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峰出事的那天晚上，郭曉飛正在瓜地后面的小溶洞里面四處探查，所以根本沒聽到那兩聲刺耳的槍聲，也不知道他親愛的哥哥已經橫遭不測，而且就被一床破席裹著草草地埋到了后山的山坳里。

那天晚上從家里出來后，哥哥那句沒說完的話引起了郭曉飛的強烈不安。哥哥到底發現了什么？父親在那樣關鍵的時刻突然闖進來，是不是一直在門外偷聽自己和哥哥的談話？二爹工廠的秘密，是不是父親全部知道而且已經深陷其中？

這幾天，特別是在連生瘋了以后，他多次想闖進化工廠后面的溶洞中，親眼看一看那里面到底在試驗什么，到底有什么機密值得如此戒備森嚴。無奈化工廠大白天都是大門緊鎖，而且在知青宿舍和溶洞之間，新建了兩堵三米高東西走向的圍墻，把知青宿舍和后面的溶洞連成一個整體，要進溶洞，只能從宿舍大門進去，再穿過宿舍后門由圍墻夾成的巷道才能到達洞口。為了守住所謂的商業秘密，二爹他們可謂是機關算盡了。

在瓜棚躺到一點鐘左右，郭曉飛仍沒有一點睡意。那天晚上月色格外明亮，銀白色的月光從空中傾瀉下來，照得遠遠近近一片通亮。這時候，他看到連生又從瓜地下面走了上來，手里提著一個玻璃瓶子，急匆匆地越過瓜棚，往牛頭寨方向走去。他照例沒有驚動他，只是目送那個孤單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山道上，心中涌起一股酸酸的感覺，同時那種想揭穿化工廠秘密的沖動更加強烈。

就在這時，他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瓜地后的溶洞里有一股水流流出了那個看似封閉的洞，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這個小溶洞也許不是封閉的，可能在什么他沒有注意的角落有出口通往另外的地方……記得八十年代初在新冷縣西郊發現了一個大型溶洞，目前已是一個著名的風景區，他也曾買票進去看過。那個溶洞就是洞中套洞，往往你站在一個溶洞中，四面一看好像已經沒路了，但仔細一找，又會在溶洞的某個角落發現一個小出口，鉆出這個出口，眼前又會豁然開朗、別有洞天……那么，瓜地后這個溶洞是否也是相同的情況呢？也許，從這個洞鉆過去，一直可以通到化工廠的那個大溶洞……

一想到這一層，郭曉飛再也躺不住了，一翻身爬起來，拿起手電，從那塊巨石下面鉆進了溶洞。

從明亮的月光下進到洞里時，感覺到里面黑得異常、寂靜的異常。偶爾有一兩滴水珠從溶洞頂部掉下來，正好落在洞里那股水流中，就會發出“滴答”一聲脆響，在洞子里悠長地回蕩。

郭曉飛擰亮手電筒，首先沿著水流的方向一直彎著腰走到洞子的東北角。在那兒，水流從一條小小的石縫里流了出去。但是，這條石縫還沒有化工廠的煙筒口子大，連一條狗都鉆不過去，更不要說人了。郭曉飛又試著扳了扳石縫周圍的石壁，全都紋絲不動，顯然是與周圍的石壁連成一體的。

郭曉飛有點失望，直起腰來又用手電四處照，最后又沿著東邊的石壁仔細地察看。當走到東北角時，突然發現在半人高的地方有一個小洞口，周圍的石頭凌亂地堆著，好像都是松動的。他試著用手扯了一下小洞口邊上一塊石頭，那塊石頭應手而落，“啪”的一聲掉到地上，把郭曉飛嚇了一大跳。他又去扯另一塊石頭，稍稍用點力，也扯了下來。

郭曉飛知道自己剛剛的判斷可能是對的，不由興奮起來，趕緊手忙腳亂地搬那些松動的石頭。半個小時以后，那個小洞口就漸漸擴大為一個可以爬進一個人的進口。郭曉飛拿手電往里面一照，果然不出所料，里面也是一個構造基本相同的溶洞，只是比自己現在所處的溶洞要大一些。

郭曉飛從那個半人高的進口爬進第二個溶洞，在東南角又發現了那股水流，仍是由東南往東北方向流，在東北角有匯入了一個小洞中。

接下來郭曉飛如法炮制，又接連發現了兩個溶洞。這些溶洞好像一個很大的連環套，一圈一圈地由西北往東南延伸，洞與洞之間由一些小的出入口連起來，像一根細線串起一大串葫蘆。郭曉飛估計，最多再鉆兩個洞，就可以到達化工廠后面的大溶洞。

