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海棠醞釀了一會才睜開眼。對面那女子伏躺在對面，還是最初的姿勢。頭上雜志掉落在地，她看清那女子枕著手，海藻長發披散，遮住了容顏。裸.露空中那一抹唇，鮮紅妖艷，抿著盛氣凌人的弧度。

什么樣一個女子？

她忍不住要伸手撥開她的發，手尚在蠢蠢欲動，一陣清風入境，已有一個男子隔開她的視線。做聞香師好幾年，鼻子已經成了她最敏銳的感官，這男子竟也是用的賭徒。她看那男子眉目疏朗俊逸不凡，不過他倒并不適合這款香水，差了一點感覺。

是愛屋及烏？

他不顧及有外人在，伸手撫了撫女子蜷起的足，連帶著毛毯將她抱起，動作小心翼翼。轉身，這才看到坐在對面的海棠，他嘴角略勾了勾，完全是敷衍的禮貌。海棠回應的笑容才展開，他已抱了那女子下了飛機。海棠聽著他跟外面的人起了爭執，大意是他要帶她走，那些人阻止，因為五鹿小姐要先去見老爺子。那男子冷哼一聲，不為所動抱著她走遠，那些人也似有忌憚沒敢再上前。

海棠看著那人的背影，突然就想起云城。身處其中時倒沒有太強烈的觸動，看到這個將她完全漠視的男人，她才覺得有這樣一個人愛著護著，她是多幸福。他也是這樣，把她捧在手心。

從來沒有過的，才分離，她已開始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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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的車停在孟氏豪宅門口，門衛已開了大門，以為少爺要把車開進去。云城對跑上前來的司機擺了擺手。

他是走進去的，一步一步，仿佛回到十多歲剛回來的時候。

那時候外公外婆尚在，他們不喜歡云正飛。很荒謬地，因為他像云正飛，他們連帶著不喜歡他這個孫子。有好長時間的明爭暗斗，家里家外雞犬不寧。孟映雪就把他送到爺爺奶奶身邊去，一來撫慰那邊老人的孤寂，二來消了父母的氣，專心扶持云正飛。

他四歲離開榕城，去到敦煌大漠。

那時候大漠還有狼，在清冷高遠的月色下嘯叫。每每睡前祖祖銜著煙桿，擎著一點昏黃油燈，蹣跚在各處門窗上一一檢視一遍。他就坐在炕頭，眼望著祖奶納鞋底。祖奶的手很有力氣，拉著線呋呋作響。用的力氣大了線容易斷，祖奶眼睛不好，就讓他給穿針。他對著墻壁的小縫，借由月光對著針孔，就仿佛看見有狼幽綠幽綠的眼，盯著這個小屋的方向。他惶然駭怕，祖奶的手就貼到他臉上摩挲，說咱這兒安全著呢，狼進不來。祖祖煙桿往炕邊磕了磕，上炕捏捏他的小腳把他往被窩里填了填，給他講狼的故事。

狼很兇惡，卻很聰明，懂得團結合作，懂得攻擊對手的弱點。狼還很護短，小狼被人捉了弄死在圈里，半夜里狼群圍攻咬死人家全家，把小狼尸體叼了回去。

他在那娓娓講述中進入夢鄉，夢到他孤身與狼群對峙。那是一個長達幾年的夢，等他戰勝狼群，到后來自己也變成狼的時候，孟映雪來了。要帶十四歲黝黑野性的他走。

祖祖擰死了眉卻沒有說一句話，祖奶給他的書包里塞滿了紅棗和布鞋。他走的時候，那一群“手下”跑來送別，跟在車后面追了好幾里路。司機跟孟映雪講，少爺的交際能力倒不錯。他反駁，那是真兄弟。真兄弟是用心結交，不是交際，他們不懂。

那時他是大漠里一塊石頭，是窯洞上掛著的紅海椒，是月夜里驕傲的狼。里子面子全是真性情。

即使后來因為被送去異國艱難求學而圓滑收斂，那份真還是在的。

所以那件事之后才會毫不猶豫摔門而去，永不入門。

時過境遷，他已不復年少時的沖動驕傲。打破曾經的決絕，不是因為妥協，而是為了她，為了他們的未來。

他們之間的矛盾是一回事，別人要分開他們又是另一回事。

因為別人讓他失去她，他絕不允許，不管那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