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摧兩無聲
- 天書傳奇
- 海東燕英
- 5055字
- 2013-02-19 15:54:19
泣盡繼以血,心摧兩無聲。
困獸當猛虎,窮魚餌奔鯨。
話說阿蠻將頭探出裂縫外,看看外面的山石上沒有可疑之處,便想縮頭下來。可就在這一轉頭間,發(fā)現(xiàn)在下石板與山石結合處,有一縫隙。縫隙中有一紙片,便輕輕抽了出來。原來是一信封。忙下來,交給公孫大娘。信封上沒有任何字,但從折疊的程度看,這封信已經(jīng)好多年了,并不知輾轉了幾個人的手。公孫大娘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手顫抖地將信交給文思禪師。文思禪師不接,似乎已經(jīng)猜到這是女兒預感到危險,將這封極重要的信件藏起來的,忍不住淚水流了下來。揮揮手,意思是讓公孫大娘將信打開。信封是開啟的,里面只有一頁紙,紙上面寫著:客已到劍南巴西,速去迎接。落款是:客。字體是行書,瘦勁有力;沒有稱呼,沒有日期。公孫大娘將信交給文思禪師。文思禪師擦把淚,細看一遍,不解地望著公孫大娘。
“你見過這封信嗎?”公孫大娘問。
文思禪師搖搖頭。
“那你識的這信上的字體是誰的嗎?”公孫大娘再問。文思禪師依然搖搖頭。
“我看這封信是四哥的父親寫給某人的,也許就是寫給許自然許掌門的。四哥和四嫂結婚后,四嫂把他藏在了這個地方。”天寶說。
“不對。若這封信真是李客所寫,他應當這樣寫:我已回劍南巴西,速來一訴;或者速來相見之類的。絕不會寫速去迎接。既然讓收信人去迎接,這封信就絕不是李客寫的。”阿蠻說。
公孫大娘和文思禪師贊同地點點頭。
“那為什么落款還是‘客’呢?這又怎么講?”天寶問阿蠻。
“那還用說,這寫信的人,也叫‘客’唄!”阿蠻說。
“許老相國和貴兄長的朋友中,可有叫‘客’的?”公孫大娘問文思禪師。文思禪師想想,搖搖頭。
“四哥知道四嫂是被人害死的嗎?”天寶問。
“不知道。賢侄也不要告訴姑爺。姑爺愛憎分明,胸無城府。我怕他知道后會惹出更大的事端來。兩年來我已派弟子暗中查訪。據(jù)白兆村的百姓說,這些年來并無外人來白兆山游玩;走街串巷的陌生人無非是些貨郎之類的小商小販。開元29年,也就是紫煙去世一年后,臨近年關時,佃戶趙季突然拿著一包東西來找我。他告訴我說:這些年來,每當他夜里起來喂牲口,時常發(fā)現(xiàn)一白衣女子在院子周圍游動,再細看時,白衣女子就消失了。開始他以為是鬼狐之類的東西,便不敢說,怕紫煙和孩子們害怕。可今年不同。他剛點燈起身,就聽到院子里有人咳嗽了一聲;他趕忙穿好衣服出來,白衣女子正向村外走去,而在院中卻發(fā)現(xiàn)了這包東西。我打開包袱,里面明顯是給平陽伯禽做的新衣服,還有一些碎銀子。我怕衣服中存著古怪,便把衣服留了下來。讓趙季回去,這件事不要聲張。暗地里我派弟子輪流到村里值夜,可一年多過去了,那名白衣女子再沒出現(xiàn)……”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喊聲遠遠傳來:“師父!天寶!阿蠻!”
