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府大堂。容廣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一分笑意，坐在上座團椅上，叫道：“柴叔。”

柴叔亦眉眼含笑，臉上皺紋如花地應道：“老奴在。老奴要恭喜老爺、賀喜老爺了。老爺方從關外回來，行嫣公主便安全回宮，合朝上下都道老爺威名遠懾，故而才保行嫣公主一方平安。”

“那些都是沒邊的話。我喜的倒不是這一件。”容廣將手中的碧螺春微微飲了一口，柴叔慌忙上前將那茶盞接下，放到一旁的方桌上。

“老爺，咱們府里還有旁的喜事？”柴叔小心詢問道。

“嗯。你著人把止遠喊來。”容廣但笑不語。

“是。”柴叔趕忙回身退下，不一會兒，容止遠青衣薄衫，翩翩然從外院走了進來。

“止遠拜見父親。”容止遠恭謹地請了個安。

“嗯，你在一旁坐下，我有話要跟你說。”容廣看了一眼兒子，回府多日了，除在第一天晚上與容止遠合席吃過一餐飯之外，這些天，容止遠也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在府里很少看得到他的身影。

問起二夫人，二夫人總是撇撇嘴：“我還管得了容家大公子的事？不知道。”

問起二兒子，容止達則是小心謹慎：“大哥許是拜會師友去了，兒子不曾過問。”

容廣初回中都，便進宮面見皇太后，問明行嫣公主失蹤當日種種，接下來便分配兵士四處搜尋，故而一時間，也顧不上與容止遠多說什么。

如今，眼看著行嫣公主平安歸來。而今日上午，容廣被皇太后一道懿旨宣進宮，秘談了半日后方回來。

容廣看著眼前溫文爾雅、氣質出眾的容止遠，心里一陣慰喜。

“止遠，你也二十有六了。現今，太后榮寵，有心將行嫣公主許配給你。這是我們容家天大的喜事，你可要好生應對。”容廣微笑著看著容止遠。

“恕兒子不能從命。”良久，方見容止遠靜靜抬頭，看著容廣，語氣溫和卻堅決地回道。

“你說什么？”容廣震驚之下，從椅上站起，虎目圓瞪著容止遠，一臉不敢置信。

“兒子無法從命。”容止遠淡淡地說道。

“皇家賜婚，容得我們從不從命？況且，行嫣公主美貌無雙，德才兼備，有哪一點配不上你？”容廣氣得身子微顫。門外的柴叔早聽見動靜，也一并跟了進來，扶住容廣，勸慰道：“老爺莫氣壞了身子，且聽大公子是什么個意思。”

容廣這才慢慢坐回了團椅，柴叔將那茶盞遞了過去，容廣淺淺喝了一口，似才平靜下來：“你說，到底是何理由，你敢不從命？”

容止遠將目光輕輕地移落到堂屋正中的那副蒼松翠柏圖上。印象中，他還記得這副圖，是母親親手描募了掛上去的。不曾想，父親一掛便是十余年。

皇家天婿，光耀門楣。這一切，眾人求而不得的恩寵落在自己眼前，自己倒似并無半分喜意。圣寵之下，又當如何？

當年，父親不就是因為擋不過皇太后的一紙懿旨，納了二娘為側室的么，生生氣死了孤高清傲的母親，讓自己孤伶伶成長至今。

而今，他容止遠，為什么還要與皇家糾纏不清。他希望，繼續那種云游四方的自在生活。孤舟從此逝，江湖寄余生。如果有可能，他情愿如此。

況且－－－－－

容止遠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行嫣公主失蹤之事，他也在秘密查找。如果他的消息來源可靠，恐怕一切并不是表面上的這么簡單。

“你倒是說，你有什么天大的理由竟欲拒絕這皇家賜婚？”容廣見容止遠久不作答，略有薄怒喝問道。

“請父親容兒子進宮與行嫣公主見上一面。”容止遠聲音平緩卻清楚說道。

“放肆！公主千金之體，豈是你說見便見的。何況男女有別，恐怕皇太后也不會恩準。”容廣氣極。

“既是如此，兒子無話。但皇太后的旨意，兒子未必看好。”容止遠淡淡說道。

“你這是什么意思？”容廣的眉頭輕皺了起來。他一向知道這個兒子心思如發、聰慧異常。今次，他這樣駁逆自己的意思，難道－－－－

容止遠思索了片刻，方道：“父親不覺得行嫣公主此次失蹤與回來，都有些奇怪么？”

容廣滯了一滯，低聲道：“有什么奇怪？”

“父親如果執意要我答應這門婚事，就不該對我隱瞞。”容止遠靜靜直視容廣。

容廣心里震蕩：“你說什么？”

“皇太后如此著急欲將行嫣公主下嫁，是不是有什么不足為外人所道的原因？”容止遠輕問。

“你－－－－”容廣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三個時辰前，容廣被緊急呼召入宮，在積藹宮里見到了神情焦怒的皇太后。

“容廣，哀家現有一事，你需得答應。”皇太后直入主題，不容拒絕地說道。

“老臣愿為太后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容廣即刻下跪拜伏，恭敬答道，心里卻一片忐忑，不知皇太后此言是何意。

“你也知道，哀家一向信賴你，早有意將行嫣公主配給令長公子容止遠。現在，這事需得提前。”皇太后的聲音里，卻有一分無力。

“太后恩寵，老臣愧不敢當。”容廣心里幾分喜幾分憂。喜的是，太后果然要將這天大的恩寵賜與容家，憂的是皇太后的話里卻似乎還另有它意。

“我也不打算瞞你。行嫣此番回來，變化甚大。哀家不能再任這小妮子糊涂下去了。”皇太后輕輕說道，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太后，您的意思是－－－”容廣小心翼翼問道。

“你長年護守北關要塞，你可知月氐前王子炎達，乃是何人？”皇太后冷不丁問道。

“炎達？炎達王子？”容廣輕聲復述皇太后所提之人名，片刻，一張英俊傲然的臉躍然腦海。他見過這個叫炎達的王子，是月氐前國王的獨子，天姿聰穎、善長騎射，不過一向并不過問政務要事。自乃莫擁兵自立后，聽說這位王子也被乃莫截殺途中。如今，太后提起來－－－

“正是。行嫣不知如何與這炎達王子相識，如今，行嫣稟明心意，道非這個炎達不嫁。”皇太后輕聲說道，語氣里卻帶著一分無奈與憤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