此時已是凌晨三點多鐘，但郭曉飛毫無倦意，一種很快就要揭穿某種秘密的欣喜使他始終處于一種亢奮狀態中。

在第三個溶洞里，他遇到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他首先發現的出口不像頭幾個一樣在東邊的石壁上，而是在北壁。搬開石頭從洞口鉆出去，赫然發現星月燦爛、樹影搖曳，竟然到了離西瓜地一里路遠的一塊山坡上。這個出口也被一蓬茅草掩蓋，如果不是刻意去找，一般人很難發現。

郭曉飛再次鉆回洞里，不甘心地沿著四周的石壁仔細尋找，終于在南邊的石壁上面發現了幾塊松動的石頭，他想了很久才明白過來：從這個洞開始，那個連環套開始向南轉了，而南邊正是化工廠的溶洞所在地。想到這里，他更加興奮起來，一鼓作氣把那些石頭搬開，又一個溶洞出現在眼前……

四點鐘左右，郭曉飛進入了第五個溶洞。據估計，這個洞就是和化工廠的溶洞相連的。奇怪的是，他貼著南邊的洞壁聽了很久，卻沒有聽到一點聲音。而按他的設想，化工廠此刻應該熱鬧非凡，至少也應該聽到一點人聲，但現在卻一片寂靜。

他小心翼翼地沿著南邊這塊石壁仔細尋找，盡量不發出響聲。在西南角，他又在半人高的地方發現了松動的石頭，并且有光亮從石頭的縫隙中透過來。他輕手輕腳地抽掉兩塊最松的石頭，把它們放到地上，湊過去一看，里面正是化工廠的作坊。靠近這邊的角落比較暗，另一邊卻燈火通明。在洞子中央，壘了幾個大灶，每個大灶上都架著一口大鐵鍋，里面正冒出騰騰的熱氣。奇怪的是，里面此刻只有一個人遠遠地坐在對面的一條板凳上，除此之外再無人影。

這是怎么回事？

郭曉飛原來聽哥哥講過：為了避免上班的人吸入毒氣太多，上晚班的只上到早晨五點，而白班是八點上班，中間有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但現在應該還沒有五點啊！他哪里想得到：剛剛就在這個洞里，他的哥哥郭曉峰已經被槍殺，如果他看得仔細一點，還能在中間那口大鐵鍋的邊上發現一大灘血跡。而此刻，打死哥哥的兇手已經回到知青宿舍去了，其余人都到后山埋葬哥哥去了……

郭曉飛想看一下廠里的生產原料，可是堆原料的地方燈光很暗，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些藥箱，還有一些石灰，另外的就看不清楚了。他也想立刻就搬開小洞口的石頭，跳進里面去查看個究竟，但那邊卻明明坐著一個人，自己如果貿然行動，說不定這條自己好不容易發現的通道會被二爹他們立即堵上。

想到這里，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撿起地上的石頭，重新把那個進出口堵上，便怏怏地往回走去……

在瓜棚中睡到上午十一點半左右，郭曉飛回到家里，先習慣性的走進他和哥哥的臥室。平時這個時候，上晚班的郭曉峰肯定正在床上蒙頭大睡，但今天床上卻空無一人。他也沒太在意，又走進隔壁的房間，那是他父親的臥室，廚房和廁所都在走廊的另一頭。一般情況下，十一點左右父親都會在廚房里忙碌，包括要做好化工廠十幾號人的飯菜。但今天，廚房里卻沒有人影，也沒見生火做飯的跡象。而父親卻躺在床上，目光呆呆地盯著天花板，臉上淚痕猶存，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

郭曉飛吃了一驚，忙跑過去，急切地問：“爹，你是不是病了？哥呢？”

郭振民見兒子進來，趕緊從床上爬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我沒事，就是身子有點懶，沒力氣。對了，你哥昨晚連夜趕到縣城坐火車去了，你二爹說要送他到廣東去培訓一段時間，回來就可以做廠里的技術骨干。”

郭曉飛疑惑地問：“什么培訓這么急，非要半夜三更去趕火車？我哥怎么事先沒跟我提起半句？”

“是你二爹臨時決定的，是好事，廠里好多人想爭這個培訓名額還爭不到呢，你別疑神疑鬼了。”

郭曉飛半信半疑地看了他父親幾眼，一言不發地走進了自己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