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鏡花，不如放手；浮生若夢，塵愛與共?！?

夜色涼如水，秋風吹動樹枝，難以入眠。

落汐穿著絲質睡衣，躺在小床上，窗外彌漫著城市里的燈光。

“喂。結果出來了嗎？好，我馬上過去?！甭湎拥搅嗽筹L的電話，對方并沒說結果，只說在相思橋上等他。

落汐毫不猶豫換了衣服下樓。外面比她想得更冷，開門一陣冷風，她又套了一件外衣。

半夜的相思河畔只有裝飾路燈微弱的光，周圍寂靜無人。

落汐很遠就看到橋上那一點火光，曾映風嘴里的煙。

“有什么結果嗎？”

“死者身上有輕微擦傷，無致命傷，體內檢測到麥角酰二乙胺，致幻劑的一種。胃里有幾張照片的碎片，可上面的圖像已經看不清楚?！痹筹L把物證袋拿給落汐看，落汐借助手機的補光燈大概看了幾眼，確實看不清上面的圖案。

“還有，最重要的，你們送來的DNA樣本和死者的都不符?！?

“什么？”落汐禁不住大聲說了句，掩蓋了流水的聲音。

曾映風很平靜地看著他，用嘴里的煙點燃了另一支?！澳慵邮裁?？”語氣很平靜，絲毫不覺得奇怪。

“就是說俞清婉不是俞莊的親生女兒？”

“可以這樣說。”他把吸完的煙頭扔進河里，把另一支塞進嘴里。

“那為什么不在電話里說呢？”

“呵，你以為你的電話是安全的？”

“你說，我的電話不安全？”落汐一臉不相信。

“你走到哪兒都有人跟著。”

“那現在也有嗎？”

曾映風拿出警方用的勘驗血跡的紫外線手電筒，猛然往落汐身后的一片柳樹照過去，有一個地方有一束光反射回來，再照卻又沒有了。

“那是什么？”

“望遠鏡的鏡片反射的光?！?

“他們為什么監視我？”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敢肯定的是你暫時不會有危險，你還有利用的價值?！?

曾映風半開玩笑地說著，黑暗中沒看到對面幽怨的眼神。

“我猜你一出門，馬上就有人進你的房間了?！?

“我不相信。”

“你會信的，我先撤了。還有幾具在解剖室呢?！闭f完就叼著煙，把腰間的車鑰匙取下，按了一下，走向自己的車。

秋夜的螢火蟲在橋上飄飛，清風吹起裙擺。觸景生情，她想起了韓慕離，此刻腳下的這塊石板，白天會擺滿物件飾品。

落汐靠著石欄坐下，任風吹亂長發。

太陽很早就出來，空氣少有的清新。馬路上響起有節奏的掃地的聲音。

“下樓，有新發現?！?

“嗯？”

“下樓！”

“哦?！甭湎犻_朦朧的眼，她被曾映風的電話吵醒，眼睛還受不了今天的陽光，用冷水洗過臉后，感覺好多了。

“怎么了？”落汐剛到一樓，就看到曾映風站在外面。

“在死者工作證的夾層里找到了一張黑白照片，里面有個小女孩的樣子很像你?！?

“在哪兒？”

曾映風把整個物證袋遞給落汐。

落汐雙眉緊鎖，看了照片幾秒。終于知道俞清婉是誰的女兒了，可難以置信寫在她的臉上。她看到曾映風一直在問她什么，可她什么也聽不見，腦子嗡地一片空白。

照片上是兩個年輕男人抱著兩個小女孩兒，那兩個男人是落北山和黃華符，落北山抱著的就是落汐，那時她兩歲，而黃華符抱著的，如果落汐沒猜錯，應該就是俞清婉。

俞清婉是黃華符的女兒。

俞莊在檢察院的談話室里，一直沉默著，什么也不說。因為所有的真相都印在他的腦海里。

俞清婉在郊外竹林那棟樓里渡過了漫長的一夜。第二天，兩個沒穿制服的壯漢把她從彌漫著食物腐爛味道的房間里架出來。女生的身體虛弱不堪，褲子上浸染著一片暗紅。

經過一面玻璃的時候，俞清婉勉強睜開眼睛，對著鏡中散亂著頭發的女生淺笑。玻璃的另一邊，俞莊被拷著坐在椅子上，旁邊兩個人按著他的肩膀。這次，俞莊能看到俞清婉，可她卻看不見俞莊。她只能看到鏡中的自己。

俞莊接受了對方的條件，換取俞清婉的自由。

俞清婉的眼睛被蒙上，兩邊各坐著一個男人。車在窄窄的路上行駛，每過一個彎道俞清婉的身體都不得不靠在旁邊人的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帶下車，被人押著往前走了一小段距離，她能聽到腳下枯葉被踩爛的清脆聲，還有喜鵲的叫聲。

她反綁著的雙手被解開，“啊！”她被推下兩米深的水渠，膝蓋跪在沙石河床上，疼得她只能順勢躺在河床上。

她用手解下眼罩，水渠并不寬，她向上望，只能看到水渠兩邊的楊樹和一片陰沉的天空。

俞清婉沿著水渠走，偶爾有一灘積水，里面還有一兩條小魚苗。她跪在一旁，拾起旁邊的楊樹葉，舀一點水，倒在嘴里。

水渠一眼望不到盡頭，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石頭。俞清婉終于找到水渠堤壩塌陷的一處地方，攀爬上去。手掌上的幾道血絲開始滲血，疼得火辣辣。

體內的致幻劑開始發生作用，俞清婉覺得自己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她拖著在死亡邊緣的身體，連走帶爬進到了破廟里。

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俞清婉全身顫抖著。她努力睜開眼，角膜充血，雙眼一陣脹痛，視線開始模糊。

她盯著觀音坐像，俞清婉覺得觀音在對著她笑，朝她伸出雙手。俞清婉笑著走向面前充滿魅力的女人，身體卻一動沒動。

藥物的作用讓她勾起了相思，童年時候父母帶她去公園，每次她都要摸一摸仙子的雕像。而后學生時代，她是眾人眼中的焦點，是許多男生心儀的對象。

而現在，卻只是掙扎在生命盡頭的畏死的靈魂。她放棄了，慢慢松開了雙手。離那束光越來越遠，身體輕飄飄的，開始化作浮塵，隨風飄散。

俞清婉最后動了動手掌，掌心還有一個疤痕，那是屬于她自己的夢。生命將逝，她慶幸找回了自己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