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危害升級
- 遍身寒栗
- 龍躍淵
- 2884字
- 2011-10-05 02:04:13
第二天,郭曉飛帶吳名實到村里幾家種西瓜的大戶家里,談好了包銷西瓜的價錢,放了一點定金,就送他回城里去了。
下午,村里出了幾樁怪事:首先是靠近知青宿舍的幾株松樹的松針突然變得枯黃,像被一團大火從下面烘烤過一樣,而沿著小溪生長的雜草也一夜之間全部枯萎;整個知青宿舍周圍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人在附近站幾分鐘,就會頭暈目眩嘔心欲吐;幾個小孩到工廠下面的小溪中去捉螃蟹,突然發現很多螃蟹和小蝦小魚翻著肚皮死在水中,在一個小石潭中,還發現了十多只死去的石蛙……
郭曉飛起初并沒有注意到這些異常。那天的太陽很烈。中午,他躺在瓜棚的竹席上看書,忽然感到從竹席后面的石頭下面有一股涼習習的風吹上來。以往因為外面也有風,他對后面這股涼風沒太在意。但今天天氣比較悶,外面基本上沒動風,石頭下面的這股涼風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扒開石頭下面的蒿草,發現下面有一個小洞口,涼風就是從洞口吹出來的。他把頭探進去,發現小洞口垂直往下是一個兩間屋子左右大的溶洞,洞里陰涼濕潤,因光線太暗,看不清里面的結構。瓜地邊的那塊巨石,正好攔住了這個溶洞的出口,只留下一條縫隙,剛好容得一個成年人鉆進去。
郭曉飛把頭縮回,到竹席的枕頭下拿出手電,然后仰面坐倒,雙腳往前伸,右手反抓住兩邊的蒿草,小心翼翼地往洞口挪進。當雙腳懸空時,往下一跳,就跳進了溶洞里。
這個溶洞與知青宿舍后面的洞結構差不多,只是小了許多。洞的底部有許多或尖或圓的石頭,人在里面要小心翼翼才能不與石頭相撞。洞的高度約五米,頂部也有許多石乳垂下來。進洞的西邊地勢較高,從石縫里滲出一股地下水,順洞壁往右下角流,撞到東邊石壁后又順勢折向東南方向,從對面石壁的右下角流了出去,不知是滲入了地下還是流到了地表。
郭曉飛拿著手電把溶洞探看了一番后,在洞口一塊比較干燥的圓石上坐下,把腳伸進那股水流中。這股水冰涼清澈,用手電照過去,能清楚地看到水下的小石頭,還有一條條小拇指粗細的小魚在水中游來游去。這種小魚好像是龍盤山的特有品種,永遠只有小拇指大,都是從一些地下水的泉眼里游出來的,在山上的小溪流的水潭里到處可見。郭曉飛小時候最大的樂趣就是拿一根小竹竿做釣竿,以縫衣服的線做釣絲,以細別針為釣鉤,以蚯蚓為釣餌,在陽光熾烈的上午,躲到小溪的某個小石潭里釣這種村里人稱為“井魚”的小魚。這種小魚可能常年生活在地下水環境中,對人世間的險惡和陷阱懵然無知,所以極容易上鉤,只要把釣線伸入水中,這些傻魚兒就爭先恐后地咬鉤,垂釣者只要不停地往臉盆里放魚,根本不要什么技術和耐心,往往一個上午可以釣一臉盆。而且這種小魚味道極其鮮美。據說六十年代過苦日子時,村里很多人家就是靠釣這種小魚吃度過了難關。
從溶洞里爬出來,剛站直身子,郭曉飛就感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真有種洞里洞外兩重天的感覺。他小心地把洞口的蒿草恢復原狀,決定暫時把這個溶洞當成自己的一處秘密的避暑行宮。他重新躺到竹席上,剛想看書,忽聽下面村子里傳來吵嚷聲,站起身一看,許多人圍在知青宿舍門口,正鬧鬧哄哄地爭執著什么。
郭曉飛腦海中立即閃過一個早就有預感的念頭:化工廠的危害升級了。他飛快地跑到知青樓前,只見幾個住在村東頭的伯母嬸嬸每個人手里提著幾只死雞,正唾沫橫飛地責問郭振武。郭振武滿臉歉然的笑容,雙手不停作揖,連連說對不起對不起,這只是暫時現象,產品試驗成功就好了。他旁邊站著易春明、歐陽鐵、陳繼新三個本縣的徒弟。這三個人臉色陰沉,目光在那幾個婦女身上掃來掃去,好像隨時準備動武。
“郭老二,你辦工廠發大財我們不管,也不眼紅,但你不能害我們啊!我們一年到頭就靠喂幾只雞換兩個油鹽錢,現在被你工廠排出的渣滓毒死了,這不是斷我們的生路嗎?”
