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寒風冷夜賞煙花
- 泛塵妄仙
- 水影驚鴻
- 4027字
- 2011-08-26 15:39:42
“姑娘,姑娘,你醒了?姑娘……”風道西見之初的手指動了幾下,激動地搖晃著她的肩頭叫著,叫了一陣,發現她還是沒有睜開眼來的跡象,不禁一陣失望,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轉身離去。
當風道西轉身要走的那一刻,之初的手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角,力道很小,卻足夠引起風道西的注意,后者興奮異常,滿臉的喜悅之情毫不遮掩,再次回過身來,仔細盯著之初的臉,只見她的睫毛微動,眉頭輕皺,有些艱難地緩緩睜開雙眼,眼中射出迷茫之色,疑惑地看著自己,他一時竟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之初雖然眼睛睜著,腦海中卻依然一片空白,傻傻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過了半晌才想到要問自己身在何處,可是“我”字的嘴型剛剛形成,猛然想起自己是個啞巴,立刻又閉上了嘴,放開拽著人家衣角的手,聞到桌上佳肴傳來的香氣,一陣無法忍耐的饑餓感涌了上來,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姑娘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風道西看著之初痛苦的模樣,有些緊張地問道,又拿起她的手來把脈。
之初輕輕將手抽了回來,搖了搖頭,頭卻不自覺地轉去看那一桌的美味佳肴,還咽了一口唾沫。
“原來是餓了,想吃什么,我給你夾……算了,你剛醒,不能一下子吃太多,還必須吃清淡些,我去給你盛碗粥。”風道西見之初那嘴饞的樣子,哪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立刻起身去廚房為她盛了一碗粥。
之初昏迷了這么久,若不是得到風道西的悉心照料,怕是現在早就皮包骨頭了,此時的她,一碗白粥便能滿足食欲,相信沒有人像她一樣,光吃白粥便能吃得如此津津有味,吃完還不忘舔舔碗底,吃完后,眼睛依舊盯著桌上的一盤盤菜,若不是有人在旁,只怕是口水早已滴了一地。
“好吧,今夜除夕,稍微吃些。”風道西見她如此可憐模樣,心下不忍,站起來夾了些清淡點的蔬菜到碗里,端到之初面前,后者雖然更向往桌上其他的美食,但亦知自己身體狀況,沒有反抗,乖乖將碗中的蔬菜吃完。
之初剛剛醒來,身體還虛得很,剛才吃東西的時候不覺得,一停下來便感覺到全身乏力,雖然身上裹著棉被,手腳卻依舊冰冷,不由蜷縮起來。
“怎么了,很冷嗎?你這身子骨,怕是以后都會如此畏寒,我去取些炭來。”風道西極為細心,之初的一個小動作他都看在眼里,放下碗筷,又取了些碳來,為之初生起火盆,讓她不至于過于寒冷。
之初看著風道西為了她忙里忙外的,心中感動不已,苦于不能開口,只得不停地向他點頭表示感激。
忙完后,風道西并沒有做下歇息,而是拿來紙筆,遞到之初面前,之初有些不解地接過紙筆,呆呆看著他。
“在下風道西,在河邊見到姑娘昏迷不醒,便帶回家來救治,姑娘已經整整昏迷了一個多月。在下為姑娘整治之時發現你曾經中過劇毒,喉嚨被毒啞了,不能說話,不過請姑娘放心,這并非不治之癥,在下定會找出救治之法,讓姑娘有朝一日重新開口說話。只是在下還不知道姑娘的芳名,想必姑娘識字,就把名字寫在紙上。”風道西原來一早便知之初的啞疾,把自己的用意解釋清楚。
之初卻直到此時才知道自己的啞疾并不是天生的,之前也聽比翼坊的朧蘇姑娘說過若不是天生,說不定就能恢復說話,現在眼前的救命恩人又這么說,心中不由燃起了希望,想著想著,左手又去摸了摸耳垂,意外地發現耳朵上還戴著掉下河前戴著的耳環,再看看身上這身粗布麻衣,看了看周圍,沒有第三個人,那自然是風道西給自己換了一副,雖明知風道西是為了救自己,但是心中忍不住有些不舒服,不由抬起頭來盯著站在面前有些茫然的風道西。
