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交心(1)
- 伊珠
- 南樓雪盡
- 2457字
- 2011-06-27 11:09:28
我在渾身酸疼,腦袋發昏,肚子咕咕叫的境況下睜開了眼。這一覺睡得我難受之極,我動了動身子,想去摸摸自己扭曲的脖子。
一低頭,卻對上了黑亮深邃的一雙眸子,“你醒了?”
元朗的頭還像昨天一樣枕在我腿上,他側著身子,雙手攤開,以一個古怪的姿勢躺在我懷里。
我“嗯”了一聲,顧不上摸我的脖子,伸手就去探他的額頭。還好,已經不燙了。我挺歡喜,拍拍他的胳膊,“你身體不錯呀,這才一晚上燒就退了。我原以為那么嚴重的箭傷得讓你燒個三五天的!”
他低頭笑了一下,“本來也不是什么身嬌肉貴的人,自然好得快。”
我有點疑惑的看著他,正想開口,又見他抬起了頭,握住了我的手,“多謝你。”唇邊不再帶著慣帶的微笑,但眼神卻很真摯,“不是你,昨日我就已經死了。”
我覺得有些不自然,輕輕抽開了手,“你也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按說是我該謝謝你才對。你餓了吧?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我將他扶起,讓他頭枕在洞壁上,然后像只受驚的兔子似的急忙躥到了洞口。
洞口邊堆放的都是狍子野兔子一類的食物,我翻了半天才從里面掏出一只石雞,轉頭對他道:“你還帶著傷,干脆我燉只石雞給你補補吧。”
他沒說話,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掏出刀子,卷起袖管,利索的剔下了雞毛。沒有鍋子,我只好將就昨天的那個水罐,幸好水罐的口并不小。我心狠手快的把石雞給肢解了,扔進水罐里。石雞光著身子血淋淋的躺在水罐里,雞頭對著我,死不瞑目。
我默默地閉了下眼,滿手鮮血的提溜著水罐,對呆呆看著我的某位仁兄道:“我去找點水,馬上回來。”
“你小心!快點回來!”
我沒回頭,只答應了一聲,摸了摸洞口邊臥著的馬兒,不期然看到它的頭上染上了雞血,它輕嘶了一聲,大眼睛直直瞪著我的手。
好吧,我被嫌棄了。我提著水罐,踉蹌的出了洞。
昨晚心里害怕,看著黑黝黝的山景便覺得恐慌,今天許是因為心境變了,看著山景便覺得美麗。蒼松翠柏、植被繁茂,一路向前走去只見溪水潺潺,仿若仙境。
我歡騰的跑過去,趕緊在溪邊先把滿手的雞血洗凈,然后才一遍遍淘水把罐里的石雞也洗干凈,裝了滿滿一罐清澈的溪水。
放下水罐,我想了想,跑到了溪水上游,認認真真的把臉洗干凈,然后用水撣了撣裙子上的灰塵,又回去提上水罐,清清爽爽的往山洞走。
我剛走進洞口,就見元朗已經穿好了衣服,準備牽著馬兒出洞。我嚇了一跳,放下水罐,忙拖著他回去,“你這是打算去干什么?不知道自己還傷著么?”
他被我拖著重新坐回地上,“你去了那么久,我怕出什么事。”
我瞪他一眼,從洞口外撿了些樹枝,扔在火堆上,“你就算不想著自己,也想想那匹馬,昨天它也被戳的跟篩子一樣,那還有勁讓你騎上它到處亂跑?”
