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是月上中天的時候回來的。遠遠地看見老板坐在他們那個簡陋的小籃球場邊上。

月色下那暗黑的剪影一動不動，仿佛與四周的土塊石堆無異。他站離他百米遠，仍然能感受到那一份寂寥。因為這份寂寥，他才將老板從那石堆土塊中辨別出來。他交叉十指左右拉伸手臂，活動了下筋骨，走到老板身邊坐下。

兩人坐在石階上，逆著月光，秦陽看見老板支著一條長腿，皮鞋伸到了最底下一級，反射著清亮的月光，挺括的西裝褲，褲線凜直質感十足。

他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老板。

莫青江蹇眉，秦陽看懂了老板的意思，“這邊是安全區，可以抽。”

莫青江伸手接過，咬在嘴上。秦陽遞過火給老板點燃了，又自己點了一支，深吸一口，吐出一個圓圓的煙圈。

莫青江瞇著眼，看遠處一根根挺立的孤塔，隨著高低起伏的荒漠綿延到天際，看不到盡頭。

手腕上有些脹，他解開表帶，隨手把表扔到地上。

“怎么不多陪一會兒？”

“她要趕火車回去。”

煙燒到了手指，莫青江“嘶”地一聲松手。煙頭掉到地上，火星濺到上腳背，他抬腳踩下去。

“有什么意思？”莫青江笑了聲，“你們這樣有什么意思？難得見一次面，還要來去匆匆的，累死個人。”

“你又不是我，焉知我之快樂也。”

“酸！”莫青江呸了一口，抱頭仰躺下來，對上那一輪高遠的月，眼鏡歪了，硌著睛明穴，有些酸痛，也懶得去扶。

“你酸不著！”秦陽吹了聲口哨，也躺下來。

空曠的天地里，那一聲口哨傳得極遠。

“你們什么時候結婚？”

“還早著呢，”秦陽打了個呵欠，“我們不急。”

“到了三十歲，家里不催？”

秦陽偏頭，看著老板，他今天話似乎有些多。“別說你是被家里催狠了才結的婚。”

莫青江閉上眼，沒有理會他的話，靜默一會兒，他換了個話題。“你的大學，要辦校友會了是吧？”

“是，一百一十周年。”

“百年老校，你的專業是第一我是知道的，還有沒有別的特色專業？”

“電力，土木吧，都能排上前十。”

“沒有別的了？比如……化學？”

“化學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現在不行。說起來，化學也是牛/逼過一陣的。我剛上大學那會兒，有一個頂級化學牛人，說是十四歲開始參加競賽，國內外能拿的大獎都拿過。聽說高一時候學校就要直錄的，不過被本人拒絕了，愣是等到高考完了才進的大學。”

“……然后？”

“那會兒她待遇特殊，大家都住學生公寓，就她住教師樓。就在我們對面，好多人都拿望遠鏡偷窺來著。”

“無恥！”

“嗨被你說的，都是好奇嘛！男生宿舍不就那么回事兒。那時候迷她的人多了去了，一堆人捧著花在她樓底下吆喝，搞得這邊整晚躁動。我也見過她，倒不見得有多漂亮，相貌是一般。而且貌似除了化學也沒有別的出彩的地方，聽說數學英語尤其爛。”

那倒是。莫青江沒有打斷他。

“不過站在你面前卻說不出的吸引人，尤其是，哈！有一次我去實驗樓，剛好看見她在做實驗，一身淡青色，一瞬間就讓人想起飄飄渺渺的云來……”

“行了！”莫青江噌的起身，“不早了回去吧！明天轉飛去香港別忘了。”

“忘不了，放心吧！”

秦陽看他走遠了，也站起來。低頭瞅到那個煙頭，已經憋是四分五裂了。真狠哪！他想著，又想起剛才談及的那個人，有些遺憾。原本以為是清淡高遠云，誰能想到竟然是世俗污穢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