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回到教室上課，好幾個女生都用古怪的眼神看我們，還在曖昧的笑，我們沒打多久啞謎，一名和我走得挺近的女生告訴我，就在昨天馬麗華和眾姐妹在海天麗苑宴飲后，當晚向馬暉獻出了貞操，一大早回到宿舍就公布了一晚的實況和細節，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喝水，差點嗆死。

我沒說什么，全班同學都知道了這件事，調侃自不待言，馬暉的不辯解我能理解，但金夏朗的沉默就讓人覺的奇怪。馬麗華約馬暉不假，結果姐妹都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歡呼一番后卻沒人知道馬麗華白等了一夜，馬暉壓根沒去，自己送上門人家不接固然沒面子，可這樣無中生有也說明馬麗華是在乎馬暉的，馬暉用冷淡的沉默很快冷卻了這件事，許多人罵他無情無義，但他始終不提此事。

大家議論的熱情本來很高，但再高高不過人命，樓上下來的那主一時成了大家茶余飯后的談資，政史系的，生前的一切像名人軼事一樣被大家興奮的免費傳播，他的家長鬧到學校，說是遺書上寫著為了一個負心女生，大家一時對這名女生產生了強烈的好奇，都想一睹芳容，但事實很快查清了，大家也睹了容，一致認為離芳差很遠，更讓人泄氣的是她也不是什么勾人魂魄的妖姬。

很多人為她澄清，他與該男生根本沒超出同學的交往范圍，都是一廂多情惹的禍，于是一個人死了的事實被人忘到了九霄云外，大家說要向馬暉學習，愛了就要越挫越勇，再后來大家真就忘了我們生邊死了個年輕的人。暑假來了，大家忙著計劃假期的過法，金夏朗遠飛澳洲，簽證那是在同學中傳了一圈的。

當然第一個看得是馬暉。一天馬暉突然告訴我，這個假期他暫時不會和我去賺學費，而是去海邊走一走，我說：“蜀之鄙一窮僧，欲至南海，焉得千里之資？”馬暉沒應。但假期開始后他真的走了。背著空空如也的行囊和金夏朗的照相機。半個月以后他回來了，胡子拉擦，但心情不錯，帶回了好幾卷照片，和一些速寫，有海邊的日出，沙灘上的腳印，貝殼，海鳥滿天等等圖片，美麗但充滿了寂寞的憂傷，至少我是這么覺得。

接下來他和我就忙著賺錢了。家教這種活有時間性，我們可以用空檔打些零活，諸如推銷、發傳單什么的，有一陣還在一些娛樂場所門前穿上充氣米老鼠唐老鴨，擺弄姿態招引顧客，一天下來，這該天殺的道具讓人洗了桑那一樣渾身水濕。幾乎要吐。我們為了不發臭，趕回臨時住的地方洗洗又去代家教，一到晚上整個癱軟，但馬暉居然花一千多塊從上海郵購了一套漫畫工具，用畫紙整理他的海邊之旅。

無意間他告訴我他給金夏朗寫了封信，放在漂流瓶里放了。說這話時我正在洗腳，我反問他一句：“傻？有戲嗎？再說你有沒有洋流常識？你那瓶真要著陸，也應是美洲而非澳洲?！瘪R暉沒回頭，繼續畫畫，并說：“比這更傻的是我溜上去大連的火車，給乘務員說我沒錢可就想去看看海，人家居然讓我一律打雜供食宿到終點了。”后來就這樣畫了一本畫，起名叫：《青鳥》，我給了個評價：“俗。”但那畫的卻可愛，那些經過特出處理的鳥窩、羽毛、孩子的小酒窩，被風吹起少女的長發，精致到了極點。我到今天為止也沒見過真的海，但海在馬暉的筆下確實充滿了詩意。開學后那本畫就落到了金夏朗的手里。

做為報答金夏朗和馬暉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聯系，大家看在眼里，可不好說什么，因為換了自己恐怕也會這么拖泥帶水，美麗的女人是一幅男人的毒藥。后事可想而知，但馬暉好在不再血脈噴張似的戀愛了。

我們錢還沒賺夠，就開學了。時間真快，到大四了，大家忙著畢業，找工作令大家人心惶惶，也就是在這時候，我們才開始意識到家庭雖遠在千里，可對你的影響卻近在咫尺。

我選擇回家鄉教書，馬暉考了公務員，離我的學校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淑媛回了南方家鄉，小夏很快嫁給了那位富少，馬麗華留在了她姑姑的學校，金夏朗去了省城，畢業前大家用班費聚了一餐，許多人戀戀不舍，肉麻的話說了一河灘。回來的時候小夏叫住了我，臉紅紅的，喝多的樣子，在操場找了個地方，天晚了，但小夏說她有話，每年這時候學校就神神道道的，畢業的學生嚎叫，亂摔東西，甚至通宵打麻將，公寓樓下點火，放縱的同居……所以我不著急回去，陪小夏聊，她問我，大家是不是覺得她特勢力，我說哪里呀，小夏又說：你別哄我了，我都知道，可我爸媽打我小就說家要翻身，都靠我第二次就業了，逢年過節就我家窮，他們沒面子，給親戚孩子包的紅包人家嫌少都不要，我怎么能因為馬暉讓他們失望？我就說是啊，小夏又說她等不了馬暉，買房，還貸，窮吧吧熬到中年，人老珠黃，滿臉怨氣，想想都怕，我就又說：“是呀！”滿心的凄涼。那晚的月亮是滿的，亮黃柔軟的顏色，有人在花園里吹薩克斯，是《回家》。

那晚我沒對馬暉提這事，挺沒意思的，后來大家就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