他笑了一下,“烈云確實是匹好馬,要是沒它,昨天可就真要被射成篩子了。”
我把水罐放在火堆上,沒有調料,不過幸好我身上習慣性的帶了點鹽,我一股腦兒的都灑了進去,“這馬叫烈云?看著倒像是柔然進貢的馬。”
“嗯。前年柔然進貢了一批汗血寶馬,我也得了兩匹,一匹牡馬烈云,一匹牝馬驚雷,都是難得的好馬。”
我點了下頭。一時間我兩人都沒再說話,洞里安靜的出奇,我拿刀子代替勺子攪了攪罐里的湯,看著青煙裊裊的繞上來,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安寧。
“你不要擔心。我昨日冷眼看著那領頭的突厥人對密扎爾好似態度很不錯的樣子,想必不會為難他和塞西。”
我皺了皺眉,他不說我倒沒想起來,這一提倒是提醒了我,“那人是突厥可汗,雖說密扎爾也是突厥人,但畢竟也在柔然呆了多年,不知他們能不能順利逃回來。”
他眼里泛過一絲驚訝,“密扎爾是突厥人?怪不得看著他好像比別的柔然男人白皙些。”
我點了下頭,“密扎爾是我六歲時才到我身邊的。那時突厥人老是犯我邊境,父汗便出兵征討,殺了好多突厥王族,還帶回來一批俘虜。密扎爾也是其中一個。那時他才九歲,是俘虜里最小的一個,別的俘虜都跪在地上求饒,就他不肯跪,底下侍衛就拿鞭子抽他,我看著他實在可憐,就求父汗把他要過來做侍衛。那年我母妃剛沒了不久,父汗心疼我,便答應了。”
那是個陰沉沉的下午,王城里四處彌漫著打了勝仗的喜氣。我坐在父汗身邊,看著他犒賞眾位將領,心里卻一點也不歡喜。
母妃才去了不久,大王姐也嫁去吐谷渾,王兄總愛往大魏跑,父汗一天光顧著打仗,再沒人陪我說話,給我講故事,教我彈箜篌了。我心里煩得很,支著腦袋靠在王座上。看著父汗犒賞完部將后,又命人帶進來一群突厥俘虜。
先進來的一群俘虜們衣衫襤褸,身上混著人血的腥氣味,被侍衛們趕著跪下不迭的求饒,王殿里的人們都歡聲大笑,嘲笑俘虜們的愚蠢和懦弱。我皺了下眉,捂住鼻子,“父汗,讓他們快走吧。”
父汗揮了揮手,對侍衛道:“分配他們下去干粗活,記住,不聽話的就殺了。”
侍衛們帶下去了俘虜,又帶上來十來個突厥人,抽打他們,勒令他們跪下。大多數突厥人都跪了下來,唯有里面有一個九.十歲的小男孩,無論怎么拿鞭子抽他,他也不跪。兩個侍衛反手扭住他的胳膊,用腳抵住他的小腿,強迫他跪了下來。
侍衛彎身對父汗行了一禮,說道:“可汗,這些大都是突厥貴族,要怎么處置?”
父汗冷冷道:“都殺了。”
“等一下!”我走下臺階,讓侍衛放開那個男孩,我看著他雖然滿臉血污,一雙深褐色的眼珠卻漂亮的出奇,跟我和王兄王姐的眼珠一模一樣。我伸出手,拉起他,“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邊?”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又再說了一遍。過了很久,我看見他漂亮的眼珠動了動,對我說了句什么,又點了下頭。
我沖他笑了一下,對父汗道:“父汗,把他留給我做侍衛吧。你看,他還小,害不了我的。”
父汗猶豫了很久,終于答應了我。
我想起過去的往事,禁不住露出微笑,“這些年若是沒有他,我也不能四處去玩了。”
元朗安靜的看著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拿著帕子把香氣四溢的罐子從火堆上端下來,放到他跟前。罐子滾燙,我的手被燙的通紅。我跺著腳,兩手捏住耳朵,對他笑:“真燙啊,不過聞著挺香的,可惜沒有勺子,還是放涼一點再吃吧。”
他沖我伸出手,“過來坐。”
我愣了一下,還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順勢坐在他旁邊。
“我會照顧你。”
他聲音很低,我沒太聽清楚,“你說什么?”
他伸手過來緊緊握住我的手,眼眸燦若繁星,“從今以后,若你愿意,我會對你好,盡我全力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