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日出布谷鳴
- 天書傳奇
- 海東燕英
- 5103字
- 2013-02-19 15:54:19
及此桑葉綠,春蠶起中閨。
日出布谷鳴,田家擁鋤犁。
話說文思禪師說田揚名的妻子告訴他:李元芳帶來了武后的圣旨,公孫大娘聽后大吃一驚。
文思禪師說:“對,武后的圣旨。那個時候我也想過,李客可能是化名,是過去被貶的官員。武后年邁,狄公去世,朝堂無人,這才想起啟用老臣。于是派李元芳去請他回來。從龜茲回來后,我把武后朝遭貶的官員查了個遍,也沒有和李客的身份對上號的。又把高宗朝被貶的官員翻過遍,也沒有對上號的。真是讓人費解。”
“伯父,你為什么不去尋找四哥呢?那時候他的母親尚在,她對四哥父親的身份最是了解。”天寶說。
“賢侄真是好聰明。等我想到這一步的時候,已經晚了。等我尋到劍南昌明縣時,劉納言一家不知所蹤;自然姑爺一家更不知去向;詢問街坊鄰居,眾人更是一問三不知,于是只好怏怏而回。”文思禪師惋惜地說。
“去問司馬真人啊?他是知道的?”天寶接著說。
文思禪師一聽,哈哈笑起來,說:“我要是有賢侄一半的聰明,也許早就破解了姑爺的身世了。我再次想到司馬真人的時候,已經是三年以后的事了。我再上天臺山,向司馬真人打聽姑爺母子的下落?司馬真人告訴我,李客的兒子叫李白,如今住在劍南巴西郡,他已派人照看他,讓我放心。囑咐我把紫煙撫養好,長大后好讓他倆成親,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兄長。我問他李客到底是誰?他說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名叫李客。他與李客素昧平生,一次進宮,和睿宗皇帝講解修道煉丹之術。不知怎么被武后知道了,便召見于他。臨別時武后突然囑咐他,讓他在江湖上設法打聽一個叫李客的人。若找到這個人后,替她好好照顧他;若這個人已經去世,就好好照顧他的家人。可人海茫茫,一直沒有找到。那天你送來了你兄長的木匣,里面有你兄長的信。信中說李客家住劍南巴西郡。于是派弟子前去打探,這才找到李白。我回來后,親自去巴西郡尋找姑爺母子,終于在戴天大匡山找到了姑爺。只是李客夫婦已經去世,姑爺和吳丞渙一家住在一起。我也向吳丞渙打聽姑爺的身世。吳丞渙說:他在碎葉城開了一家綢緞店;李客夫婦從中原為他送貨。因為性情相投,兩人結拜為異性兄弟。后來李客托人花錢捐了個官,便勸他回中原來。于是便把綢緞店賣掉,兩家回到中原,誰成想發生這樣的事。開元十三年春天,司馬真人派大弟子宋若思送信來,說姑爺要來安陸成親,讓我做好準備……”
“不對不對,這又不對了。我親口聽四哥說過,是他的吳伯吳娘讓他和吳伯的兒子吳指南一塊出來游學、準備考進士的。怎么司馬真人說是來成親的呢?”天寶說。
文思禪師笑笑,說:“知道,知道。姑爺不知道,司馬真人早派大弟子宋若思裝扮成商販等待在大匡山。姑爺和吳指南出山后,宋若思便和他們一路同行。路上,宋若思盡心照顧姑爺,三人成了好朋友。宋若思告訴姑爺:江陵是三國名城荊州,歷史名跡數不勝數,不可不去游覽。順江而下是岳陽,岳陽樓銜遠山、吞長江,氣勢壯觀,更是不可不看。到了山南東道,不可不去游覽襄陽,……姑爺以為這趟游學全是他隨心所欲,其實一切早被司馬真人安排好了。”
