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扶著門框，莫青江的車燈在山路間一晃而過，再看不見。為什么他們總是把背影留給她？

剛剛云瑤打電話給她，以嚴苛的語氣質問她為什么不放手，為什么逃避。

她說：“因為你的猶豫不決拖了我哥十年。一個男人拿十年來等你，既然你仍然不能愛上他那還有什么可說？我今天才知道，Fan她一個人獨自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那個孩子，我爸媽已經見過了。既然是我云家的，我們就一定不會讓他再在外面。你不知道吧，我哥最喜歡小孩子了，何況那個還是自己的。他一回來就抱著那個孩子不肯放手。事情已經沒有余地，就算我哥最后勉強和你在一起，可孩子的媽咪還在，你又如何自處？”

如何自處？她從來就不知道如何自處。

海國安那么疼她，可她偏偏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媒人來說媒，別人看他還帶著一個孩子轉身就走。他抱著她，嘴上說不介意，深夜里她卻常聽他嘆息。后來到陳家，祖祖疼她盡量讓她融入家里，可是陳重樓的關心總是淡漠又矜持，他對自己并沒有太多的感情，他只是用這種方式來抵償自己的愧疚感。歸根結底她不過是他的一個出口。更不用提陳珍妮凌紫娟對她的怨恨。

她盡量離開那個家，避開那家里的人。建造一個封閉的殼，隱去自己的痕跡。

她盡力退讓不過是在遷就，遷就祖祖的心意，可祖祖只讓她戰戰兢兢。說到底祖祖對她又何嘗不是出于補償？天地那么大，她哪里不能去，可他打著關心她愛護她的名號，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拉回來。明明不合適的鞋，他逼著她穿上，只因為他認為這樣不會受傷？

她不是不恨。

這些人全都質問她為什么不選擇為什么不放手，全都站在自己的立場，有沒有人真的理解她憐惜她？憑什么這些人明明傷害她卻理直氣壯地勸她不要恨？憑什么只要求她做大善人？

云城，云城，這兩個字令她心口一陣絞痛。這個男人，早已知道不可能。只是為什么沒有早做退路，弄到現在這么狼狽？

一個男人對女人那么明顯的愛慕之心，若說一點沒有感覺，那她也太遲鈍。

可她沒有辦法，沒有辦法毫不保留接納他。不只是他，換了任何人一樣不行。

他們遇上的時候她不知他已經在美國開了一家正兒八經的廣告公司，也不知他關了公司刻意留在英國學了半年布料。

他說什么她就信。

他人脈廣，牽頭帶她認識了Armonde，陰差陽錯遇上楊慕風，找到楊慕云。那時候她其實沒有意愿做聞香師，她沒有那么大的熱情。后來是他到法國學設計，硬把她拖到法國。

他們第一次去格拉斯，那片紫色花海在她眼里真的沒什么震撼。夾著薰衣草花粉的風惹得她一陣噴嚏，陽光又那么強烈，曬得她一陣眩暈。

他手握相機萬分無奈，他說你不是要到永遠溫暖的地方嗎？太陽稍稍大了一點就暈，還好沒帶你去非洲。

回去的火車上她一路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頭靠在他的肩上，他白襯衣上一片濕痕，手還緊緊抓著她的肩膀，把她穩穩地護在身側。她輕輕一動，他的手又緊了幾分。她抬頭，他的臉近在咫尺，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她記得自己突然的臉紅。

那時候他們總是住在一起，不是沒有心動的。如果他的手一直那么緊，她會不會妥協？

可是他沒有給她妥協的機會。不久一晚他外宿不歸，早上Fan一身精致敲開了他們的門，那眼底瞬間的失落騙不了人。她本把她當一般的愛慕者，可Fan說，他要與我分手，就是因為你么？可昨晚我們還在一起。我來告訴你，不是要搶回他，走了的心搶不回來，只是你一定不要太傻。

是，怎么能傻？

云城和Fan分手后還是朋友，他創業期間到處奔走，Fan在他身邊幫忙打點。后來她搬離和云城一起的公寓，不時會遇上他們一起吃飯，報紙上有他的報道，他身旁就一定站著Fan。有幾次，他去找她，遇上Fan穿著睡衣出現在他的公寓。他們一起住過的公寓。

他成名之后，不知是為了方便還是為了燒錢，世界各地買了好多豪宅。多數他自己一次都沒有去過，養著一幫人看管。只有她偶爾去那些國家旅行，就替他住了。說起來，他住得最多的還是從前那間公寓。其實他雖然城府深，卻是一個念舊的人。

念舊又重情，還喜歡小孩子。

清冷的月光照在身上，她覺得全身發冷。

從此以后，這世上再沒有永遠溫暖的地方。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