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車擋在路中央，本來就狹窄的巷道越發(fā)逼仄。路人只得從邊上過。車貼著黑膜，也看不清里邊有人沒有。有光著膀子的大漢沖車窗比了個中指，罵罵咧咧走開。

莫青江看著古舊破落的街巷。提菜的大媽拉著蹣跚小兒晃晃蕩蕩走過去，幾個戴紅領巾的學生跳著夠那不知從哪家窗臺發(fā)源的白薔薇。夕陽斜照的斑駁的墻根下，坐著修鞋的老人，同樣須發(fā)花白的垂垂老者蹲坐在他面前，兩人周身都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暈。

那修鞋攤對面，一樣斑駁的墻邊，兩根板凳一塊門板，上面齊溜碼著塑料袋，搭成了一個藥材攤。攤子后面主人不知去向，只有一根低低矮矮的小板凳，泥地一般的黑褐色。不時有人經過，伸手抓起藥材聞了又聞，看沒有老板悻悻地離開，也有看無人注意，順手牽羊的。

莫青江下車，一把扯住那人的手腕。那人疼得哎喲大叫，手里的藥材落了一地。莫青江罵了句滾甩開那人，這一甩又把他甩出去了三米遠，那人憤恨地瞪了他一眼，爬起來走了。

莫青江冷哼一聲，站到攤子后面。

那群孩子看這邊的陣勢早嚇跑了，對面的修鞋老人看他一眼，瞇眼想了會兒，又看一眼。跟面前的人低聲嘟囔幾句，那人也看向他，恍然大悟的樣子。

莫青江擼起袖子一點一點的收拾藥材口袋，捋得跟豆腐塊一般整整齊齊的，才曲腳蹲坐下來。

坐了才一會兒，就有生意上門。他邊賣東西邊等祖祖，這一等就等到天色昏暗還不見人。收好了藥，才看見祖祖吸著旱煙慢悠悠走過來，煙鍋里火星一閃一閃的。

“祖祖。”他叫了聲，把板凳門板塞進墻縫里，又拍了幾下，穩(wěn)穩(wěn)的了，才又扛起藥包跟在祖祖身后。

淡淡嗯了聲，仍是陳老爺子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路燈已經開了，一老一少的身影映在地上。兩邊古舊的樓房里，不時傳來沙沙電視聲，茲茲炒菜聲或是一家歡笑聲。四處彌漫著油煙氣餿臭氣生活氣。

這一切都讓人覺得真實又安全。莫青江深吸了一口氣，扭了扭脖子。

“祖祖干啥子去了，這么晚才回來？”

“看他們打麻將嘛，還能有啥子。”火星徹底滅了，陳老爺子把煙桿往墻上磕了磕，抖落一陣灰。

也找不到什么話題，莫青江沉默，老爺子就更是一言不發(fā)了。看著走過了自己的車，莫青江急忙叫住祖祖：“祖祖上車，我送你回去。”

看天色確實晚了，陳老爺子也沒拒絕。莫青江給他開了門，要扶他，手被他一掌打開，痛得很。莫青江放好藥包給他系上安全帶，才坐上車。

“阿江。”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后座傳來。祖祖在他們面前從來是中氣十足的樣子，興致來的時候，說話聲就洪亮高昂得很。特別是在他面前。

擰鑰匙的手停下來，車子隔音效果好，這會兒靜得耳朵都不適應，像有蜜蜂在耳邊嗡嗡的飛。

“我在，祖祖。”

“棠棠回來好久了？”

“……十幾天。”

“白鷺灣的房子還在？”

……

“在，一直都在。”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