“在襄陽,張九齡老相國說,是他讓王昌齡告訴孟浩然,讓他去江陵保護四哥。怎么又成了司馬真人呢?”天寶說。
“這我就不清楚了。”文思禪師茫然地說。
“還有。張老相國說,他之所以保護李白四哥,是受上官婉兒之托。”天寶說。
“什么?上官婉兒?我怎么就想不到呢?上官婉兒是武后的不二心腹,協助武后處理百司奏表,參決政務;武后臨終前,絕對把未了心愿托付給上官婉兒。我若早想到這層,自會想法詢問上官婉兒。咳,又晚了一步。”文思禪師嘆道。
“禪師,我敢和你打賭:你這個親家既不是綢緞商,也不是任城尉,絕對是一個王公大臣的后裔。不然,武后、上官昭容絕不會托司馬真人、張老相國照顧他的后人。”公孫大娘說。文思禪師望著公孫大娘,不置可否。
這時,贊公、盛侖回來了。贊公說:“孟婆全家被人下了迷魂藥。我們去時酒肆門關閉。我們躍墻進去,將他們全家救醒。他們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文思禪師讓兩人下去吃飯歇息。兩人告退。
四人一時猜不透個中緣由,只好回房歇息,明日再議。路上阿蠻悄悄告訴天寶,其實她并沒有去小解,而是悄悄去了食堂,看和尚們有沒有在飯菜里搞鬼。到了食堂,見和尚們忙著做飯,沒有任何異樣;沒有做飯的和尚,忙著整理自己的東西,也沒有任何反常的事,這才放心回來。天寶夸她聰明,悄悄把這些話告訴了公孫大娘。公孫大娘聽了,只是微微一笑,好像早就知道了。
次日清晨,天寶、阿蠻梳洗完畢,信步來到寺外崖邊。放眼向山下望去,只見旭日東升,薄霧漸散;山巒起伏,連綿不斷;松柏挺拔,灌木茂密;枝干相擁,綠葉相連,透出一種可敬的親密和情深。公孫大娘和文思禪師走了過來。天寶指著南邊的山峰,問文思禪師那是什么山?文思禪師說那就是白兆山,李白就住在那里。天寶要去白兆山,文思禪師答應同他們一起去。吃完早飯,一行人來到平林鎮。紫風要去看看孟婆酒肆。公孫大娘不允,說此事透著蹊蹺,人員不可分散。紫風只好作罷。不到午時,一行人到了白兆山下的白兆村。村子不大,就十幾戶人家。在村子西邊,有一籬笆小院,便是李白的家。文思禪師告訴公孫大娘,李白的女兒平陽、兒子伯禽已被東魯吳筠道長接走。現在房子由佃戶趙季看管。趙季依然住在東側的小茅草房中,見有人來了,忙迎了出來。見是文思禪師,慌忙跪倒磕頭。文思禪師喚他免禮。趙季打開李白一家住過的正房,迎面是一木匾,上書一首草詩:
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雞酌白酒,兒女嬉笑牽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爭光輝。游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會稽愚婦輕買臣,余亦辭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落筆力頂千鈞,傾勢而下,行筆婉轉自如,有急有緩地蕩漾在舒暢的韻律中。字體奔放豪逸,筆畫連綿不斷,有著飛檐走壁之險。整首詩一氣呵成,給人以痛快淋漓之感。落款是青蓮居士。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只有四哥才能寫出這樣的詩來。”天寶嘆道。
