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稠如樹葉，日復一日的三餐比樹葉還稠。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這飯不吃是不行的，這飯不做也是不行的。蓮子每頓燒火，兩個媳婦每頓都去幫灶，到后來不言不語地變為一輪十天，再后來夏桃的肚子越來越大，身子越來越沉，腿腫得桶似的，實在不能再干了，夏桃才不去幫灶。小黑女又幫了幾天也不幫了，蓮子看不過眼，拖落著臉說：“黑姑娘，夏桃是有喜的人，你咋能跟她一樣？”

“她能吃能喝，我咋能跟她不一樣！按說她應該比我多干點兒才對。”

“她為啥應該比你多干點兒？”

“為啥？她比我吃得多，比我喝得多，她住的房子是我男人蓋的，再說，她是個山暈子！就為這些她應該比我多干點兒！”

“山暈子？山暈子咋了，山暈子能下崽生娃，你可不是個山暈子，可你連個老母雞都不如，老母雞還會咯咯噠噠下個蛋，你來這些年了，你下的蛋在哪兒？”

“老公雞不跟老母雞壓蛋，老母雞它擱哪兒能下個蛋？你說，你說啊！”

壓蛋不壓蛋是兩口子的事，做婆婆的既不能監督檢查，更不能詢問研究，蓮子當然不知道了，不知道的蓮子一時無話可說。

自認為得理的小黑女，得理便不讓人。她從屋內一下子蹦到屋外，敞衣露懷，披頭散發，哭著嚷道：“自從跨過你家門檻，我南坡挑瓜北坡種花，爬冷鍋燎熱灶，侍侯罷你們老，侍侯你們小，可我得到的是啥啊，是春寶的白眼黑臉，是你們的坑兌踩踏，如今春寶披紅掛紫，蹬上高枝，你們更加看不起我了。啊啊啊，我的媽呀，這叫我咋過啊，我的爹，這叫我咋活……”

小黑女的哭叫，驚動四鄰。瞧熱鬧的，看笑話的，找把柄的，準備挑撥是非的，如潮水般涌到春寶家。春寶家人山人海，賽過會場。蓮子汗如雨下，羞得無地自容。

四巧姐火上澆油

夏天的風，徐徐地吹拂著。

芝麻地里，頭高滿的老婆巧巧，攏攏額前吹亂的劉海，一張一合著她薄薄的嘴唇，繼續對挨著她膀薅草的小黑女說：“妹子啊，咱兩的娘家離不遠，咱倆的歲數差不多，咱倆的脾氣合得來，有些話我要不說啊，良心上可真有些下不去！”巧巧瞅瞅小黑女。

“你情說了，巧姐。俺……俺……俺知道你都是為俺好。”小黑女一邊唏唏溜溜嚼著巧姐扔過來的糖，一邊嗚嗚啦啦地說。

“那我說了？”

“你情說了！”

“我說了你可甭走話啊！走話了我可要不依你。”

“放心吧，巧姐。你妹子沒恁憨！”

“對對對，俺妹子可聰明了，都怨我太小心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小黑女得意地笑。

“你不說啊，人們還真不知道你是個沒開包的老姑娘。要說這男人嘛，十個有九個都是色中餓鬼，情場兇狼，不是餓鬼兇狼的，要么少了哪根筋，要么短了哪條路。就俺家高滿來說，吃著碗里看著鍋里，你也知道，唉！反正這事兒蓋也蓋不住了，”巧姐頓了頓繼續說，“他嬸子有點兒姿色，他連他嬸子也搞了。這些年要不是俺這拴馬樁拴得緊，說不定他又吃了多少新苗嫩草。害了多少良家姑娘。你家春寶沒病沒疾，身強體壯，血氣方剛，象個老虎娃子。見了你猶如貓見了腥，狼遇見羊，火遇見棉花才是對的，可他見了你卻是不吃都夠，你說怪不怪？”

“是啊，我也感覺不對勁兒，可不知道不對勁兒在哪兒，巧姐，你給你妹子說道說道吧。”

“部隊紀律緊管得嚴，那時他惡心你歸惡心你，可不至于沾花惹草。而今，他脫下軍裝，到了地方，有權有勢，大姑娘小媳婦多的是，他想那個事了，還要挑挑撿撿，扒扒看看呢！”

“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想不到這里邊還有這么多門門道道，花花腸子啊！巧姐，你往下說，再往下說。”

巧姐四下瞅瞅，擺擺手。小黑女心領神會，把她的耳朵湊向巧姐的嘴巴。

“明月長得咋樣？”

“長得好。

“長得咋好？”

“那我可說不上來。””

“人家是柳葉眉，杏兒眼，秀挺鼻，櫻桃口，削肩膀，楊柳腰，肥屁股，白大腿……咋看咋美，咋看咋得。特別是那雙眼，勾魂攝魄，男人見了，沒有不嬎（fàn）軟蛋的。你男人安排她就是為了……”

“啊！原來這樣啊！”小黑女的嘴張得老大。

巧姐陰險地一笑。

“那我咋辦呢？巧姐。”

“你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他當平頭百姓，你是他女人；他當小官，你是他太太；他當大官，你是他夫人。名正言順，理直氣壯，啥都在你手里。你要看住他，纏住他，更要留心他，抓住一點把柄，你要牙撕口拽，窮追猛打。最后，讓他服你，怕你，聽從你。”

小黑女的頭不停地點著，點得跟雞啄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