公孫大娘一聽,是大弟子柳紫風的聲音。忙領天寶、阿蠻迎了出來。只見柳紫風領著雨澤、雪萱從山下奔來。邊走邊喊,后面跟著一個男子,天寶一看,原來是王昌齡。天寶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忙搶步迎了上去。
“二哥,出什么事了?”天寶問。
“張老相國和李瑛太子在龍頭山被困,李白弟讓我來找你,讓你速去救援!”王昌齡喘著粗氣,說。
“那孫孝哲為什么傳信讓我來壽山與四哥相會?”天寶問。
“不對。當我們初遇險情時,是張老相國派孫孝哲太保去武當山報信,讓你和武當山眾英雄速去救援。怎么會讓你來壽山呢?我們苦等你不到,李瑛太子說你記恨于他,不肯相救。李白四弟不信,才派我殺出重圍,再去武當山報信。我到武當山后,馬廄丁伯告訴我,說你們來了壽山,我這才連夜趕來的。孫孝哲呢?”王昌齡問。
“他死了。”天寶說。王昌齡聽孫孝哲死了,便不再吭聲。
“事情危急,顧不得許多了,救人要緊。許掌門,你快去讓人給我們準備點干糧,我們馬上就走。”公孫大娘說。
于是一行人匆匆下山,騎馬奔龍頭山而來。
龍頭山,位于劍南道巴州,也就是今天的CQ市YYTJZMZ自治縣。龍頭山東接阿蓬江,西望龔灘;峰戀雄偉,山巒起伏如龍,連綿不絕;山峰直插云間,恰似飛龍升天;懸崖峭壁,被挺拔的樹木覆蓋,徒增許多幽深和奇幻。關于龍頭山的來歷當?shù)亓鱾髦@樣一個美麗的傳說:遠古時期,在阿蓬江邊住著一位貧窮老人。他無兒無女,終年靠打魚為生。一個寒冷的冬天,他在野外撿到一條快要凍死的小花蛇,便拿回家飼養(yǎng);小花蛇漸漸長大,老人便為他取名為“獨龍”。老人視“獨龍”為親生兒子,“獨龍”對老人就像是自己的父親;兩人相依相偎,快快樂樂地在一起生活。許多年后老人過世了;“獨龍”悲痛欲絕,運用法術,從遠處運來石頭,堆成一座高聳入云的大山,把老人安葬在山頂。那座山就是如今的龍頭山。每年的三月三,龍頭山頂濃云密霧久聚不散,即使周圍晴空萬里也依然如此,人們都說這是“獨龍”回來給老人掃墓了。三月初三過后,濃霧不吹自散,那是“獨龍”又返回海里去了。
來到山下,一行人不敢怠慢,在王昌齡的帶領下,沿著山路,騎馬登山而來。行進在山路中,只見山脊一片怪石嶙峋,形似龍鱗,嬉藤逐木,神妙多姿,如同天然石畫,龍頭山真是名符其實。一陣山風吹來,一股濃濃的惡臭味令人作嘔。公孫大娘眉頭緊皺,仗劍出鞘;從馬上縱身躍起,飛上路旁的樹梢;借樹梢搖擺之力,在樹叢間疾馳而去。天寶、阿蠻見狀,也仗劍在手,追隨公孫大娘而去。王昌齡和柳紫風呼喊大家小心,也策馬快速前行。不一會龍頭寺已收眼底。
龍頭寺院落呈三角形,南北兩側無城墻,各以懸崖峭壁為屏障;西側筑有弧形石墻,兩人多高;寺門在東北角;筑有套城,城墻為條石壘成。兩道城墻外均有護城河。整座建筑不像寺廟,倒像是一座兵寨。此刻寺廟已被大火燒焚,殘垣斷壁間冒著縷縷青煙。天寶、阿蠻趕到,公孫大娘整警惕地看著四周。
“是天寶兄弟嗎?”樹叢中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三人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在亂草叢中站起一位男子,約莫三十多歲,穿一身灰色僧袍,正警惕地盯著三人。
“我是天寶。你是誰?”天寶問。
“果然把你盼來了。我叫楊釗,龍頭派鮮于掌門手下三弟子。李仙人說你一定會來,所以我每天都躲在這里等候你們。”說話間,天寶、阿蠻、公孫大娘已來到楊釗面前。天寶見楊釗長方臉,劍眉,虎眼,懸膽鼻,身材魁梧,相貌堂堂;雖滿臉污穢,但笑容可親;便把公孫大娘和阿蠻介紹給他。
“李白四哥呢?”天寶問。
“李仙人沒事。只是太子傷勢嚴重,危在旦夕。咱們快去吧!”楊釗說。
天寶應諾著。公孫大娘讓阿蠻陪天寶前去,自己留下來等候眾弟子。
沿著一條小溪,楊釗領天寶阿蠻向叢林深處走去。溪水晶瑩清澈,潺潺流淌;斗折曲行,跌宕而下,宛如銀鉤;繞過一片樹叢,一個山洞映入眼簾。洞口如甕口大小,人只能爬著進去。但洞內(nèi)卻十分寬敞。天寶剛剛爬進洞來,就被一個人抱起,爽朗的笑聲傳入天寶的耳中,不用問,正是李白。
“五弟,想死四哥了!”李白緊緊地抱著天寶,說。
“天寶!天寶!”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
“李仙人,太子要見天寶。”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在山洞的一角,相擁著三個人:一個是宰相張九齡,一個是身披袈裟的長臉和尚,中間躺著的正是太子李瑛。李白放下天寶,天寶快步過去,攥緊李瑛的手,說:“二爺,天寶來了!”