“咳!師太應該是明白的。像姑爺這樣的性情,無論是官家還是佛家,無論是道家還是儒家,都是不喜歡的。武后在《臣軌》中說:夫修身正行,不可以不慎。謀慮機權,不可以不密。憂患生于所忽,禍害興于細微。我佛說: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者。老子說:聰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辯廣大危其身者,發人之惡者也。孔子說:躬自厚而薄責于人。可姑爺生性灑脫,做事天馬行空,偏偏又志存高遠,欲指點江山;他的身世迷霧重重,達官貴人圍繞身邊,有些話我確實不方便說。”文思禪師嘆道。
“我師父曾對我說過:武后之才智不在太宗之下,武后之魄力卻在太宗之上。武后細觀歷朝歷代,明面上是皇帝昏庸,實際上無不是后宮作亂。這才要廢唐復周,尚武王之道,行周公之禮,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可舉國上下,無人能懂她的心,結果半途而廢。”公孫大娘說。
“這件事說起來不能不怪孔老夫子心胸狹隘了。他看到了女人之禍,推崇男尊女卑,說唯女子和小人不可養也。有些人正是打著這個旗號反對武后稱帝的。可無論是師太的道家,還是我佛,都推尚眾生平等。我佛說:世上萬物,莫不因緣而生。既然是眾緣所生,就是無自性的,就是空的。”文思禪師說。
“吳筠道長為什么要接走平陽和伯禽呢?”天寶問文思禪師。
“哦,這件事好多年前姑爺就和我說過,吳筠道長在東魯竹溪為他購買了田地、房產,讓姑爺一家到竹溪居住。沒成想女兒無福享受。咳!前些日子,吳筠道長親帶孔巢父、韓沔、裴政、張叔明來迎接平陽、伯禽。姑爺雖然不在,我也只好同意。收拾完畢后,我派弟子狄博通、元林宗二人隨車護送。此刻怕已到東魯了。”文思禪師說。
此時已是中午,一輛馬車送飯來。文思禪師、公孫大娘、天寶、阿蠻吃完飯,便上白兆山來。眾弟子則留在山下等候。
白兆山又名碧山,位于安陸西北。山雖不甚高,但松柏青翠欲滴,山泉潺潺流淌,山巒峰回路轉,處處鳥語花香。綿長的小徑,飄逸林中。松針黃葉覆蓋其上,走在上面,如履絮被,飄飄欲飛。不時有調皮的野草、枯藤繞膝纏腿,有蠻橫的樹枝擋住去路,伏臥路途的烏石,仿佛在窺視著四人的行蹤。越往上走,地勢越險峻。突然有一山洞從峭壁百仞中騰出,風貌奇特。
“這就是桃花洞。”文思禪師停住,對公孫大娘說。
“可這里一棵桃樹也沒有啊?怎么叫桃花洞呢?”天寶問。
“古人傳下來的名字,其中的緣由我們就不知道了。”文思禪師說著,用手扯一下爬滿洞口的山藤,果然在洞口之上,雕刻著‘桃花洞’三個篆體字。。
“這里可有什么典故?”公孫大娘問。
“這個山洞生在峭壁之中,幾百年來無人知曉。女兒和姑爺搬到白兆村居住以后,女兒和姑爺發現了這個山洞,便略加收拾,在這里讀書習劍。女兒和姑爺曾邀請我來過一次。據我所知,這里是女兒、姑爺的靜修之地,他們再沒告訴其他人。姑爺外出游學以后,女兒就一人來這里習劍。前年春天,女兒上山來之后,已是晚飯時分還沒下山。趙季就跑去告訴我。我帶人來尋找,女兒已死在山洞之中。”文思禪師悲傷地說。
“那貴千金是得什么急疾去世的?”公孫大娘問。
“要是急疾去世就好了,她是被人殺死的。”文思禪師說。
“啊?”文思禪師話音剛落,公孫大娘、天寶、阿蠻吃驚地看著文思禪師。
“師太是有見識的人。我帶師太來,就是讓師太幫我破解這個謎底的。”說著,文思禪師領三人走進洞內。洞口有一尺寬的水溝,清清的泉水靜靜地流去。洞內雖不寬闊,卻也有一間屋子那么大。在洞的盡頭,有數級石階,拾階而上,洞頂有一裂縫。板石相錯,陽光既能照進洞內,雨雪卻被阻止洞外,真可謂鬼斧神工。
