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那青衣男子拍了身上的灰塵，進得屋來。袁大媽這時看清，這男子面容清秀，墨發垂下，眼神不很精神，病怏怏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說不出的風流，倒像是女子般。青衣男子道：“寂和尚，要是你肯將九陽念珠給我，我送你黃門九命丸，你看怎樣？”和尚道：“嘿嘿，這昆侖黃門，九命丸也不外七粒。老和尚哪里有福消受。到是這小娃兒，你若給他，那是積了八輩子的福。你藥大門主死后也是不下阿鼻地獄啦，沒準如來老二一高興，就送你上天堂也不是不可能的。哈哈。”

青衣人聽了抿嘴陰陰笑著，道：“我知道你是商人出身，曾經也是江南有頭有臉的富賈，不如干回老本行，錦衣富貴，也好過這一副落魄邋遢的樣子。我給你九命丸，在多享受些人間富貴不是更好？”這青衣人正是昆侖天城黃門門主。天城黃門學的是懸壺濟世的本事，武功平平卻醫術了得。然而自上任門主發現逆筋倒脈自塑丹田之術，黃門一舉成為四門之首。那個門主自然便當了天城城主。只是一將成萬骨枯，黃門叛亂，連同上任城主，死了不知多少人。那青衣人道：“寂和尚，你大約大去之期也已不遠，何苦死拽著這念珠。不若我給你九命丸，讓你隨便再活個五六十年，也好過為了這死物傷了大家和氣。”和尚聽了一驚，他知道這九命丸有活死人長壽命的功效，萬不得想它竟然可以讓他這個花甲老人再活得五六十載，心里雖驚奇莫名，臉上笑容不改，道：“聽你這么說，這買賣倒是劃得來，不過老和尚活得夠啦，苦于往生極樂不得。要是再活他個幾十年，不是折騰死我嗎，哈哈。念珠是死物，可比那些紅彤彤血淋淋的人心讓人舒坦，這死物也是靈物。你堂堂一門之主，何苦心為形役呢？不如多喝些美酒品些佳肴，那才妙極。”

青衣人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嗖嗖嗖，三根細針從袖里射出，飛向老和尚。老和尚隨手一抓，三根細針硬生生接了下來，探開手掌，叮叮叮掉落在地。青一人在射出細針之時已飛身躍起一掌朝寂和尚襲來，寂和尚還是自顧抓著虱子，見青衣人襲來卻也不躲，咳一下，呸的吐出口痰來，那口痰帶著唾沫星子朝青衣人飛去。青衣人收勢不住，見痰飛來，袖里又射出一根細針，死死的釘在了梁上，針上帶了跟黑線，青衣人一拉黑線身子飛起來便躲開那一口痰。和尚見了嘿嘿的咧著嘴。青衣人面帶慍色，道：“你好歹也是一方高僧，怎么如此惡心。”和尚道：“是人都要吃喝拉撒睡，老和尚凡人一個，被痰噎著了吐一口痰來，管天管地還管人拉屎放屁管人吐痰啊？你大可不躲不閃，一掌下來，和尚去見佛祖了，這念珠還不任你怎樣就怎樣。哈哈哈。你藥大門主用醫人的銀針殺人，就不許老和尚用唾沫星子退敵啊？不過可惜了你黃門那濟世救命的本事啊。”和尚知道這黃門之主天生潔癖，素愛青衣，人稱藥青衣，至于其真名也沒人曉得。他容不得衣服上有丁點灰塵每次出門都以黃門的玄飛針行走。這玄飛針便是用銀針帶線，藥青衣以內力將針打出，釘在墻上或樹上，以黑線作為依托，施展輕功行走，如臨虛踱步。他容不得灰塵更不消一口痰了。

