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正和石榴那夜從家里逃走，第二天上午到了龍老大的鹽場。兩人找到龍老大，蔡正鞠躬施禮，說：“您就是龍大叔，我叫蔡正。方國珍大叔讓我和鐘石榴來投奔您來了，我們給您添麻煩了。”

龍老大爽朗笑道：“鹽場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既是方大哥介紹來的，沒啥說的。”

石榴拿出方國珍父親寫給他的親筆信，說：“龍大叔，這是我方大叔給您的信。”

龍老大接過信看了后，對他倆熱情地說：“石榴這么俊俏的一個姑娘家，不便拋頭露面，就到伙房幫著做飯去吧。”他對蔡正上下打量一番，見他身材魁偉，舉止沉穩，一對大眼睛炯炯有神，便十分賞識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這小伙子，像個人物。我相中了。眼下我這正缺領頭干活的，你就給我領工干活吧。”

蔡正不好意思地推辭說：“龍大叔，您讓我干活沒問題，這領頭怕是不行，我初來乍到的，啥都不太懂，怕是干不好，耽誤事。”

龍老大不容推辭，說：“沒啥不行的，原來是我兒子龍威帶工，這小子性格隨我年輕時候，口快心直，剛烈火爆，年齡也小點，不大服眾。這回你來了，就好了，讓他幫你。我就放心多了。”

蔡正謙虛道：“大叔，就讓我幫他吧。”

龍老大不容爭辯說：“你比他大，讓他幫你。”

蔡正謝道：“謝大叔對的信任，蔡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正說著，龍老大見兒子龍威正朝這邊來了，便招呼道，“你快過來，這是你蔡正大哥，還有你石榴姐姐，都是你方大叔引薦來的。”

龍威上前握住蔡正手說：“見過蔡大哥。”又向石榴略點了下頭，“石榴姐姐。”

蔡正說：“龍威兄第好。”

石榴向龍威致以點頭微笑。

龍老大拉過兒子說：“我已決定，以后就讓你這蔡正大哥領工干活，你要好好協助他。”

龍威聽了，高興地說：“這回好了。省得我在干活的面前挨頂，在你面前挨訓。”

蔡正拉住他的手說：“我初來乍到，沒干過這活，還請老第多多幫助。”

龍威爽朗一笑：“你是大哥，那不用說。”

龍老大看著他們欣慰笑道：“看你們一見面就象親哥們。好了，咱們這就一塊去伙房，讓做飯的們，見見石榴姑娘，看看人家咋長這么好看。順便讓中午多加倆菜，歡迎新人入伙。”說完，便領他們去了伙房。

蔡正從此在鹽場領工干活，他對上忠心耿耿，對下體貼愛護。每逢臟活重活，他都帶頭在前，所以，深得鹽工擁護。他和石榴與家里人的聯系，都有方國珍父兄往來販鹽傳報平安。方國珍心里始終深深地愛著石榴，每次隨父兄來鹽場裝船，他都給石榴帶來些禮物，不管是吃的用的或戴的，他都是找到石榴親自交給她，并借此和她在一起呆會兒，說一些滿懷情意，知心體己的話。平日里自有蔡正在身邊無微不至地關心照顧，又有鹽工們每日無償投予的那些美好的賞識目光、和夸贊她如何美麗的話語。這一切都漸漸沖淡了昔日果兒只班在她心里留下的深刻印記，并且驅散了初來鹽場時的那種倍感日子單調的感覺，從而覺得在這里生活的真是自由和快樂。光陰荏苒，日月如梭，轉眼快一年過去了，蔡正與龍家父子及眾鹽工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再說，自打石榴來鹽場做飯后，她那美麗的容貌，和她那微笑時更加好看的樣子，在鹽工們心里產生了一種特別的美好效應。使這些男人們，覺得吃飯格外香甜，干活越發有勁。因此，使整個鹽場呈現出從未有過的和諧溫暖，人心向善，產量大增的大好局面。

