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一頁，他夸張地叫道，“哦，原來你還有一年近六旬的老母！真難為她老人家了，跟著你東顛西跑、遍嘗冷暖；算你還有點孝心，知道看在母親的份上收斂脾氣，頭兩年跟那姓吳的大面上還過得去。只是狗改不了吃屎??！你娘過世后，你終于無所顧忌了，跟他干了幾場狠的，最終于嘉泰二十七年五月初五，因目睹吳長清伙同本地富戶迷/奸民女，削了二人的腦袋，直奔‘曲水寨’而去。好一個為民請命的英雄??！”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他像是累了，長長地嘆口氣。

“我原以為你生在土匪窩呢，沒想到曾是自己人，怎么一點舊情都不念啊，下手那么狠？”

聽著自己的過往，磊落與辛酸的過往，被人這樣連陰帶損地抖落出來，鐘撼平的面部神經隱隱抽搐著。

“你有完沒完,啰嗦這些干嘛？我過去怎樣，與你何干？”

“干！太干了！”龔尚華這一眼瞟得幾近嫵媚，“你不是‘曲水寨’的大將軍嘛，我要跟你過招，自然要先摸摸你的底。誰讓你前幾回弄得朝廷太沒面子，害我這回不得不放出大話，連爵位都押上了，你說我能不仔細嗎？”

他的調查工作當然不止于此，隨即又出示了曲溪山地形圖，鐘撼平卻回贈了一個大大的呵欠——不過爾爾。然而，當“曲水寨”全圖，特別是“威風堂”里的八仙桌都赫然在目時，鐘撼平腦子里登時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妖孽！

“這個你怎么弄到的？”

“簡單??！山里的村民、前幾回抓獲的俘虜、朝廷的探子也不全是吃干飯的，再說還有你們的友匪??！”

他的笑忽然令鐘撼平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喏，再看看這個，對你戰術特點的總結；還有，新式的火銃和大炮，集合了眾多匠人為你們量身打造的，可拆解拼裝…”

鐘撼平的頭一點點低下去、低下去，連同那顆驕傲的心和不羈的氣勢。事到如今，他還能將這次失敗簡單歸結為輕敵、冒進、命數不濟嗎？

“哈哈哈——”他忽然仰面大笑，“我原覺著死在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家伙手里，腌臜得很，如今卻是心悅誠服，不憋屈！”

“好！是條漢子！只是死得再不憋屈也終不如活著好，對吧？”

鐘撼平神色一黯，“那又如何，總歸快要收場了。就不知我這四五年在山里的作為，能不能再寫滿一頁？”

“要不要我替你在這上面改幾筆？”龔尚華似乎心情大好，“你的人生沒準還能再寫個五六七八頁呢！”

見對方既驚且疑，他續道，“你要做的不過是站到我這邊來。你總不至于留戀土匪的身份，想抱著那伙難兄難弟一塊死吧？”

“怎樣才算是站到你那邊？”

“很簡單！一會你就以朝廷命官的身份監督行刑，余下的我自會替你安排妥當！”

鐘撼平體內天人交戰，良久——

“我憑什么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