李瑛臉色蒼白,慢慢睜開眼睛,看到天寶,會心地笑了。
“孫孝哲那狗奴才呢?”張九齡問。
未等天寶開口,阿蠻便將孫孝哲上武當山傳信的事說了一遍。
“狗奴才假傳圣旨,難道想造反不成?”張九齡氣憤地說。
“老相國不必動怒。樹倒猢猻散。理應如此!理應如此!”李瑛望著天寶,凄慘地笑笑,說。
“二爺有需要天寶做的,盡管吩咐便是。”天寶說。
“你總是要進宮的。見到父皇,你把這個交給他。他問什么,你據(jù)實回答就是,不必隱瞞。”說著,用手指指脖子。長臉和尚忙將李瑛的上衣解開,取下脖子上的一塊玉佩,交給李瑛。李瑛掙扎著將玉佩交給天寶,隨即氣喘不止。似乎想說什么話,卻又說不出;突然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兩眼怒睜,溘然去世。
張九齡悲痛難忍,不由大哭起來。天寶想想這半年來,和李瑛幾番交手,怨大于情;但見他就這樣死去,眼淚忍不住簌簌流下來。
“老相國,人死不能復生。節(jié)哀順變。”瘦臉和尚勸道。
“我今年已是六十有二,幾經(jīng)榮辱,有什么事情看不開的呢?可太子就這樣死去,確實冤枉啊!”張九齡說。
“老相國也不能這么說,太子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說他咎由自取未免苛刻;但就整個事件來說,曲不在明皇,而在太子。相國你是知道的,在明皇的詔書中,并沒有說太子害死惠妃一節(jié),而是說太子結黨營私、圖謀不軌。在關帝廟中,上官昭容說的很清楚,明皇之所以廢太子、親王位,是因為太子私自派人尋找袁天罡遺留下的天書。找到天書后,拒不稟報,而是私下研讀。甚至有人舉報、明皇詢問太子三人,三人膽大妄為、依然不肯承認。請問相國,這欺君之罪該不該殺呢?”天寶說。
“上官昭容真是這么說的嗎?”張九齡猛地坐起來,問。天寶點點頭。
“這位是……”瘦臉和尚看著天寶,問。
“我叫劉天寶,越州人氏。禪師是……”天寶雖然猜出了和尚的身份,但依然問。
“他就是我?guī)煾浮堫^寺掌門鮮于仲通禪師。”楊釗忙說。
“哦,鮮于禪師,久仰久仰!貴派的乾坤混元陣我在錢塘江已領教過了。”天寶說。
“對不住,對不住!俗話說不打不相識嘛!”說著,鮮于仲通干笑了兩聲。
“在關帝廟,上官昭容還說了什么?”張九齡問。
“上官昭容說:明皇見三人執(zhí)迷不悟,先罷免你的宰相之位,讓他們在朝中失去依靠;然后派人秘密到太子的住處,盜取天書。事實面前,三人不得不認罪。明皇將三人廢為庶人后,三人不思悔改,反而牢騷滿腹,口口聲聲說要毒死惠妃。誰知惠妃果然中毒身亡。明皇這才大怒,將他們賜死。賀知章偷梁換柱,將三人扮做仆人逃走,而讓他們的仆人替死。這一切,太子都已應承了。”天寶說。
“昭容,真是神人啊!子壽后悔不聽昭容之言啊!”張九齡仰天長嘆,說。
“我和相國說這些,無非是讓相國明白,太子雖罪不至死,但也有許多的過錯在里面,不能全怪明皇。相國一代名相,應保重身體,以后好繼續(xù)為大唐帝國效力。”天寶說。