鹽運司長自那日被果兒只班痛打一頓之后，心里窩囊了好一陣子。果兒只班他是惹不起了。怨石榴家吧，石榴爸媽說石榴投海死了。一想到他的如意算盤全都落空，就好長時間沒事不出鹽運司。下屬們知道他為此心里都要憋屈死了，誰還哪壺不開提那壺？一直沒人在他面前提及此事。只是過了年后，有一個下屬說，聽人說蔡正那天去海上找石榴尸體，直到現在再也沒有回來，傳說也在海里淹死了。鹽運司長聽了后，追問道：“你聽誰說的？怎不早告訴我？”

下屬不敢說早知道的：“我也是才聽人說的。”

鹽運司長一拍腦門說：“都是讓果兒只班那個蒙古羔子把我腦袋打得不好使了，那蔡正常年出海打漁，怎會輕易就淹死。一定是帶著鐘石榴跑了。”接著嘆了口氣，“沒想到這幫窮鬼，竟然合伙騙了我。哪天我非得找他們算賬不可。”

沒過兩天，他就帶人先到蔡正家，問：“蔡正這半年到哪去了？”

蔡正父親說：“我們也不知他現在死活，從那天一個人駕船出海，就再也沒回來。唉，沒準是翻船淹死了。”

鹽運司長說：“你胡說，那一起去的鐘家小子，咋沒淹死？”

蔡正父親：“他和鐘成分頭找的，根本沒在一條船上。”

鹽運司長：“你分明是在騙我，你兒子常年出海打漁，怎可能在海上淹死，肯定是帶著鐘石榴跑了。”

蔡正父親：“那哪能？那日是鐘家哭著讓我們去海上找他們女兒尸體，你沒見他們一家子當時哭得多么慘嗎？”

鹽運司長無言以對，停了會兒說：“那你兒子沒回來，你咋不早告訴我？”

蔡正父親說：“我們告訴你干什么，你能幫我把兒子找回來嗎？”

鹽運司長無話可說，悻悻地又奔石榴家去了。見到石榴父親劈頭就說：“鐘木匠，你們石榴跟蔡正跑哪去了？”

石榴父親愣了一下，想到他若知道了，就不來問了。便變了臉色：“人都快沒一年了，你還來找算，你還叫個人嗎？”

鹽運司長氣急敗壞指著他說：“你們這里肯定有詐，等我找到他們再跟你們算賬。”

石榴父親舉起手里的斧子：“你都逼死兩個了，還想怎樣？再不滾，我跟你拼了。”

鹽運司長連連后退，口里說著“你敢耍我玩，我跟你們沒完。”灰溜溜地走了。

他垂頭喪氣的回到鹽運司，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便把那個說蔡正出走沒回的下屬叫到跟前，問說：“你說那蔡正走后未歸還真是的，我懷疑那石榴也沒死，一定是讓蔡正領著跑了，可這鐘蔡兩家都說他們的兒女死了，你分析分析是真的嗎？”

那下屬摸了摸后腦勺，說：“司長你說的對，肯定沒死，既是都沒死，又是一塊走的，肯定現在在一塊呢。”

司長又問：“你咋敢那么肯定？”

下屬說：“我是看了他們兩家人都不象真著急的樣子，才這樣說的。”

司長：“你說的一點沒錯。石榴肯定是給蔡正領著跑了。可也不能就這樣便宜了這小子。他們能跑到哪去呢？”

下屬：“要想找還有找不著的。”

司長：“你快說咋找？”

下屬：“這還不容易。往后就讓咱們下去查收鹽稅的人，無論到哪都打聽這兩個人，只要不出咱們管轄范圍，很快就能查著線索的。”

司長心里輕快了些：“我想他們兩個也躲不了太遠。就這么辦，明天就由你負責調查此事，盡快查出石榴的下落。干好了，你要能幫我把石榴弄到手，我提升你當副司長。”

那下屬不禁卑躬屈膝道：“不用署長您吩咐，屬下必效犬馬之勞。”

署長點頭說：“查出線索，立即向我匯報。”

下屬笑道：“司長放心。很快就有好消息。”

