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在夢里。

黃沙迷漫著大漠，到處是廝殺與血光，一個沉默的青年男子身披血衣，站在殘陽底下，面容悲憤。

“父王！母后！”那青年男子突然仰天狂呼一聲，繼而，掏出一把短柄彎刀朝自己的心胸扎住。

刀背沒入胸口，竟整齊如斯，毫無血意。

良久，方見那鮮血似潮涌泉噴，在瞬間噴發了出來。天與地之間，俱是那撲天蓋地的鮮紅。

炎達，炎達。

行嫣但覺得胸口一陣巨痛，勉強睜開雙眼，醒了過來。面前不復再有炎達，而是人影幢幢。

“公主醒了，公主醒了。”是熟悉的泉吟的聲音，在自己的耳畔，語帶焦灼還有一分欣慰。

“快去稟告太后與皇后，就道行嫣公主醒過來了。”是莫嬤嬤的聲音。

行嫣如墜云霧，雖則頭痛欲裂，但仍努力理清思緒。

自在谷，炎達，刀，血。

這些記憶在瞬間蘇醒。行嫣覺得心內是一波接一波的痛楚，額上痛出一層細密的汗來。

“公主，你怎么了？痛得厲害么？”行嫣勉力睜眼，正看上吟泉那張急得煞白的臉。

“我這是在哪里？”行嫣說話，方才發覺聲音沙啞，竟不象是自己的。

“公主，你在宮里啊，在柔然宮的起居殿里。”吟泉急得簡直快哭出來了，轉身問道：“莫嬤嬤，公主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陳太醫再過來看看？”

行嫣卻仿佛并沒有聽見她們說話一般。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夢里的那血光與痛當中。

炎達。是的，她想起來了。

昏迷前最后的一瞬間，她看見的是炎達緩緩倒在自己面前的那張臉，沉默溫和，唇角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紋。

可眼下，她已分明回到了中都皇宮，這個讓她突然覺得如此陌生的地方。

再也沒有自在谷的鳥鳴山幽，再也沒有篝火前清香四溢的阿努飯，再也沒有曲聲悠揚的吁響，再也沒有－－－－炎達，那個溫和淡然卻傲氣倔強的男子。

炎達坐在一方密室內，肩膀上纏著紗帶，紗帶處仍有清晰可見的血痕。一旁，阿古跪立著正小心地解開那紗帶。

“事情進行得可順利？”炎達眉頭輕皺，那短柄彎刀刀刃上帶有倒齒，拔出來時撕裂血肉，是萬分的疼痛。

“炎達王子不要擔心，一切都照我們計劃的進行。”阿古輕手輕腳地將紗帶解下來，里面是厚厚的一層血漬。

“行嫣公主是否安全抵宮了？”炎達想到那一天，用醉相思迷昏了行嫣后，他便派阿古底下的四個武藝高超的密使，駕車將行嫣公主送至中都宮城門口。現在，她該在自己的宮殿里安然醒來了吧。

“是。”阿古回道。雖然賜食禮一事，他們潛在皇宮內城的許多密使暴露自盡，但好歹還有幾個仍潛在內衛隊里。所以公主回宮一事，他很快便得到了確認。

“護送行嫣公主的那幾個人呢？”炎達雖心有所知，但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

阿古沉默了片刻，回道：“他們在抵宮城門口時，便口服毒藥殉了。并沒有留下一絲一毫有關我們的線索。”

炎達輕輕地點了點頭。

“炎達王子，”阿古似有遲疑：“只是這行嫣公主，萬一她－－－－”畢竟，計劃最關鍵的地方便是行嫣公主接下來的舉動，阿古覺得實在沒有多少把握。

行嫣公主？炎達想到那個身為金枝玉葉卻在自在谷里為自己盈然落淚的女子。

她是為自己心動了吧？在自己一步一步布下的局之后。

那么，她能成為自己挾制皇太后出兵的棋子么？炎達并無十分把握。但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他只能拼此一搏了。

北關，大漠，月氐。殘陽似血的風景里，有他無法輕易淡忘的的仇恨與痛楚。

他必須回去。只要能回去，哪怕出賣自己，又有何妨。

早在離開北關的那一日，他的心便冷了。即便殘存一絲溫存，在選擇離開若離山后，應該也一并消失了吧。

故而，自在谷于他，不過是一場布下的局而已。既是局，那么，他便當收斂心神，努力地讓這場布局有所收效。

行嫣公主，對不起，我只能負你。若老天垂憐，大事得了，那么，炎達一定好生待你，以彌補這場虧欠。

炎達的眼里深沉如淵，看似沉靜，底下卻暗潮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