這是郭振漢老婆的聲音,她一邊說還一邊將手里的幾只死雞直往郭振武的眼前伸。
郭振武退后兩步,說:“各位大嫂弟妹,這事不要急,我們可以商量。你們自己開口,要我怎么賠償?沒關系,盡管開口就是,只要不過分,我都答應。”
幾個婦女交換了一下眼色,還是郭振漢的老婆開口說:“振武老弟,按理說,你一回來就給村里家家戶戶發錢,我們不應該來吵你才是。但我們是窮人家,不像你們大老板,死幾只雞丟掉就是。我們是靠這些雞來換錢的。你看這樣要得不?我們死的雞按十五塊錢一斤算……”
“好好好!”
郭振武不待她說完,連聲答應。
旁邊的易春明忍不住了,說:“師父,這不是打油火嗎?市場上雞肉只要五塊錢一斤,哪有翻三倍賠的?”
郭振武瞪他一眼,說:“你懂什么?我們鄉里鄉親的,沒事還要接濟一把,何況人家確實死了雞?再說,她們的雞還要下蛋的,照這樣算起來,人家還吃虧了呢!”
幾個婦女連連說:“還是振武老弟懂理。你放心,只要賠了錢,我們再不說半句?!?
郭曉飛走過去,對郭振武說:“二爹,你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出了事賠幾個錢了事?,F在村里死了雞,下一步就可能死人。你的試驗再不能做了。”
郭振武不可思議地盯著他,說:“曉飛,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我從小就教你習武,把你當兒子看待,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整個村里只有你一直在搗亂,昨天還居然到我工廠打人,今天又說會死人,你是咒我還是罵我?”
“二爹,您別誤會,我是對事不對人。我并沒有別的意思,確實是擔心這些毒煙和廢渣危及村里人?!?
郭振武臉色稍稍和緩了些,拍了拍郭曉飛的肩膀說:“我就說我們家不會出黃眼狗嘍!你要是黃了眼,那我做人就太失敗了。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不會出現你擔心的情況?!?
“黃眼狗”是村里罵人的土話,就是白眼狼的意思。郭曉飛聽二爹話說得這么重,眼眶里一下子滾出了委屈的淚水。
易春明在旁邊冷冷地說:“師父,現在黃眼狗還少嗎?有些人就是喂不熟,還不如養條狗?!?
郭曉飛抬眼盯著他,眼睛里閃著憤怒的火花。
易春明下意識地握緊拳頭,在胸前晃了晃,說:“怎么,還不服?是不是想跟我過兩招?告訴你,我可不是那些廣東人,像你這樣的毛小子,練十年我也能一招就放翻你?!?
郭振武喝道:“春明,住口!你習武多年,怎么還這么沒修養?跟一個孩子計較,算什么本事?”
郭曉飛拳頭捏得“咯咯”響。他還是一個少年,胸無城府,喜怒易形于色。同時他又是一個很有正義感、嫉惡如仇的人,這幾天發生的一連串不正常的事讓他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他很清楚:自己的叔叔所開的這個化工廠,絕對會在這個一向平靜如水的小山村掀起軒然大波,也必定會給村里人帶來難以預料的危害。至于這種危害有多深、會到什么程度,以他的見識,還完全預料不到。而現在最使他苦惱的是:面對這種危害,整個迷山村只有他一個人在抗爭,只有他想阻止這種危害的發生。而且他要抗爭的對象,還是面前這個從小愛他疼他教他習武的叔叔兼師父……
那幾個得到了賠償承諾的婦女見郭曉飛和他叔叔爭辯,生怕郭振武反悔,紛紛勸道:“曉飛,你二爹是干大事的人,他看得起我們才到這個鳥不屙屎的窮地方來辦廠,又沒有虧待大家,你就別跟你二爹搗亂了?!?
郭曉飛聽到“搗亂”二字,心中一片悲涼:自己不惜與親叔叔翻臉想維護村里人的安全,在這些伯母嬸嬸們眼里卻成了存心搗亂,大概全村的人也會這么認為。難道自己果然如那個易春明所說是一只“黃眼狗”?難道自己真的夸大了化工廠的危害?
那個夜晚,郭曉飛在瓜棚中再一次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