果然沒過幾天，就打聽到了石榴和蔡正在龍老大的鹽場。鹽運司長狗急跳墻，準備帶人把石榴給搶回來。方國珍有一個朋友在鹽運司當差，他頭一天把這消息告訴了方國珍。方國珍立刻劃船到鹽場，找到石榴，對她說：“石榴，快跟我走吧，我帶你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

石榴說：“要走也得讓蔡正和咱們一起走，是他帶我來的，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里。”

方國珍心里雖然很不情愿她要讓蔡正一起走，但也不好說出來，便說：“好妹妹，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那就快去找蔡正，問他一塊兒走吧。”

石榴說：“那好吧。”就拉著他一起找到蔡正，說了這事。

方國珍說：“我們快走吧，明天他們來了，我們就走不了了。你若不想走，我帶石榴先走。”

蔡正說：“還往哪兒躲，有什么怕的，倒不如明天和他們拼了。”

石榴說：“這里是鹽場，人家龍大叔對咱多好，咱不能在這惹事，連累了鹽場，怎對得起龍大叔。”

方國珍說：“石榴說得有理，我們這就去跟龍大叔告個別吧。謝謝他這一年來對你們的收留和照顧。”

他們找到龍把頭，把這情況說了。他思考一會道：“你們不能再東躲西藏了，這也不是個頭呀。他竟敢到我龍老大的鹽場來搶人，真是欺人太甚，必須給他點顏色看看。明天他若來了敢動手搶人，先打斷他一條胳膊，讓這混蛋長長教訓。”

石榴說：“大叔，這能行嗎？要不我們還是去別處躲躲吧。”

蔡正說：“大叔，明天你先把石榴藏起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大不了我跟這個惡魔拼個魚死網破。”

龍老大說：“你把大叔我當什么人了。我龍老大闖蕩江湖這么多年，還沒有人說過我是一個膽小怕事、明哲保身的人。明天，量他鹽運司能有多少人來，總也沒咱鹽場人多勢眾。蔡正，明早你和龍威讓那些年輕體壯的人，都提前準備好趁手的家伙，到時候看我眼色行事。”

蔡正感到得單膝跪地，說：“感謝龍大叔，出手相救，蔡正日后必當圖報。”

龍老大拉住他說：“你快起來，君子嫉惡如仇，見義勇為，豈圖報謝。再說，我龍某人平生最恨以強凌弱，欺男霸女之徒。聞說就想親手誅之，更何況他竟敢自己找上門來。”又對方國珍和石榴說，“明天你們兩個倒不必露面，免得他被我觸了霉頭，遷怒你們，回去找你們家里人報復。至于蔡正和我是躲不了的。也沒什么好怕的，等方國珍回去都告訴你們家里的人，防備著他們點兒，小心他們找茬兒整麻煩就是。”

石榴說：“大叔，這個惡人心狠手辣，明天你們可要多加小心。”

龍老大手一揮說：“你們都放心吧。有我和鹽場幾百個兄弟，不會有事的。”

蔡正亦道：“放心吧，石榴。咱們人多心齊，他們要真敢動手，賺不著便宜。”

第二天，那鹽運司長果然帶了幾十號人，全副武裝，氣勢洶洶地到了鹽場。龍老大讓他們進到院子中間，鹽場幾百弟兄手持木棒鐵鍬等物，列陣一圈，準備一旦沖突爆發，圍而打之。

鹽運司長等人，見了這陣勢，氣勢先消了一半。鹽運司長色厲內荏，沖站在高處的龍老大說：“龍老大，你這是想干什么？”

龍老大說：“這還用問，歡迎司長大人光臨本場。不知大人帶著這么些人，都帶刀扛槍的，到此有何公干？”

鹽運司長說：“這事和你無關。我到這里，是來找那一個叫鐘石榴的丫頭，他爹從我那

借錢治腿，無力償還，用她到署衙做工頂債。聽說她被同村的蔡正領著偷跑到此，我們是來帶她回去做工還債的。”

龍老大說：“我倒聽說，她父親是給鹽運司修船摔斷的腿，那筆錢是賠給他治傷的醫療費，你怎么還逼人家還？”

鹽運司長說：“你龍老大久闖江湖，也是見多識廣的，哪有過干活掙錢為自己，完了不小心受了傷讓別人賠治療費的。”