“在這山洞之中,屬你年齡最小;但對事理的看法,屬你最是透徹。罷了,罷了,這就叫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啊!”張九齡苦笑著說。“鮮于掌門,你和令弟子先把太子掩埋了吧!找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順便去迎候一下公孫掌門。”
鮮于仲通應諾著,站起身來,向著李瑛又念了兩遍阿彌陀佛,才和楊釗將李瑛的尸首抬了出去。
“阿蠻姑娘,麻煩你到洞口外站著,可以嗎?若有人來,以咳嗽為號。”張九齡神情凝重地對阿蠻說。阿蠻點點頭,從洞口中爬了出去,站在了洞口邊。
“經(jīng)過龍頭山一戰(zhàn),我心力交瘁,可能不久于人世了。今天安排第一件事,就是有勞李仙人派人把我送回曲江老家。”
李白一聽,慌忙跪倒,握住張九齡的手說:“老相國年富力強,李白還有許多事情靠你點撥,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張九齡望著李白,笑著搖搖頭,說:“第二件事,就是你的身世啊!”
“我的身世?老相國知道我的身世?”李白激動地問。
“你的身世我確實不知道,我曾問過昭容,昭容含糊其辭,只是說你是他故人的孩子。但昭容告訴我,知道你身世的除她以外,還有這些人:武后、睿宗、宰相狄仁杰、宰相武三思、宰相兼兵部尚書宗楚客、少林寺掌門慧安、桐柏宮掌門司馬承禎、國清寺掌門一行、龍頭寺掌門王維翰、龍泉寺掌門許自然、右武衛(wèi)將軍李元芳、安西都護府都護田揚名、宋州刺史房先忠、太子洗馬劉納言;現(xiàn)在想起來,還有一個人知道你的身世,那就是你的吳伯吳丞渙。可這些人中,現(xiàn)在還活在世上的僅有桐柏宮掌門司馬承禎、國清寺掌門一行兩人。所以這邊的事處理完后,你務必再上天臺山,苦求他們告訴你的身世。”張九齡說。
“在天臺山時,我已問過他們了,他們都說不知道。”李白說。
“是啊,說不知道是最好的回答。若說知道,必定牽連出武后朝最大的秘密來。”張九齡說。
“武后朝最大的秘密?難道我的父親不是李客?不是任城縣尉?他也不是做生意的商人?”李白一連串地問著。
“當然不是。據(jù)上官昭容說,你的父親和武后保持著密切的書信往來。這些書信先由你父親寫給家住劍南的劉納言;由劉納言再轉給龍頭寺掌門王維翰;王維翰將信送給少林寺掌門慧安;宗楚客親自去少林寺把信取來,交給上官昭容;上官昭容將信交給武后;武后看完后,將信交給上官昭容,并把她給你父親的復信令上官昭容重抄一遍,一同鎖在一木匣內(nèi),令她保管。神龍革命后,武后令上官昭容將木匣交給睿宗皇帝保管;景龍年間,睿宗皇帝趁司馬承禎進宮談道之際,令其將木匣帶回桐柏宮保管。據(jù)我判斷,木匣今應在一行禪師手上。你見到司馬承禎后,直接跟他要武后的木匣,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張九齡說。
“都說武后為鞏固統(tǒng)治,善用酷吏。莫非我父親也是武后的一名酷吏?”李白問。
正是:千去不一回,投軀豈全生。
何舞干戚,一使有苗平。
要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