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瓜棚三里左右的山坡上，易春明、阿杰、歐陽鐵、陳繼新、何大勇等人正采取撥草尋蛇的方式，披荊斬棘一寸一寸地搜尋吳名實的下落。當時天已經蒙蒙亮，月亮卻還沒有完全落下去，所以山坡上很亮，不需要打手電也能看清地上的枯枝和落葉，人如果藏在草叢中，以他們這種地毯式的搜索方法，是不可能找不到的。但奇怪的是，他們尋遍了附近的幾個山頭和山坳，那個受了傷的夜行人卻好像人間蒸發，無影無蹤，連血跡也沒有找到一滴。

“他媽的，邪了門了。難道那家伙是只地老鼠鉆進土里去了？”

這是歐陽鐵的聲音。

“他就是只地老鼠，我們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來，否則我們就只能現在趕快逃命！”

阿杰手里握著一把手槍，惡狠狠地說。剛剛打傷吳名實的兩槍就是他開的。

易春明一言不發，皺著眉頭站在一塊圓石上，神情焦灼地四處張望。

何大勇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嘴里叼著一根嫩嫩的雞毛草，不時咀嚼兩下，又翻著喉結把汁水咽下去，臉上露出甘之如飴的表情。

溶洞內，郭曉飛半扶半抱地帶著吳名實穿過兩個溶洞，從第三個溶洞的北壁出口爬出去，到了離瓜棚一里外的一個斜坡上。吳名實要郭曉飛背著他，又往山上爬了一里路，估計在洞口不會留下血跡或爬地的痕跡了，便要郭曉飛放下他趕快從洞子里返回瓜棚躺好，同時反復叮囑他要消除剛剛那個出口的所有痕跡，以免被那些追趕的人發現。

郭曉飛哽咽著點了點頭，最后緊緊地抱了抱這個他剛剛結識卻又要永遠別離的可親可敬的警察叔叔，轉過身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一步三回頭地往洞口走去。

吳名實坐在地上，眼看著郭曉飛鉆進那個溶洞，便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迎著東方初露的晨曦，一步一步堅定地走了過去……

西邊的山地上，阿杰正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四處張望，突然在東北方向發現一個步履蹣跚的身影，正彎著腰一步步往龍盤山頂峰爬。

“在那里！”

阿杰一個縱身從石頭上躍下來，揮舞著槍飛快地往吳名實所在的山頭趕去，其余人緊跟在后面。

在距離那個身影兩百米左右，阿杰端起手槍瞄準，剛要扣動扳機，旁邊的何大勇一把扯住他端槍的手，說：“別開槍，師父說要捉活的，問問他是干什么的，潛入溶洞里想干什么。”

這時吳名實已到了一個轉彎的山口。阿杰一把甩開何大勇的手，再次端槍瞄了瞄，便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易春明跑在最后，當他想去阻止阿杰開槍時，已經來不及了。

聽到槍聲，郭振武也趕了過來。他過去探了探伏在地上的那個不速之客的呼吸，不滿地轉過頭對易春明說：“春明，我反復叮囑要留活口，怎么還是打死了？”

“我勸過阿杰，他不聽，我也沒辦法。”

郭振武皺著眉頭思考了幾分鐘，說：“趕快把尸體埋掉，要隱蔽一點，千萬不能讓村里人碰見。還有，這里處理好以后，全體到宿舍開會，商量應對之策。”

說完，他又走過去，拿起吳名實身邊那個血跡斑斑的黃帆布包，拉開拉鏈，仔細檢查了一下里面的東西，臉上漸漸露出放松的表情……

郭曉飛并沒有馬上返回瓜棚。他伏在第三個溶洞的洞口，偷偷扒開眼前的蒿草，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腳步匆匆地從洞口不遠處追過去。不久，就聽到“啪”地一聲槍響。他渾身一抖，雙手死死地摳住地上的草，只覺得全身熱血上涌，同時大滴大滴的淚珠從他漲得青紫的臉頰上滾滾而落……

當郭振武一行返回路過瓜棚時，郭曉飛正在瓜棚后的泉水邊捧著水洗臉漱口。只見他用力拿手使勁在臉上搓，搓得滿臉通紅水珠四溢。

郭振武叫了一聲曉飛。郭曉飛走過來，看了看他們一群人，有點驚訝地問：“二爹，你們大清早上山干嗎？”

郭振武注意看了看他的表情，見他一副毫不知情的訝異樣子，便笑了笑說：“我這幾個徒弟喜歡迷山村的風景，今天廠里活不多，要我早晨帶他們出來練練拳路，順便看看風景。對了，你剛剛聽到什么聲音沒有？”

郭曉飛迷惑地點點頭，說：“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好像聽到有人在放鞭炮一樣，響兩聲又沒了。我猜不是放炮，可能是誰在趕山追野獸放銃。”