龍老大又說：“就是這樣，錢已經給人家用了，你也不能逼迫人家女兒去做苦工吧。得容人家慢慢有了錢再還還不行嗎？”

鹽運司長狡辯道：“慢慢還不行，那就是想拖時間長了賴賬。今天必須把石榴帶回去做工還債。你識相點，趕快把她交出來。”

龍老大說：“好。我龍老大從不賴賬。現在我就明告訴你，這石榴姑娘是在我這里，但她不愿看見你。今天我就用海鹽替石榴還賬，今后你永遠不許再找她的麻煩。”

鹽運司長說：“這是我和鐘家的事，用不著你來摻乎。你趕緊把鐘石榴交出來，讓我帶走，就沒你什么事了。否則，你姓龍的偏要趟這趟渾水，我就告你個妨礙公務罪，以后有你好受的。”

龍老大說：“你胡說，誰不知道你沒安好心，一直想打石榴的壞主意。這光天化日之下，你若敢強搶民女，看我敢不敢收拾你。”

那些鹽工聽龍老大如此說，齊聲喊打，往前逼進。

鹽運司長見勢不好，忙喊：“你敢聚眾造反，我回去上報，讓官軍鏟平鹽場，全滅了你們。”

龍老大亦大聲喊道：“再不帶你的人滾蛋，我先滅了你們。”

鹽工們繼續喊打近逼，戰斗形勢一觸即發。鹽運司長見眾寡懸殊，真打起來，必敗無疑，便大聲道：“龍老大，算你厲害。本來此事和你無關，今天我不和你爭了。你讓我們走。”

龍老大向把在門口的蔡正說：“今天就先饒他一回，網開一面，讓他們滾蛋。”

蔡正指揮鹽工讓開道口對鹽運司長的人說：“快滾！”

眾鹽工都大喊：“滾蛋，快滾。”

鹽運司長帶著他的人夾起尾巴離開了鹽場。

就在鹽運司長來時，方國珍和石榴躲在院子后面的一個用來歇涼避雨的破烏蓬船里。石榴擔心前院龍大叔和蔡正他們，滿臉焦急地不時搓著手。方國珍攥住她的手，深情地說：“石榴，看現在把你嚇的，我不愿看你過這擔驚受怕的日子。就跟我走吧，我帶著你走得遠遠的。”

石榴搖搖頭，說：“不，我不想走。”

方國珍說：“為什么？你為什么還不愿離開這個讓你傷心的地方，難道你心里還想著果兒只班那個蒙古小子？我告訴你，從你走后，他以為你真的投海了，從此再也沒回來，人家早把你忘了。”

提起果兒只班，一種難言滋味涌上石榴心頭，她含淚搖了下頭。

方國珍又說：“那又為什么不走，難道因為蔡正。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他為人莽撞，膽大妄為，只能讓你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你就跟我走，我們到一個很遠很遠，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過一種男耕女織的平靜日子。”

石榴流下淚道：“你別說了。如果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我爸媽和小弟也找不到我，我不會跟你走的。”

方國珍動了真情，也流下淚說：“反正我今天跟你說了這些，你知道我一直都是真心對你好，而且以后不管到啥時候，我都會和以前一樣，愿為你付出一切。你記住我今天說的話，看我方國珍是不是一個信守諾言的人。”

石榴真心感動，注視他說：“別說了，我相信你。”這時，聽見鹽政署長他們已經走了，便拉著他，“他們走了。咱們快到前面去看看”。

石榴來到龍老大跟前，萬分感激地說：“謝謝大叔！”

龍老大說：“這不算啥。這狗東西這回知道了我龍老大的厲害，再不敢來找死了。你就在大叔這呆著吧，那也不用去。”

石榴點頭：“嗯。我聽大叔您的。”

龍老大爽朗笑道：“要聽大叔的，哪天選個好日子，你就和蔡正成個親得了，那狗東西也就死心塌地了。”

蔡正看著石榴，眼睛里充滿了渴望。

石榴羞赧地低下了頭。

方國珍心里覺得好像要失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