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果真走了，他下車，把剪刀門摔得震天響。過一會兒一個人上車來，那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的人中的一個，保護她，也監(jiān)視她。沒有她的同意，他們不會上前來。

他氣急，卻仍然記得不許她開車。

那人把車開回了Ritz，末了說楊先生飛機在樓上等著，請海棠小姐盡快準備。

她定的航班已經(jīng)錯過，但他自有兩手準備。

海棠回了房間，屋內還有些許狼藉，曖昧的氣息還沒有散盡。早上走得急沒來得及收拾，但他不想要客房清理。

這是他的習慣，他住的地方，總不喜歡別人來清理，說是怕被人把重要的東西弄丟了。以前他們住一起，她邋遢，又不喜歡收拾，剛放手的東西，轉眼間又找不到了。他看到的時候還好，沒看到就一時給她找不出來，她就發(fā)脾氣不理他。她在氣頭上，他不說話避風頭，惹得她更生氣，就開始發(fā)動冷戰(zhàn)。

她沒出息，冷戰(zhàn)不出兩天就堅持不下去。回家的時候，遇上兩個人一起走到門口了，她就狗腿地先摸出鑰匙開門，然后站在一邊，等他先進去。這招示弱屢試不爽，那種時候他就看著她，什么也不說就看著她，直到她受不了要翻臉了，他才咳嗽一聲，說，是我錯了，我不可理喻。

好嘛是你錯了，我的錯都是你的錯！她滿意了，趾高氣昂越過他進了門，回了臥室就看見她要的東西好好地放在床上。她凌亂的房間也被他收拾得纖塵不染，連內衣褲也疊得整整齊齊。然后她就開始臉紅。

海棠看著凌亂的床鋪，被子拱起來仿佛還有兩個人正交頸而眠。

她越肯定他的位置，就越渴望安定的承諾。然而他只肯給感情，虛無縹緲又最真實的感情。她不想離開他，卻也說服不了自己安心。結婚并不突兀，他們不是才見過幾面的陌生人，他們糾纏十年，錯過的已然太多。如今太多人事都橫亙在他們之間。他們被圍困，道德倫理責任義務，稍不留神就可能被攻破。

她不顧一切，不過是想要他們堅定一點。

屋里的氣息讓她受不了。她習慣了用氣味記憶一切，這氣味太香艷太誘惑，她無心收拾，落荒而逃。

她按下電梯，身側已有人肅神而立，他們環(huán)繞她，保護又圍困。鼻尖都是那讓人迷亂的氣味，她用力盯著那數(shù)字，疲憊無力。

電梯門開啟的聲音，她抬起頭，遇上正走出電梯的云城。云城一手持著手機，緊繃的神情看得出他的不悅。他沒有看她，徑直出了電梯。她略頓了頓，抬腳進去。

幾個小時之前他們耳鬢廝磨，如今卻形同陌路。他不痛快，她也不痛快。

朋友可以包容的裂痕，卻是情人眼里容不得的沙子。不，這話也不對。情人所容不得的沙子，朋友之間并不存在。做朋友的時候，沒有情人之間磨人的甜蜜和忐忑。

電梯慢慢合上，她看著漸漸走遠的云城。雖然聽不見他說話的內容，但她看得出他的煩躁。他一手叉著腰，襯衣撩到手肘，腳步又沉又狠，甚至最后摔了手機。少有的失態(tài)。直到電梯門完全合上，他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電梯一路直上到頂樓，楊慕風的飛機停在最外面。有錢人，飛機不過如同小汽車。老Baton留給她的財產里，也有好幾乘私駕，而那不過是那巨額財產里的鳳毛麟角。海棠上了飛機，身后那群人只有一個隨行上來。飛機上自備不少精英保鏢，見了她全都鞠躬示禮。

這些人總提醒她，自己有多有錢，又有多危險。

她坐下，對面是一位嬌艷女子。

之所以說嬌艷，不是因為她的樣貌。實際上女子頭上蓋著一本娛樂雜志，身上胡亂披著一張卡其毛毯，她無從知曉她的樣貌。但單單露在外面的一雙涂了黑色丹寇的腳，已叫人無限遐思。

有一種魔力，單單擊破人的直覺。眼目所見，耳鼻所聞，都是感覺，卻都不夠徹底讓人繳械投誠。唯有直覺，只這一項就完全足夠。不必經(jīng)過大腦，妥協(xié)只在一瞬間。

她沒有想到他的飛機上居然有女人。楊慕風是喜歡男人且極其厭惡女人的，她知道。她一路觀察那個女人。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飛機起飛時她甚至看她蜷起腳趾，毛毯下的線條也有了幾分僵硬。她的桌上放著一杯水和一個白色的藥瓶，她一看就知道那是安眠藥。她買過那一種，效果不錯，簡直讓人昏迷。

她突然對這個陌生女子起了一絲憐惜。

然而過一陣她又自嘲——自身難保。

她閉上眼，鼻尖是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她的賭徒。這女子，配賭徒的味道才真是相得益彰。她的男香，其實交給女人更能詮釋，誰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