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百歲藥王
- 劍器行
- 313833243
- 3822字
- 2013-06-17 16:49:21
一座石橋,連著湖中一座小島,島上有茅屋數間,便是谷中的居所。當天晚上,眾人宿于茅屋之中,耳聽得清風淺淺,鼻嗅得花香漫漫,酣然入眠。清早起來,一個個都覺得精神奕奕,渾身舒暢。
眾人入谷一日,至此時才看得分明。但見青峰翠谷,曲水流風,更有百花浪漫,蔚然如海,實乃天造福地,地設洞天。葉婧衣嘆道:“難怪萬花谷雖然僻處深山,依舊有無數世人心向往之。人生一世,能來此處,可真不枉了。”
小七憐她身世,安慰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你家住在西湖邊上,可不也是神仙般的所在么?”
葉婧衣道:“再好的風景,你便在一個地方住一輩子,也看得膩了。我只愿走遍天涯,那才有看不完的風景。”
小七笑道:“這有何難,等看過藥王前輩,治好了病,你以后愛去哪里都行。”
葉婧衣知她安慰自己,輕輕答道:“嗯。”她自小患病,生死早看得淡了,只是如今驟見這樣爛漫風景,滿心歡喜之下,想到自己就要離世,不免悲傷。她舉目望去,望見那一片湖水,清澈透明,被花海環繞,萬花映襯之下仿佛七彩琉璃。一個苗人裝束的女子領著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女童正在湖邊取水。不由奇道:“萬花谷中也有苗人么?”
小七道:“她可不是普通人,她原本是一位公主呢。”
葉婧衣道:“公主?我曾聽哥哥說,烏蠻王統一南疆六詔,建立南詔國。六詔之一的浪穹詔公主宇晴逃至中原,托庇于萬花谷中。她善于養花,被尊為花圣。這許多奇花異草能成功移植到萬花谷中,全賴她的功勞。難道,便是眼前這位么?”
那苗人女子取了水,走到湖畔一畦苗圃之旁,蹲了下去。蘇雨鸞道:“走,我們去打個招呼。”
四人走了過去,見宇晴握著一把花鋤,正在給一株植物松土。覺有人至,抬起頭來,喜道:“小鸞?你回谷了。我們好久沒見啦,這幾位都是你的朋友么?”
蘇雨鸞便笑著互相介紹了一番,大家寒暄了幾句,葉婧衣好奇地道:“宇晴姐姐,你是在給花兒松土么?”
宇晴笑道:“孫前輩要制麻沸散,請我幫他種一些曼陀羅花。這些都是花種培育成的,要分開移植到湖邊,才好生長。”
燕小七笑道:“落星湖畔有了這些曼陀羅花,豈非又添一分美麗。我來幫你。”
宇晴把花鋤給她,吩咐道:“小心一些,別傷了根系。”
小七舞劍是一手好劍,種花卻有些勉強。夏珩看她那笨手笨腳的樣子,忍不住好笑。小七怒道:“笑什么,有本事你來。”
夏珩右手接過花鋤,左手輕撫花葉,忽然之間,一股異樣的感覺從指間直達腦海,泥土之下,那株花苗縱橫交錯的根系赫然映現。夏珩大驚,根系藏于泥土之下,雙眼如何能見?但是那畫面卻并非是用眼睛看見的,而是,用手“看見”的。他左手松開花葉,那感覺立刻消失。他忍不住又把手放上去,畫面又赫然重現,這一次,他清晰的感覺到手指間隱隱有一股真氣流出,順著花莖直達根系,四散開來,那株花苗的根系,從粗如拇指到細如發絲,每一根,都完完整整地映入腦海。他右手握著花鋤,在地上挖掘出一個不規則的泥團,將那株花苗挖了出來。
小七看他挖得亂七八糟的,挖苦道:“你這挖的一坨什么嘛。”
宇晴接過那株花苗看了看,一臉驚異,道:“你怎么做到的?你挖的這塊泥土,無論是厚度、深度,都恰到好處,完美的保存了這株花苗的根系。這對植物的生長大有好處,你以前種過花么?”
