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風不起浪，蠓蟲過去都有個影。巧姐說她安排明月是操心不良，看來沒有冤說他。搭車就搭車吧，搭了車還讓趕車的專一把她送回去，真體貼得到家了，要不是操心不良，哪能這樣呢？說不定他們已經那個了。貓遇見腥，狼遇見羊，火遇見棉花，浪蛇腰，肥屁股，白大腿……明月又是個狐貍精……小黑女這方面的想象，在別人的啟發下，豐富著呢！

還是芝麻地，還是薅草，小黑女還是跟頭高滿的老婆膀靠膀。

“巧姐，他們越來越膽大了，我那個挨千刀的，竟用小車把那個狐貍精專一送回家。”

“我知道了，全大隊的人都知道了。”

“巧姐，我咋辦？”

“我不是給你說過嗎！”

“噢，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小黑女洋洋得意地說：“看住他，纏住他，抓住把柄牙撕口拽他！”

月白色布衫，天藍色褲子，帶襻的紅色涼鞋，包裝后的小黑女顯得更難看了，因為美丑的對比太鮮明。

“你找誰？”糧食局的門衛問。

“丁春寶。”

“啥？丁春寶！丁春寶是你隨便喊，隨便見的嗎！”門衛把小黑女打量后，眼瞪得怕人地說。

“他是我男人，我咋喊不得見不得！”小黑女嚷道。

聽到嚷叫聲，人們從辦公室出來，象看大猩猩那樣看她。

“呶，三樓東頭，掛牌子的，丁局長在那兒辦公。”

小黑女往上上。

“這誰呀？吵吵得滿世界。”

“局長夫人唄！”

“呀！那長相實在不敢恭維。”

“好漢沒好妻，孬漢娶個花滴滴嘛。”

“這一定是包辦婚姻結的果。”

好跑好看的小黑女，來了幾天一動也沒動，她知道她是來抓現犯的起碼要找些蛛絲馬跡，實在耐不住寂寞時，她就胡亂串人家的辦公室，人家知道她是局長夫人，不得不拿哭做笑，讓座倒水，熱情接待。

“你們整天捂在屋里，捂得就象不見日頭的紅薯芽子，咋看咋象有病的樣子。”

“說得對極了，我們也想出去，可沒辦法啊！”

“咋沒辦法？”

“有管教啊。”

“誰管教？”

“局長唄！”

“那我給他說說，讓他給你們放個三年五載，最不濟也放個三月五個月的假！”

“哎呀，那你可是我們的再生爹娘了。我代表局里的工作人員，這廂有禮了。”一個年輕婦女緊握雙拳，在小黑女的臉前晃了幾晃。

“擱不著，擱不著，這還不是我幾個唾沫星子的事嗎！”

有人掩口而笑。忍不住者跑到門外吃吃地笑。

“你們甭看我個子小，我可能掙工分了。過去，我一天掙八分，現在我一天掙十分，他們說，我男人進步了，我也進步了。其實我早就進步了，只是他們沒看見罷了。”說著，小黑女陽光燦爛地笑。

收購夏糧的時間馬上就到，春寶晝夜不停地在下邊檢查，最后檢查的是城關糧庫。城關糧庫年年是先進糧庫，又在天子腳下，想著各項工作一定是非常到位的，誰知去了以后，院內雜草叢生，庫內陰暗潮濕。全庫的人齊集會議室，高聲朗誦著毛主席語錄。春寶火星子迸得老高，指著庫主任的鼻子：

“路得耀，你在搞什么！”

“我在搞革命，在搞大革命。”

“眼下最大的革命是搞好夏糧收購儲備的準備工作，它關乎備戰備荒，它關乎反帝反修。這項工作搞不好，我罷你的官，撤你的職！”

靠造反起家的路得耀，一直是沒人敢惹敢碰的。他按照燈下黑的思維習慣，想著上級不會來檢查，即使檢查也是走走過場（以往都是如此），誰知上級不但來檢查了，而且檢查得這樣認真細致，而且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他整得狗血噴頭，他心里的不好受啊，難以言表。當時就想發作起來，可轉念一想，光棍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于是，他低頭哈腰，承認錯誤，馬上整改。

“丁局長，電話通知你到地區糧局開會，時間一星期。”春寶剛到劇院，局辦主任就告訴他地區糧局開會的通知。

“這幾天忙得夠戧，也顧不上陪你，這不，現在又來電話讓我到地區開會，家里肯定也忙得夠戧，你先回去，等農閑了再來住。”春寶耐著性子對小黑女說。

小黑女想，這不是借故攆我嗎？我才不走哩，看他給我咋著！于是惡聲惡氣地說：

“你走你的，我住我的，我能礙你啥事！”

“住的時間長了，耽擱生產，影響不好。”

“是影響你吃了？還是影響你喝了？恐怕是影響你跟狐姐妖妹來往了吧！”

“你說啥？你再說一遍！”春寶眼瞪得老大。

“說一遍，就說一遍。影響你吃了，影響你喝了，恐怕是影響你跟狐姐妖妹來往吧！這狐姐妖妹就是錢明月！”小黑女蹦著說著，說著蹦著。

“啪！”春寶掄圓的巴掌狠狠砸在小黑女的臉上，五個指頭印鮮紅地打著人的眼睛。

“救命啊——快來救命啊——丁春寶打人殺人啦——”小黑女沖出門外，尖利的聲音激蕩在糧局院的上空。

春寶夾著公文包，坐上車子，司機踏響油門，那車沖出局院，疾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