郭振武又注意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好像不是裝出來的，長噓一口氣說：“曉飛，叔叔前兩天脾氣不好，批評你時把話講重了，你不要見怪。再怎么講我們也是叔侄，是一家人，是嗎？”

“二爹，您不要這么說。是我給你惹了麻煩，后來院子里有個伯母還扎扎實實講了我一通，說我所做的事對不起你，講得我羞愧難當，現在想起還臉紅。”

郭振武知道這件事，那個嘲諷郭曉飛的婦女后來還當做一件功勞講給了他聽。現在郭曉飛這么說，郭振武對他又放心了幾分，安慰勉勵了他幾句后，便帶著徒弟們下山了。

郭曉飛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知青宿舍那張鐵門后面，轉身撲倒在竹席上，雙肩抽動，再一次掩面痛哭……

知青宿舍內，郭振武把郭振民打發到溶洞里面看守作坊，召集其余人開始召開緊急會議。

“今天廠里發生了意外事件，可能大家也都清楚了。據我了解，這個闖入工廠的不速之客公開身份是一個西瓜販子，前不久來過村里，還與幾家種西瓜的大戶簽了包銷協議，放了定金。但是，我懷疑他販西瓜只是一個幌子，他來迷山村，應該另有目的。至于具體他是什么身份、為什么要潛入我們廠里、會不會給我們帶來危害、危害程度有多深、我們該如何應對，請大家分析分析，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議。”

郭振武開門見山，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與會的人全都低著頭，有的在思考，有的在數地上的螞蟻，有的在等別人的回答。宿舍里一下子鴉雀無聲。

郭振武等了幾分鐘，見無人回答，便開始點將：“阿杰，你分析分析，那人到底是什么路數？”

阿杰偏著頭翻了幾個白眼，無所謂地說：“管他什么路數，反正已經被我斃掉了，死人還能給我們帶來什么危害？我看沒必要操那個心了，我們只要抓緊時間把配方完善，生產一批藥品出來，拍拍屁股走人就是，這樣討論來討論去反倒耽誤時間。”

郭振武不滿地說：“阿杰，你這個人沖膽好、敢做事，這是好的。但你腦筋太簡單了，你父親也跟我說過你不蠻想事，只知道打打殺殺，這樣將來怎么接你父親的班？怎么干得成大事業？春明，你在這幫師兄師弟中是老大，也很有主見，你說說看。”

易春明抬起頭來，一邊思索一邊說：“關于這個人的來歷，我認為首先可以完全排除單純的西瓜販子這種身份，因為西瓜販子不可能會隨身帶有攀墻越房的軟索，也很難有他那身武功。因此，就只剩下兩種可能：一是盜賊，準備到廠里來偷東西；二是警察，準備來探查廠里的秘密。第一種可能最好，他已經死了，一了百了；第二種可能就比較可怕，說明我們已經被公安盯上了，至于他們掌握了我們多少情況，還是一個未知數，所以我們必須采取斷然措施規避風險。”

郭振武欣賞地看著他的大徒弟，說：“春明現在越來越成熟，也越來越想事了。其他人還有什么意見？”

“我看今天早晨這個人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剛剛易師傅講的兩種可能，我認為第二種可能性最大。我看我們還是立馬撤退為好，配方和產品我們可以以后繼續找個地方研究生產。”

這是那個姓倪的工程師的聲音，姓王的工程師也在旁邊連連點頭。

“依我看完全沒必要如此驚慌。正如阿杰說的，那個西瓜販子即使是警察，也已經是個死人，死人是不可能給誰報信的。再說，我們的試驗已到了最后關頭，估計兩三天就可以大功告成，絕不能在這時候功虧一簣。”

這是何大勇的聲音。他平時雖然嘻嘻哈哈玩世不恭，但關鍵時刻還是很有主見的，所以郭振武也很喜愛他。

這時候宿舍里開始熱鬧起來，主張留下和主張撤退的人數基本差不多，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個個爭得面紅耳赤唾沫橫飛。

郭振武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自己從擺在桌上的一個黃帆布包里拿出幾樣東西，握在手里說：“你們誰認識這幾樣東西？”

正在爭吵的人都停下來，其中一個仔細看了看，說：“這都是扒手和小偷的專用工具。

你看，那是T形錐，專門捅鎖眼的；那是鴨嘴鑷，夾錢包用的；那是液壓鉗，偷車用的……

原來那個人是賊啊!”

郭振武滿意地點點頭，說：“這都是那個西瓜販子包里的東西。我有90 ％的把握認為：這個人就是個賊，他潛入我們工廠，可能是想到宿舍去偷東西，或者是看上了我們的藥品也未可知。”

宿舍里一下子安靜下來，都在思考郭振武的話。有幾個人雖然仍有疑慮，但老板發了話，只好把疑問藏進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