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事情，是最能吞噬人心的東西，可以毫無征兆地打敗一個人，毫無征兆。

春季的無雪江，水不深，也不急，緩緩穿城而過，有古榕的根系深入江底，汲取江水，滋養著所有榕城的靈魂。

麥穎茉從酒店大門出來，外面的世界滿是不一樣的氣息。她在黑色斜肩裙外披了一條漸變紗巾。

河邊的柳樹抽出嫩芽，遠看青綠的柳條下站著一個微胖的男人，臂間夾著文件袋。

麥穎茉左右看看，清晨的這條路，除了薄霧之外，沒有任何多余的生機。她徑直朝著那棵柳樹走去。

“你來得挺早，找我什么事？”麥穎茉先開口。

“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們都卷進了這個漩渦，誰也逃不出去了?！边@人轉過身，正是法醫曾映風。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如果，當年你的女兒沒有死？”曾映風用法醫職業銳利的眼神剖析著麥穎茉的內心。她的眼影有點濃，與臉妝并不相稱，顯然是最近心神不寧，為了眼部遮瑕用的。

麥穎茉沒有將內心的翻江倒海說出來，只是盯著曾映風的雙眸，企圖尋找出什么破綻?？蓪Ψ教^深邃，她絲毫看不出什么，只有瞳孔里映出的憔悴面容。

“只可惜，你的女兒最后其實是被她的親生父親害死的。”

麥穎茉越來越不明白，又不好輕易把自己的立場透露出來。可聽到有關譚青陽的事，她就隱隱作恨，表面上依舊不開口，只是理理胸前的絲巾。

“十幾年前的事情，其實根本就沒完?！?

這一次，曾映風肯定他捕捉到了她眼里掠過的一絲驚悸，他轉而看著江心，才敢讓嘴角泛起微笑……

落汐剛走出小區大門，電話就響了。

“領導，一大早的什么事？”

“哈？你看見我了？”落汐環顧左右，除了馬路對面的麥當勞和上面的咖啡廳外，周圍都是空蕩蕩的街道。

“哦，好吧，我就猜你會在那兒，好，等我過去?！?

羅喆在小區大門對面的商業大廈二層的咖啡廳里坐著，灰色運動衫搭上棕色休閑褲，和他平時的風格迥異。

“領導，你今天怎么打扮成這樣了？年輕了十歲?！甭湎蛔戮腿滩蛔≌f出自己的驚嘆。

“我是不得已。好了，閑話不說了，這次找你來有重要事情要說?！?

落汐的職業敏感還是有的，也就收起了剛才調侃的情緒，把包放在一旁，雙手捧著玻璃杯，看著打扮有些怪的羅喆。

早晨的咖啡館沒什么客人，服務生也靠在前臺聊天打瞌睡。這里還是比較安全的地方?；蛟S在他們看來，羅喆和落汐只是一對幽會的情侶。

“領導，你是不是覺得辦公室不安全？”

羅喆挑起眉，頓了一下?！笆欠浅２话踩??！?

“我們的一舉一動，全在別人的掌控掌控之中。這就是為……”

“什么？”落汐感覺到了下面這些話很重要，尤其是羅喆欲言又止的樣子更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這就是為什么申海案子我們處于被動，因為我們的一舉一動全被人掌控者，把柄也都抓在別人手里?！?

“你是說？譚青陽在我們內部動了手腳？”

“如果只是他，我就能對付。關鍵是……還有我們掌控不了的力量?！绷_喆的語氣虛了不少。

“領導你就直說吧，到底是什么人？”

“我的恩師，你的父親?！?

“怎么會？父親還在服刑?！?

“這件事其實很復雜，其實那只是托辭，我，包括整個榕城的公檢法系統，都還在師父的掌控之中?！?

“我們只是棋子？”

“可以這么說。”

她沒有立刻反駁，也沒有相信。只是看著杯底的一片檸檬，憑自己的意識來判斷這一切下意識抵觸的東西。

羅喆接著說，“原本，我對師父的做法沒有意見，因為對手過于強大，各種力量之間的關系也很復雜。不得已出奇招也可以接受?？墒呛髞恚译[隱覺得他向我們隱瞞了什么，而且我們的做法似乎離真相越來越遠?！?

落汐抬起頭，“這點我也有感覺，俞清婉，洪嘉琪的死，讓我也覺得她們都是不得已而隱瞞著什么。而且……而且周圍的人的話讓我無從辨別真假。”

“包括我嗎？”

“嗯?！甭湎隙ǖ攸c點頭

羅喆從褲袋里掏出煙，抽出一根想點上。落汐指了指墻上的禁煙標志。羅喆不情愿地吸了口氣，把煙又塞回去。

“領導，你為什么肯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我？不怕我是我父親派來監視你的？”

羅喆笑笑，“那不是你的性格，更何況，要是你是你父親培養出來監視我的，你根本就不必監視我，你會被派到更重要的人身邊?！?

不知怎么的，落汐心里有點偏向于羅喆說的話。雖然羅喆對她很嚴厲，甚至苛刻，但不得不說，羅喆沒有對落汐用過小伎倆。

外面有下起雨了，玻璃上沾的水滴不知在何時再也呆不住，沿著路徑滑下來。落汐帶著傘，兩人在雨中走了幾步。遇上輛空的士，羅喆攔下。落汐收起傘上了車，傘面上的雨水濺了她一身。

落汐坐在后排，羅喆在前排。兩人在車上一句話也沒說，落汐看著車窗外的行人，她通過后視鏡瞄了一眼羅喆。他靠著座椅閉目養神，穿得再潮，臉上的歲月的痕跡卻也還是遮擋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