夏珩搖了搖頭,答道:“沒有啊,我只是憑感覺挖的。”
小七道:“我見你挖掘之時,雙目微閉,莫非你不是用眼睛看的?”
葉婧衣奇道:“根系長在泥下,眼睛如何能看見?”
小七自知失言,吐了吐舌頭。
忽聽一個男子說道:“讓我看看你的手。”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黑衣男子,長發披肩,滿臉驚奇之色。夏珩看他的穿著是谷中的裝束,依言伸出手去,那男子輕搭他手上脈搏,雙目微閉,搖頭道:“沒有什么奇異之處啊。”二指向上,從手掌摸到指尖,忽然臉色一變,雙目忽地睜開,拉著他道:“走,跟我去見師父。”
蘇雨鸞道:“裴師兄,你這人怎么沒頭沒腦的。”
黑衣人道:“原來是蘇師妹回來了。”又向其他人瞧去,眉頭一皺,向葉婧衣道:“你是來求醫的?嗯,你是葉家大小姐?”
小七奇道:“你怎么看一眼便知她是誰?你識得她么?”
黑衣人道:“這位姑娘是‘三陰逆脈’之體,除了藏劍山莊的大小姐又能是誰。”
葉婧衣道:“小女子正是婧衣,閣下可是‘活人不醫’裴元師兄么?”
夏珩聽得“活人不醫”這四個字,心頭沒得一寒,“活人不醫”這四個字名頭之響,就連他這鄉下小子也曾聽聞。據聞此人是數十年來江湖中最為知名的杏林圣手,只不過他有一個規矩,只有被其他醫生診斷為病入膏肓,藥石無靈的病人,他才肯動手醫治。這種病人其實已算做死人了,因此江湖上才送他一個綽號叫做“活人不醫”。
裴元冷哼一聲,道:“活人不醫?個中情懷,誰又能解。你既來此,便隨我去見師父吧。”
夏珩聽他說什么“個中情懷,誰又能解”心中不由暗自揣測,想了一回,不明所以。眾人隨在裴元身后,走了一陣,忽見三座石峰拔地而起,高聳入云,猶如天柱。那三座石峰呈品字形排列,四面絕壁,無可借足。但巔峰懸崖處,蒼松翠竹間,卻露出幾角飛檐,顯然有樓閣建筑其上。夏珩等人仰首而望,無不詫異,心道這樣高的地方房子是怎么建上去的?這些山峰無可攀援,房子建在上面又怎可住人?
疑惑中,忽見一架凌云天梯從兩峰之間緩緩飛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三座石峰之間以鐵索相連,用凌云天梯當交通工具。
裴元不喜多語,只在前面引路。蘇雨鸞知眾人心中好奇,便充當了導游的角色。眾人方知,這萬花谷中皆為奇物,而以此處為最,這三座石峰之上,被東方谷主以大匠之風,邀來數百巧匠,耗費三載時光方在峰頂建成三座樓閣,名之為三星望月。最高為摘星樓,人言臥榻行云,手可摘星,乃是東方谷主的居室;次高為覓星殿,住著數位武林異人;再次是賞星居,乃藥王孫思邈的煉丹之所。三峰之間,千尺深壑,天下一絕的工圣一行大師在此建成凌云天梯,沿著樓旁的繩纜便可在云端漫走,恍若神仙。夜闌風清之時,谷中便會邀請賓客乘此天梯,登摘星樓賞月,能被邀請者常常回味三月,卻難言其妙處。“
說話之間,眾人已上了一部凌云天車,纜繩絞動,緩緩上升,不多時到了最低那座峰頂。峰頂被修整得甚是平滑,松生石上,一座屋宇掩隱其間。兩個總角童子,執扇望著一個丹爐中的炭火,爐中飄出藥香縷縷,沁人心脾。一個和裴元打扮類似的黑衣男子走了過來,輕聲道:“師兄。”
裴元點了點頭,道:“師父呢?”