“怎么,姑娘不會寫字?”風道西見之初手握著毛筆,眼睛一會兒盯著白紙,一會兒又盯著自己,卻怎么都不下筆,有些疑惑地問道。
之初被他一問才回過神來,她最不想面對的問題,始終還是要面對的,既然不知道自己過去是什么人,那么過去的名字對于自己就只是一個符號而已,完全沒有意義。沒有過去,并不代表就不要將來,即使將來的路會很坎坷難走。既然活下來了,就要好好走下去,以嶄新的身份開始一個嶄新的人生。可是,一時之間她又想不出來應該給自己取個什么名字,正自猶疑之間,瞥見風道西放在床頭的醫書,她便順手拿了起來,從句中間翻開一頁,甚是隨意地提起毛筆在書上胡亂圈起了三個字,自己都未看清楚。
“時些與?這么奇怪的名字?”風道西拿過被之初圈過的醫書,順著她圈字的順序,將她圈起的三個字連在一起念了出來,臉上的表情依舊疑惑。
之初聽到風道西把自己圈的三個字念出來,也覺得非常別扭,暗怪自己怎么沒有看清楚就亂圈,現在只能硬著頭皮承認了,反正也就一個符號而已,沒必要太放在心上,時些與便時些與吧,多念幾遍也就順口了,于是她朝著風道西認真地點了點頭。
“在下失態了,細細想來,些與姑娘的名字也很好聽,是在下少見多怪了,姑娘莫怪。”風道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向之初躬身賠禮。之初聽他左一聲姑娘右一聲姑娘的,想起在比翼坊中的遭遇,那個蓮媽媽就是這么叫自己的,立時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想到此處,之初快速在紙上寫了一行字,“風先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些與今后定當涌泉相報,在此先拜謝先生的大恩大德。先生可以直呼我作些與,姑娘太過見外了。”寫完這行字,之初用一只手撐起身子,向風道西盈盈一拜。
“些與快些起來,身體還很虛,需要好好休息,快躺下吧。為了公平起見,我叫你些與,你便也以道西稱呼我吧,我這些年被人叫先生都叫得老了。”風道西將之初扶住,并讓她躺下,為她蓋好被子。
之初被他最后一句玩笑逗得笑了笑,點了點頭,聽話地躺下來。
迷迷糊糊地剛要入眠,卻聽到外面很大的爆炸聲,之初嚇得整個人清醒過來,驚恐地看著坐在一旁還在自飲自酌的風道西。
“些與別怕,只是新年已到,家家戶戶都在放煙花鞭炮慶祝。”風道西來到之初身邊,輕輕將她耳朵捂起來,之初的耳朵本已被損,確實不宜聽過噪的聲音。
之初聽到煙花二字,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煙花盛放的奇美盛況,心中不由一動,但是再往下想是在何時何地見過煙花,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一時頭痛欲裂,呼吸急促。
“些與,怎么了?”風道西見之初痛苦的模樣,捏住她的手腕為她把脈,發現并未異動才松了口氣。雙手在之初的太陽穴處為她按摩了幾下,之初才慢慢恢復過來,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道西,我想出去透透氣,順便看看燦爛的煙花。”之初拿起一旁的紙筆,以她并不太好看的楷體寫了這么一句話。
“你的身體太虛弱了,不宜起身,外面風大,很容易著涼,還是在房中歇息吧。”風道西語氣柔和地勸阻道。
“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再躺下去,不病也要生病的,我還有些力氣,就帶我出去一會兒吧,就一會兒。”之初并不放棄,快速寫著,字體更加繚亂。
“好吧,就一會兒。外面風大,披上我的大氅吧。”風道西見她滿臉的渴望,也不忍拂她之意,只得答應下來。拿了件黑色大氅給之初披上,并把她從床上扶了起來。
