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和尚和袁大媽帶著孩子離開破屋來到蘇州城中。城里甚是熱鬧，各方游人墨客騷者來來往往，欣賞這園林冬景。江南園林景色頗美，或與自然相溶不著斧鑿刀飾或融與市鎮顯盡奢華。而這蘇州園林以意境見長又秀于江南諸園，語道“江南園林甲天下，蘇州園林甲江南”。蘇州園林起于春秋成于五代熟于宋，到得現下已是規模獨具，好不興旺。

和尚帶著袁大媽穿過幾條巷道，在城東一座園子前停下。那園子白墻黑瓦，淡雅脫俗，一塊匾額用金色大字寫道“守誠山莊”。和尚讓袁大媽在原地等著，自己上得前去，和守門的嘀咕了幾句。不多時一個體型雍胖，眉粗目小的老者迎了出來，一見那和尚弓著身子作揖道：“主子怎么有閑光臨舍下，也該叫人先些通知守誠，守誠好迎主子大駕啊。”和尚道：“我說小陳啊，什么主子不主子的，老和尚早已跳出紅塵幾十載，前事休也再提。”“是是，主子說不提，那就不提，不提。”那個叫陳守誠的人唯唯諾諾道。“我要在這里耽擱些日子，你好生張羅去。”和尚道，說著帶著袁大媽大步朝園子里走去，也不去管陳守誠。陳守誠耷拉著腦袋跟了進去。

進得園里，穿過影墻，走過一個廊道，來到園子中部。只見假山重疊，流水潺潺，一個亭子八角拉張落在假山上。亭子旁一條人工小瀑布湍湍瀉下，一陣檀木香味傳來，和尚道：“嘿嘿，我說小陳啊，你還真大手筆，用檀木造了整整一座水榭，甚好甚好。”陳守誠尷尬道：“主子不問紅塵多年，可主子的生意還是不消停的運作著，所謂錢滾錢來，守誠也得了主子的光，享了些福氣。要是主子不喜歡，我馬上叫人拆了。”和尚笑道：“已經傷財了，何苦還要勞民，這般也好，這亭子委實不錯，委實不錯啊。哈哈哈”“是是，我給主子備些飯菜去。”陳守誠說著吩咐一個家丁去張羅，自己則陪在老和尚身旁。和尚道：“你也去了吧，找些雪糝蟒蛇蛻和雪芝來。”陳守城應了退下。

和尚隨著家丁到了東苑，家丁道：“老爺吩咐了，這間屋就給大師住，這位夫人住隔壁房。老爺說這是他平時小憩的地方，還請大師將就些。”和尚唔了聲和袁大媽進了屋，叫家丁不要進來打擾。進得屋里，只見擺放著一張楠木書桌，旁邊立有屏風，以銀細織就；雕花床浮雕龍鳳栩栩如生，也不知用了多少沉香。珍珠串就簾子，借著窗里透進的光，璀璨奪目。袁大媽看得呆呆愣住，她哪里見過這般裝飾。

“什么都不要問，把孩子給我。”和尚見袁大媽一臉疑惑道。袁大媽依言把嬰孩小心遞給他，和尚抱著孩子把他放在床上，退了衣服。袁大媽見了，怕孩子凍著，急道：“大師？”和尚示意她別說話，自己也盤腿坐在床上，左手托掌按在嬰孩背心，右手抱著孩子。半餉，只見那嬰孩身體通紅，和尚的破僧袍無風自動。袁大媽不敢出聲。慢慢地那嬰孩竟騰空而起，在和尚身前尺外臨虛而坐。又過得些時間，只見那孩子身體恢復正常，黑色的血從嘴里鼻孔流下。和尚抱起孩子，噓了口氣。用袖子擦干凈黑血，道：“這毒太霸道了，我也只能用內力暫時壓制。可這小娃兒體內本就有一股內勁，和和尚內力相抗，老和尚也只得一并壓制了。只是這……也罷，保得小命比什么都強，”袁大媽道：“那，那孩子是不會死了？”和尚道：“我用忘如來神功封了他的筋脈，毒氣被壓制了，活個十幾年應不礙事。”袁大媽聽了臉色陰下來，隨即又想能夠活十幾年也是好的。

袁大媽心事重重，聽得門外有人道：“主子，雪糝蟒蛻都已找到，只是這雪芝我尋遍了蘇州城也沒有。我已托了朋友，明天就能弄到。飯菜也都備好了，主子和老夫人出來用膳吧。”正是陳守誠。和尚應了聲看了嬰孩一眼，道：“把東西和菜飯送屋里來，和尚累得慌，邊睡邊吃。”“是，那賬簿主子要過目嗎？”“賬簿又飛不了，估計和尚去見佛祖的時候會過他一目，現在卻是早了，哈哈。”陳守誠聽了心里發涼，哆嗦了幾下退了下去。

和尚和袁大媽吃完東西，袁大媽覺得兩人獨處在一間房里未免不雅，招呼了和尚說要到隔壁房去。和尚正喃喃道什么要是再來個冰糖蓮心羹就好了。見袁大媽正欲出房，道：“把這些羊奶帶上，孩子餓了就喂他。”指著桌上向陳守誠要來喂孩子的羊奶。袁大媽拿過羊奶。和尚道：“今晚三更帶孩子過來，我再為他治毒。”袁大媽道：“那么晚啊？”和尚道：“子時是陽枯陰進的時候，這孩子體內真氣極柔性陰，和尚的忘如來真勁極剛性陽，子時治毒于這娃兒有益。”袁大媽不懂陰陽中和之理，點點頭便出了去。

和尚躺在床上睨著眼不知看向哪里，一手摸著光頭一手抓著虱子。忽地當當當幾聲，和尚尋聲看去，只見數十根銀針釘入墻里幾寸組成幾個字：東郊破廟戌時。和尚拔下一根針笑道：“如來拈花老和尚拈針，你個藥青衣，我就會你一會。”說畢縱出窗外，幾個縱身便出了園子往東郊破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