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也如他料想的一般無趣，見了幾個意興闌珊的人，對了幾句可有可無的話，終于得以進宮面圣，卻在瑟瑟寒風中站了半個時辰后，被一個尖細的聲音三言兩語打發了。也難怪，像他這種年過四十才混上監軍的，西北軍中一抓一大把，登基未久、諸事煩心的年輕天子又怎會在他身上耗費時間呢？過往無人問津，前途依稀難辨，他不知道自己體內一度高漲的權欲之火還能維持多久。

步履沉沉地出了“虎嘯門”，鐘撼平在城里漫無目的地轉悠。陌生的街巷、漠然的面孔，當年為他歡呼的人們都哪去了？還有這條曾經鋪錦織繡的青石板路，這會踩上去竟硌的腳生疼。

像是為了刻意避開熱鬧的集市，他一頭扎進深宅大院間。眼下不早不晚，這些朱門富戶前車馬寥寥、行人無幾，鐘撼平便一家家踱過去，瞅瞅門牌上的名號，猜度主人的身份。最后，在那條路的盡頭，當看到“廉親王府”幾個字時，他竟久久未能回過神來?，F在的廉親王應該是龔尚華的獨子龔自忻了，這個譽滿天下的大孝子眼下還在按南懷國“五服之禮”中的最高一級服喪。今年是第七年，也是最后一年，是以這大門口還懸著白燈籠、掛著挽聯。

鐘撼平猶豫再三，還是走上前把住門環，過了許久才扣開一道縫。

“您是——”

只露了小半張臉的老仆很是警醒。

“煩請跟王爺通傳一聲，西北軍左前營監軍鐘撼平求見。”

“大人請回吧，王爺有孝在身，概不見客。”

“等等——”鐘撼平搶先撐住門，“我沒別的意思，只想進去祭拜一下老王爺，聊表寸心。當年老王爺曾救鐘某人于水火之中！”

對方思量片刻，“這樣吧，我去替大人說說，不過您別抱太大希望。”

……

再次露臉時，老者神情有些尷尬，像被斥責過。

“我家主人說了，老王爺生前一心為公，與人既無私仇也無私誼，大人勿需念念不忘，還是請回吧。”

……

鐘撼平感覺自己就是這偌大京都里的不速之客，再呆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于是第二天一早便催著馬兒踏上了歸途。

一口氣奔出五六十里，又到了數日前經過的三岔路口——左邊是來時走的官道，右邊則是條迤邐小道，有流水密林相伴，景致想必不賴。他一時拿不準該走哪邊，索性下馬落落腳。中間的空地上有三三兩兩的人，見他雖打皇城而來，卻衣著尋常，又無侍從，再無興趣看第二眼。鐘撼平將馬牽到一邊，摸出水袋來剛灌了兩口，身邊忽然冒出個聲音，害他險些嗆到。

“這位仁兄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相！”

原來是個江湖術士。他隨口應道，“先生見笑了！販夫走卒，何來富貴一說？”

“兄臺只道我也跟旁人一般眼濁嗎？看你的天庭、人中和眼鼻，便知你實乃福厚之人；只是這福并非打娘胎里帶來的，而要靠后天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