黑衣男子道:“師父在房中看書,你進去吧。”
夏珩聽這人說話的語調十分怪異,心中暗暗奇怪。
裴元點了點頭,朝眾人道:“你們等一等。”說罷進入居所。
蘇雨鸞道:“阿麻呂師兄,你好。”
夏珩聽他名字,方才恍然大悟,原來他不是中土人。
阿麻呂微微一笑,道:“蘇師妹,好久不見。”又朝眾人點頭致意。
大家見蘇雨鸞并不給眾人做介紹,心知此處不可喧嘩,也都微笑頜首。
等了片刻,裴元從居所中出來,朝眾人招了招手,大家便跟著阿麻呂后面走了進去。待進入書房,只見書案旁坐著一位老人,滿頭白發,臉色卻十分紅潤,他手邊放著一本書,已經合上,正微笑著望著眾人。
這自然就是萬花谷七圣之一的藥王孫思邈了,這位醫國圣手活了一百多歲,救人無數,實是江湖中最被景仰之人。
眾人連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好。孫思邈看了一眼葉婧衣,道:“你就是葉家的女娃兒么?長這么大了。你過來。”
葉婧衣知他要給自己診斷,依言過去,并伸出手來。孫思邈伸出三根手指,搭住她的脈搏,雙眼微閉。
衛棲梧兩眼盯住藥王的臉色,緊張不已,只盼他臉上現出喜色來。葉婧衣自小被人搭脈,早就習以為常,倒是十分平靜。
孫思邈閉目良久,方才睜開眼睛,衛棲梧關心則亂,便要發問,被裴元以目光止住。
孫思邈沉思片刻,說道:“元兒,去拿來。”
裴元皺眉道:“師父?”
孫思邈擺擺手道:“去吧。”
裴元只得轉身去了,孫思邈又道:“你這‘三陰逆脈’之體百年難遇。你幼年時,我曾想把你這陰毒引出體外,但你這陰毒長于丹田之中,生生不息,和你連為一體,縱然引出,又會再度滋生。這些年我想過各種化解之法,均不能治本。為今之計,也只能緩緩圖之。”
裴元拿過來一本薄薄的冊子,孫思邈接了,繼續說道:“這一部《養心決》是我近年所著,內含氣血流動之道,經脈運行之理,習之可驅疾病,健體魄。雖然不能根治你的病,對你的身體卻也大有益處。”
眾人大吃一驚,藥王暮年所著,豈可等閑視之。葉婧衣一臉驚異,心知這是極大的機緣,但她出生武林世家,深知武林中門戶之別,壁壘森嚴,這部《養心決》既然內含經脈運行之理,就可算做是武學典籍。自己身為藏劍弟子,學習他派武功,實是大逆不道之事。不由道:“前輩厚愛,婧衣怕……怕……無福收受。”
孫思邈知她心中所慮,微笑道:“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
眾人心中奇怪,均想:“她家傳武學,誰人不知?”葉婧衣道:“我爹爹去世得早,是幾位兄長教的。”
孫思邈又道:“你可曾對他們行過拜師之禮么?”
眾人又是奇怪,哥哥教妹妹武功,哪里要拜什么師?葉婧衣道:“不曾。”
孫思邈道:“既如此,你入我門下如何?”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這位老人竟然要摒除門戶之見,破格將她收為弟子。如此一來,既能治病,也不算壞了武林規矩。葉婧衣驚喜交加,語無倫次地道:“這……這……”
燕小七和衛棲梧同時在后面捅了葉婧衣一下,葉婧衣連忙跪倒于地,恭恭敬敬地行了師徒之禮,道:“恩師在上,受弟子一拜。”
孫思邈笑著受了,眾人連忙上前道賀。孫思邈又看了看夏珩,說道:“少年,你過來。”
夏珩心中忐忑不已。依言過去,伸出右手。孫思邈凝神望去,眼中忽然精光一閃,卻又一瞬而逝。他對裴元道:“元兒,你帶大家去客廳奉茶,我有幾句話和這少年單獨談談。”
眾人魚貫而出,夏珩心中忐忑不安,不知他要和自己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