“這洞內原有桌椅板凳、床鋪之類,姑爺練字寫詩的廢紙也是不可勝數。殯葬女兒時,被姑爺全部燒掉了。”文思禪師說。
“禪師可曾細細檢查過?”公孫大娘問。
“檢查過。沒有問題。”文思禪師說。
“貴千金是被何種利器所傷?”公孫大娘問。
“毫無傷痕。”文思禪師肯定地說。
“聽我母親說過,江湖中專有一門功夫叫軟功夫。這些功夫包括缷骨術、點穴術、御毒術、暗器術等。母親稱這些功夫為下三濫功夫。”阿蠻說。
“你母親武功高強,才不把這些軟功夫看在眼里。可兵法上說:兵不厭詐。與人過招,勝者為王,不管你用那種功夫。點穴術、暗器術師父都教過我,只是不用罷了。”公孫大娘說。
“這些功夫我也聽說過。缷骨術是用極強的內力,把人的骨骼震斷,血無流處,致人死亡;被缷骨術害死的人全身骨骼已碎,身體自然柔軟如泥。點穴術也是用極強的內力,封閉人的穴道,流血堵塞,致人死亡;被點穴術害死的人,因穴道被封,血流不暢,所以全身發紫腫脹。御毒術是用毒藥害人;人中毒后必然全身發黑。暗器術與刀劍一樣,是外傷,一看便知。我女兒都沒有這些痕跡。”文思禪師說。
“禪師可曾聽說過如意拳嗎?”突然,公孫大娘問文思禪師。文思禪師一愣,望著公孫大娘,半天,搖搖頭。
“我也是聽我師父說的。說世上有一種拳術叫如意拳,也叫隔山打牛拳。打在樹上,樹干依舊,但紋絡皆斷,半年樹才枯死。打在人的身上,不傷表皮骨骼,但內臟卻被震碎,人無傷而死。”公孫大娘說。
“世上有人習練如意拳嗎?”文思禪師問。
“有。我所知道的有兩人會用如意拳:一個是少林寺前任掌門慧安禪師;可他早在神龍年間就以謝世。再一個就是少林寺現任掌門同光禪師;可他一代高僧,真的沒有緣由殺害貴千金啊!”公孫大娘說。
“那這世上就沒有第三人會用如意拳嗎?”文思禪師顯然也不相信殺害自己女兒的,會是少林高僧同光禪師,不由地問。
公孫大娘想了半天,搖搖頭,說:“這如意拳極難習練。要求力隨意、意隨心;心到意到、意到力到。吞吐由性、收發自如。在少林寺中流傳著這樣的口訣:要練如意拳,先練易筋經。所以沒有幾十年的功夫,如意拳是練不成的。禪師,我這樣說你就明白了吧?”
“師太的話我明白。人的功夫外功可以由招式彌補;但內力卻是靠一點一滴積累的。可聽師太剛才這一席話,我隱隱覺得這世上絕對有第三人會使用如意拳。難道這如意拳譜只有少林寺才有嗎?”文思禪師肯定地說。
“聽我師父說,這如意拳譜來自西域,有別于我中原拳譜。所以其他門派極少有人習練。”公孫大娘說。
“李夫人也是睿智之人,身遇險境,難道沒留下蛛絲馬跡嗎?”阿蠻一邊問著,一邊打量著山洞四壁。
“就是這么大個山洞,我不知來查看過多少次,確實沒發現絲毫端倪。”文思禪師說。
“這條裂縫你檢查過嗎?”阿蠻指著洞頂的那條裂縫,問文思禪師。未等文思禪師答話,自己已走了過去。裂縫天然形成,上下兩塊石頭削平如板,錯落有致。阿蠻用手抓住上面的石板,身子輕輕一縱,頭已探了出去,天寶見狀,忙過去抱住阿蠻的腿。
“你們年齡小,身子骨又小又軟,也許能從這裂縫中鉆出去。可我女兒身材高大,況人到中年,這條裂縫無論如何是鉆不進頭去的。”文思禪師說。
正是:寶刀截流水,無有斷絕時。
妾意逐君行,纏綿亦如之。
要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