之初一個多月沒有落地,腳剛踩到地板,竟有些不習慣,腳步一歪,整個人便往風道西身上倒,還好她身體極輕,這點分量對于風道西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一手將之初摟進懷中,另一手穩穩托住之初的右手,讓她能夠有個支撐,走路也穩些。
之初多走幾步便慢慢習慣了,不用把整個人的分量都壓在風道西的身上,兩人緩慢地走著,走到竹門前,風道西放開之初的手,將竹門打開,一股寒流立時竄了進來,之初雖然披著大氅,依然忍受不住這樣的冷意,將身子又往風道西懷里縮了縮。風道西則盡量攔在她身前,把冷風擋開些,這樣一來,兩人便成了面對面的站姿,四目相對,身體又緊貼在一起,雖然隔著衣物,卻依然尷尬不已。
“風太大了,些與,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風道西試探地向之初問道。
之初畢竟是之初,即使換了個名字她的骨子里也依舊是秋之初,此時她想看煙花的心還是勝過了尷尬之心,所以她堅定地朝著風道西搖了搖頭。后者看她表情堅決,笑了笑,扶著她跨過門檻,走到屋外。
剛走出竹門,之初便看到四面八方的煙花競放的絕美情景,整個天空明亮得猶如白晝一般。看著那一個個綻放出無與倫比的燦爛的煙花,之初心中的抑郁一掃而空。她仰起頭,靠在風道西的肩頭,手摩挲著戴著耳環的耳垂,全神貫注地欣賞著眼前的動人美景,臉上也不由綻放出一個嬌艷欲滴的絕美笑容,兩個梨渦不用再隱藏,展露在她嘴角兩側,臉上淡紫色的九瓣花在五彩繽紛的煙花映襯下,沒有失卻它的色彩,反而更加光彩照人,將之初的絕世音容展現得淋漓盡致。
原本也在欣賞著耀眼煙花的風道西,余光瞥見之初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將頭轉過來,一看之下頓時呆住,不禁看成了癡。還好此時之初的注意力全被煙花吸引了去,根本不知道風道西在看她。之初不停地轉來轉去,哪里有新的煙花爆出她便欣喜萬分地跟著轉過去看,真是看得不亦樂乎,完全不記得自己的身體還很虛弱,根本經不起她這樣劇烈的動作。
不到兩刻鐘的時間,之初的體力漸漸消耗殆盡,原本紅潤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蒼白,她自己倒還好,因為全副身心都放在了煙花上,沒有察覺身體上的異樣,但是一直在觀察她的風道西卻注意到了這點,他知道之初出來后既吹了冷風,又不停地轉動著,對于剛剛醒來的她而言,這已經是身體所能負荷的極限了,若不立刻進去歇著,怕是又要倒下了。再來一次,他可沒有把握再將之初救醒,想到這里,手心已經冒出一把冷汗。
“些與,你答應我只看一會兒的,現在也該看夠了吧,外面太冷了,快些回房吧。”風道西不想嚇到之初,并沒有把心中的憂慮說出來,只是盡量平靜柔和地勸說著之初。
之初還沉浸在煙花的璀璨之中,聽到風道西的話有些不大樂意,剛想搖頭表示抗議,回心一想,突然覺得自己就如同那燦爛的煙花一樣,美則美矣,卻只能一瞬即逝。煙花綻放得最動人的那一刻,也就是它消失的那一瞬,之后就再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她現在的身體,她并不是不知道,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像這動人的煙花一樣消逝在這人間,天上的煙花尚且有她來欣賞,可是自己的凋謝又有誰知,又有誰憐呢?當她掉下山的時候,本已抱著必死的心態,卻沒想到得到眼前這位恩人相救,說明老天覺得這還不是她死的時候,而她自己也不想就這樣庸庸碌碌地告別人世,那樣的話,就真的是什么都沒有留下。所以她不愿似煙花般只綻放那一瞬間的美麗,她想要綻放得更久些,至于是多久,她倒也沒想過,只是絕對不能是現在,她才劫后馀生,還想再看看這美好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