藥青衣在屋子中央踩在黑線上，就似憑空站著，道：“那就不要怪我不尊老愛幼了。”藥青衣說罷，寂和尚突然覺得體內熱氣翻騰，五臟六腑似在沸水中泡著一般，瞧向藥青衣，只見他在空中飄來飄去，手里拿了根短笛吹將起來。和尚難受得緊，運起內勁去抵抗體內那股熱氣。突然笛聲戛然而止，和尚竟不再難受，聽得藥青衣道：“寂和尚，我這妙鬼五音如何？”和尚仍是嘿嘿笑道：“很好很好，老和尚才吃飽，給你小娃娃搗騰一番，就像撓背捶腿，那是舒服極啦。想不到藥門主這按摩的功夫也很是到家，嘿嘿。”青衣人臉色一沉，按笛吹將起來。本以為這和尚會像剛才那樣痛得地上打滾，可那和尚仍是站著那里咧著嘴嘿嘿直笑。

和尚不知道藥青衣會來此一招，是以毫無防范，現下他運起忘如來神功，自然沒事。藥青衣在空中東飄西蕩，不多時和尚只覺得被無數細絲捆得像個大粽子，道：“難不成藥門主要請老和尚吃粽子不成，可和尚飽了，只能心領了這好意。”話音剛落，細絲盡數斷去，和尚一縱身，跳將起來，刷刷幾聲也憑空轉了幾圈，這下變粽子的成了藥青衣。原來和尚拿了掙脫的那些細線，學著藥青衣，將他捆了個嚴嚴實實。

藥青衣萬不想和尚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來不及驚愕，只覺全身一陣酥麻，心道是被和尚點了穴。和尚落到地面，伸了個懶腰，道：“藥大門主，你請我吃粽子，我和尚也識得禮數，來而不往非禮也，就還你個大粽子。”藥青衣運起真氣強沖穴道，不料和尚這點穴手法怪異，竟不能沖開，胸口一陣劇痛，喉嚨感覺甘甜，一口血吐了出來。和尚道：“藥門主切莫強行解穴，和尚這大悲手，就是莫老兒也要大費些腦筋。”藥青衣一聽心下一涼，莫萬辰深諳醫道，連他都大費心力，自己如何也解不開了。“要是藥門主肯將九命丸給老和尚救這小娃兒，和尚就放了你。不然我待會找些豬糞牛糞的給大門主沐浴，那也是妙得很的。哈哈哈。”藥青衣見衣服上被大塊血漬弄得臟兮兮的本就心里不悅，聽寂和尚這般說，手心兀自滲出冷汗。

就在藥青衣猶豫之際，屋頂瓦片飛落，黑影一閃即沒。寂和尚抬頭瞧去，只見屋頂多了一個大窟窿，藥青衣已不知去向。“東瀛忍者？沒想到連東忍者也來了。”寂和尚見那身法詭異的人救走藥青衣，暗道。

袁大媽見得這一幕早已驚得呆了，突然那嬰孩哭了起來，袁大媽剛才才誆他睡著，現下估計是醒了。“大師大師，不好了。”袁大媽驚道。寂和尚向袁大媽看去，只見一根銀針扎在小娃兒襁褓上，泛起綠油油的光。

寂和尚一個箭步搶過去，抱起那嬰孩，抓起他的小手，一條墨綠的線從掌心長至掌根。和尚知道只待這條線長完手臂，那是大羅神仙也救這嬰孩不得了，道：“這孩子……中毒了。”他不料這天城的人竟這般卑鄙，連嬰孩都不放過。袁大媽道：“那怎生是好，這孩子要死了嗎，他要死了嗎？”和尚道：“目前還沒性命之威，施主放心，老和尚拼得這條命也要救他。不是因為我，這娃兒也不至如此。”不禁又氣又悲。誰見了嬰孩不喜歡，偏不料那些人為了俗物連人的本性也不要了。

“這應該是天綠絕，想不到啊想不到，黃門竟然對嬰兒用這劇毒。”和尚道，恨得切齒，饒是他大慈大悲也怒不可遏了。袁大媽道：“那怎么辦，要是這孩子活不成，我也不活了。只是晴小姐，我對你不起啊。晴小姐，你又在哪啊？”“得找個干凈的地兒，我好替孩子治毒。這地兒也不怎么安全了。”和尚道，抱著孩子示意袁大媽跟著他。袁大媽從他懷里搶過嬰孩，一雙眼睛怨懟地看著和尚。心想要不是這瘋和尚，嬰孩也決計沒事，哪怕他命不長只活得幾年，也好過現在連幾年都活不到了。和尚知她心里難過，宣了一聲佛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