粥。小孜本意是想把碗遞給之初，讓她自己喝的，沒想到風道西對她如此體貼入微，一時愣在那里，雖然是在看著他們，眼神卻有些呆滯。

“小孜，廚房里熬著藥，能不能去看看火，感激不盡。”風道西不客氣地使喚起站在一旁的小孜，后者聽到他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停頓了片刻后向他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房間。

“些與，昨晚睡得好嗎，早上定是被吵醒了吧，實在是太多人來拜年了，我都招呼不過來。”風道西邊喂邊閑聊著。

之初向風道西拱了拱手，臉上堆滿笑容，算是給這位救命恩人拜年，風道西手中端著碗不方便拱手，卻也微微欠身還禮，還騰出一只手來，伸入懷中摸了半天，終于摸出一張紅紙來，遞給了之初，有些尷尬地說道：“一點心意。”

之初收到壓歲錢自然是興奮的，笑著將紅包放好，喝粥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很快便把雞粥喝完。

風道西將碗放到桌上，又回到之初床前坐下，為她搭脈，卻發現之初雖然蓋著被子，手卻依然冰涼，知道是因為湯婆子里的水變涼了，之初的身子也隨著溫度降了下去。現在的之初，若不靠這些可供取暖之物，自身無法保持熱度，而且這樣的情況會長期存在，需要持久的細心調理才行。

“我去把湯婆子里的水換換。”風道西站了起來，從之初腳邊拿出湯婆子，朝門外走去，正好遇上端著藥碗進來的小孜，后者訝然看著他，想要說什么，卻還是沒說出口，兩人在門口擦身而過。

“些與姑娘，我姐姐做的雞粥味道如何？”小孜來到之初床頭邊把藥碗遞給她邊問道。

之初接過藥碗，一股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將頭轉到一邊，顯然沒有喝下去的意思，對于小孜的問話她也只是點了點頭。

“良藥苦口，這可是道西先生一大早起來特地為你熬的，些與千萬不能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小孜見之初皺著細眉，勸了一句。

之初當然也知道這是風道西的好意，無奈之下將嘴湊到碗口，抿了一口，口內頓時腥苦無比，她只喘了兩口氣，見小孜正看著自己，不愿讓她小瞧，咬了咬牙，將頭一仰，整碗藥順著喉頭倒了進去。喝完后伸袖擦了擦嘴邊的藥漬，表情沒有什么變化，但內地里卻不知道多么痛苦，恨不得立刻爬起來去漱口。

小孜見之初如此豪氣地將整碗藥喝下，甚是滿意地笑了笑。

“等些與身體稍微好些，我帶你在我們島村上四處逛逛，這里的人都很好客，你又生得美，大家定會非常喜歡你。”小孜接過之初手中的空碗，放到桌上，又走回她床頭，閑聊起來。

之初本就不是愿意總躺在床上的人，聽到可以出去逛逛，眼睛立時亮了起來，向小孜笑著點點頭。

風道西這時捧著換過熱水的湯婆子進屋，瞥見桌上的空藥碗，露出欣慰的笑容，來到之初腳邊將湯婆子放好。

“真沒想到道西先生是如此體貼的人，些與真是福氣，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呢。”小孜將風道西對之初的細心看在眼里，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而此話卻讓另外兩人臉露尷尬，不過都未在臉上多做停留。

“小孜又胡亂開玩笑，些與是風某的病人，醫者父母心，自然要好生照顧，何來體貼之說。”風道西臉色微沉，語帶不悅地說道。

“先生真是一板一眼，我只是隨便一說，先生倒當真了，以后不說便是。對了，剛才我和些與說好，等她身體好一些，帶她在島村上逛逛，我爹娘都想見見她呢，。”小孜吐了吐舌頭，將話題轉開。

“村里多了個人，倒是該去見見村長，是我疏忽了。只是些與的身體……”風道西停頓了一下，轉頭去看之初，見她滿臉期待的神情，不忍澆滅她的興致，只得點點頭，答應過幾日她身體好些便帶她去村長府上做客。之初一聽自然是喜上眉梢，血色也多了些，臉上的九瓣花竟隨著她表情的展開而綻放開來，煞是好看，風道西和小孜兩人都看得呆了。

三日后，在之初的死纏下，風道西依言帶著她去了村長府上，只是將她包得里三層外三層，裹得跟個粽子一般。之初雖然對自己的臃腫非常不滿，可為了順順利利出門，不得不忍辱負重，勉強接受了風道西的安排。只是穿得如此之多，不免會引來路人的側目，她也只當沒看見。在風道西的攙扶之下，之初腳步不太穩地慢慢走著，還好柯島村地方并不大，過了不久便到村長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