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琪是個特別的女孩，當我第一次看到這個女孩的助聽器時，我竟然有些無名的氣憤。

這已經是我上班以來，遇到的第三個這樣的女孩了，根據我的經驗，這女孩的父母對孩子的學習也不太關注，只求孩子在別的孩子上學期間，這個孩子有個去處，也不過讓孩子略微識的幾個字而已。

基于這樣的認知，我對這個女孩的學習也不抱多大的期待。有時候看到凌琪琪渴望的眼神，我也會產生一點內疚，但我更多的是對她父母的怨恨。不肯正視自己孩子的缺陷，難道就是對她的愛？不知道她的助聽器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我還是堅持站在黑板前講課，希望她能象去年那個女孩一樣，讀懂唇語。

很快，我也發現這是徒勞。我試驗過，很多間諜片中把讀唇語演繹的神乎其神，但看過胥渡吧配音的人都知道，基本聽到什么跟看到的嘴唇的張合都好像是一致的，區別不開。經過一點時間的觀察，我發現她基本跟不上我的語速，我連她的眼神的交流都接收不到，她每堂課堅持聽課的時間最多不超過五分鐘就開始走神。我承認，雖然我內心的對這個女孩有憐憫之心，但我也不能因為照顧她自己，但忽略其他的學生。

我不喜歡老站在講臺上上課，我喜歡在教室里的走道里四處轉轉溜溜，這樣我既可以掌握學生的做題情況，還能避免孩子們上課時走神或者偷寫其他作業，看課外書。也方便師生之間的交流。

很快，我發現凌琪琪對上課的興趣遠遠低于她對老師的興趣，這個孤獨的孩子，缺少與學生之間的交流，她就變著法的糾纏老師。課上課下，只要你稍微給她點陽光，她就無比的燦爛。

我被她纏上，卻是在學期末。

第一個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我針對每個班級的不同情況，也是因為我們手中的復習資料相對短缺，所以制定了一個資料可以重復循環使用的小組合作復習方法。當分小組的時候，凌琪琪那個組的同學明顯不樂意，他們說凌琪琪會拖他們小組的后腿，如果完不成復習任務，肯定會得到我的懲罰的。

無奈，我不想打擊孩子們的學習積極性，更不想他們有那么多的負擔，就宣布自己跟凌琪琪組成一個合作小組，我們兩個一塊復習。每次課上，我都給凌琪琪布置一定的習題與課本內容的復習，盡量避免讓她讀念，主要以寫看為主。偶爾，我改試卷的時候，她也會幫我改一些。再后來，她特別喜歡改試卷，而并不喜歡我給她布置的作業題目。演變到最后，她一點也不做題了，每次就等其他同學考試，她好替我改試卷。

有一次午飯后我返校較早，我發現她在辦公室里給我改卷子呢。她討好我的神色很明顯，我只能把內心的驚異換成欣賞的笑容給她。預備鈴打響后，她比劃著說沒改完，下課再來。

等她走后，辦公室的老師們羨慕的說：“李香草，你怎么調教的這么好的學生，每天課間都來替你改試卷。”我說我哪有讓她來改試卷，只是課上她一點都不復習，我只好給她找點事做。再說，她改試卷，看的遍數多了，多少也該會背一些了，也算是一種很特別的復習方法吧。

后來我發現，她之所以喜歡改卷子，就是喜歡看到低分的同學借機嘲笑別人。這一點我可不大喜歡，因為我覺得太容易滋長她的驕傲情緒，而且在我看來，她的成績也好不了哪里去，基本屬于烏鴉跟豬的關系。相對于一個孩子的成績，我覺得心靈美更重要。這個女孩雖然殘疾不會說話，內在卻也不怎么和善，是后來我找她們班主任老師了解的。女孩愛打小報告，還經常利用老師們對她的同情心，來欺負別的同學，然后惡人先告狀的再報告給老師們。不明就里的我們常因為維護她的殘疾，而錯怪過不少次別的學生。

慢慢的，她不但插手與我改試卷，連學生的糾錯試卷她也都管著收發，儼然成了課代表的角色。同學們有的跟她關系稍微不好的，她就難為那些同學，不給人家試卷，或者有意的改錯。跟她關系較好的，她就蒙蔽我，改試卷的時候放水，鬧的學生常來我面前喊冤。我不忍心當面批評她，就自己再把卷子復查一遍給她看，隱性的提示她，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對于她從我手中抓走的權利過多也漸漸感覺不便，她慢慢的開始耽誤我的復習計劃進程時，我決定不再讓她做我的小助手，我開始大量的布置復習題給她，讓她沒有精力來替我改試卷。

但她并不領我的情，對我布置的作業不管不問，以為替我改試卷就可以與她沒做作業功過相抵。我無奈，這個傻孩子，隨她去吧。但她那樣的改試卷的態度我還是不能姑息，我放慢說話的速度，并用紙筆輔助表達我的意思，我說謝謝你給老師幫忙，每次考試咱們都是替學生找到他們復習的盲點的，哪兒錯了說明而那他們學得還不夠好。你如果能幫助學生找出來這些錯誤，就是對她們最大的幫助。而不是通過掩飾他們的錯誤，讓他們少糾錯幾個錯題得個高分。那樣不是幫助同學，那樣做事不對的。

讓給她走后，同事們說，李香草你真厲害，我們都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你竟然還能跟她對話。我們覺得你說話都快跟她差不多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兩個啞巴在聊天呢。

哎，我說自己真的也覺得自己快成啞巴了，這女孩真煩人，不但是個語言上有障礙的女孩子，心靈上也有不少的障礙。這個凌琪琪不但飯后的時間來辦公室，后來發展到只要下課鈴一響，她就來辦公室報到了。有時也在下課的必經路上截住我，不是說這個課上不好好背誦，就是那個作業不好好的做，或者糾錯不認真之類的。一開始我還覺得無所謂，也對她說謝謝。后來每天被這雞毛蒜皮的小事纏繞著，課下連個上廁所的時間也沒有。有時候連著兩三節課，我都要趁上課的前幾分鐘，給班級的學生布置任務后，馬上跑去再上廁所。

也有幾次，我看到她等在路口，就有種想逃跑的感覺。更有幾次，我在別的班級等到上課再回辦公室，我見她，如老鼠見貓。課上我變得對她冷淡起來，我真的沒有一絲力氣再跟她糾纏下去了。

過了一段時間，她也感覺到了我的冷淡，她開始轉移了目標。這個時候她纏上了她們的數學老師張玉玉。我與張玉玉辦公桌斜對，每次見凌琪琪來，我們兩個人都要偷偷地對一下眼神，繼而都裝著很忙的低頭，恨不得趴到桌子低下去，讓她看不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