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裹傷而行
- 與子為鄰
- 諾亞水滴
- 3115字
- 2013-08-08 10:43:17
封靈芝自那個顯現奇異天象的夜晚遭歹人傷害以后,在家中連躺了三天,期間只喝了幾次水,媽媽端過去的飯都原封不動,派出所找她問話也一聲不吭。
封秀宗挨了那一悶棒,倒沒要了性命,個把時辰后便已轉醒,爬起來就要找暴徒廝拼。雖然滿身憤怒跟力氣,但那時蒙面人已走。他回頭看看家人,情況很是不妙,事兒顯然已經犯下了。封秀宗只恨得將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大清早封秀宗就趕去鎮派出所報了案。
近兩年案子增多,派出所經費始終不足,辦案子的效率就非常低下,這些封秀宗是不了解的。封秀宗滿心希望派出所能盡快把案子破了,抓住壞人為他和女兒討個說法。派出所干警也到山上來了一次,還煞有介事地察看了現場,詢問了很多在封秀宗看來與案子不大相干的問題。干警臨走時對封秀宗說,他們認為這一起案子極可能是跨省作案。如過省調查就涉及很多問題,暫時也抽不出人手。調查案子得慢慢來,請他們不必著急。
案子就這樣擱下了。封秀宗去鎮上問過兩次,案子沒有絲毫進展,但這件事已在鎮里和小街上傳得沸沸揚揚,封秀宗覺得老臉兒丟盡了,就再沒下山。
臘月二十九日,封靈芝忽然失蹤了。
封靈芝走了。走時留下一封信,信中告訴父母,不要試圖找她,她說她不會尋死,但也不知道到哪里去,總之她要到外面去,不想再窩在山里任人宰割。等將來有了落腳之處再與家里聯系。
封靈芝那天只身出走,僅帶了自己的幾件衣物和多年來攢下的四百元私房錢。
來到淖河縣長途車站正是晚上,封靈芝買了兩個燒餅啃過,在茶攤上花一毛錢喝了一瓷缸竹葉子味兒的茶湯,就貓在候車室的長椅上了。轉鐘后,她就再不敢睡,直等到四點半鐘開往淖河市的那班車啟動了,她才摸出車票鉆進車里。
那時,正值一些打工者返鄉,往市里去的那趟車只有她一個孤女子、一位老者和兩對趕到外地過年的夫婦。
車出了站,外面就是一片黝黑,封靈芝整個人就像隨著汽車掉進黑窟窿里。她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走出大山是在這種情況下。
縣城到市里還不通火車,但有一條柏油路挺寬敞。汽車在柏油路上行走很安靜。一個多小時后,天才漸漸放亮。路上見到寒冷中的樹木凄涼地從車窗外閃過,便勾起種種的悲傷,想著想著,咽咽哭了起來。那位老者起身走過來對封靈芝說:“姑娘有什么傷心事這樣難過?上市里走親戚嗎?”封靈芝也不答話,只管哭自己的。老者嘆了口氣,退回到自己座位上,不時關注地看她一眼。
車到市客運站后,車上人下車散了,只剩封靈芝一個站在出站口,不辨東西南北。這時身邊涌動的人都是打算進站趕車的。封靈芝從他們身邊擠出來,走到大街上,行幾步,停一停,在大街拐角處看到一處報刊亭。報刊亭要關門,一位婦人在上窗外的擋板。封靈芝懦生生地向她打聽小姨父單位的方位。婦人也不轉身,繼續干著活兒。封靈芝想這城市不大,她應該是知道小姨父那個單位的。又問了一遍,那婦人才神情淡淡的說知給她。婦人顯然有些心煩,封靈芝走過了好遠,又回頭不解的看她一眼。
小姨家在市輕工業局院內。姨父是輕工業局一個科的副科長,保留著正營待遇。小姨工作的市棉紡廠,原是輕工業局下屬企業,因為效益滑坡,小姨已下崗幾年了,現在一家半公半私的企業打工。
封靈芝尋到小姨家時已是傍晚,不巧小姨一家已經回孩子爺爺家過年去了。孩子的爺爺家在鄉下,一時也不知怎樣聯系。靈芝身上就四百來塊錢,住旅館怕太貴,前途茫茫,不知何去何從。正徘徊著,同車的那位老者又出現了。
老者問:“姑娘你這是怎么了?”
封靈芝見問就又抽泣起來,邊哭邊把自己投親遇著難處的情況說了。老者說:“我在路上就已看出來了,你大年邊上出來定然有事,我是到姑娘家過年的,對你有點不放心,所以在后面跟著。現在看來你果然有了難處,不介意的話就一起到我閨女家住一宿,明日再想辦法吧?”
靈芝無奈,見老者人還忠厚,就跟他去了。
淖陽是中部地區一個地級城市,街道擁擠破舊,新樓舊房雜亂交錯,沒有正經規劃的痕跡,但在封靈芝看來已經有大都市的繁華了。這會兒有了去處,心下略微安穩,就東瞅西看個不停,老人見了,不覺嘆了口氣。
老者姓方,是位退休大夫。方大夫的姑娘是市園林局的工人,家境不甚寬裕,全家人倒是和藹,把靈芝當成貴客一樣招待。封靈芝倒不在意他們對自己如何,感動的是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他們給她提供了一個落腳之處。
方大夫的姑娘三十多歲,有一個孩子,丈夫是的士司機,都過年了還在外面拉客,說是這時候拉客,錢比較好賺。交警、城管等處的大爺們都休息了,沒人找他們收費。
方大夫的女婿三十晚上果然在外拉了整晚的客,靈芝就和女主人同床睡了一宿。
第二日靈芝到小姨的單位,打聽到姨父的手機號碼,在一處小賣部的收費電話上和小姨通了話。
小姨初一早上趕回市里,在小賣部前見到靈芝。
靈芝見小姨走過來,給小姨介紹了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方大夫父女,小姨向方大夫父女表示了謝意,方家父女這才離去。
小姨帶靈芝回到家里,得知她的遭遇不甚唏噓。過了半晌,小姨說:“事情都到這份上了,難過也白搭,日子還得過不是!這個大年初一就和小姨一起過吧,你那個家也別回去了,等過些天,讓你姨父給找個地方做點事兒,就是給人端盤子洗碗,也比在你那個家呆著強。”
初二那天,姨父帶著表弟回城了。
封靈芝是第一次見到姨父和表弟。姨父比小姨大四歲,在靈芝眼里姨父仍然是器宇軒昂,一副軍人的剛氣。表弟卓小宇比靈芝小三歲,個頭已差不多和靈芝這么高,是實驗中學二年級學生。
小姨的家境不太好,仍住在剛從部隊轉業時分配的一室半一廳。靈芝到來后首先遇到的是睡覺問題。
表弟卓小宇原是住校的,但寒假期間住家里,那個半室就是他的空間。現在小宇正在接受父母的規勸,騰出那個半室看來勢在必然。小宇的嘴就差掛上酒瓶了。卓小宇是屬于那種發育超前的男孩子,嗓門兒在半年前就已定了腔調。且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媽媽在他眼里也只不過是傭人,但對軍人出身的父親他卻不敢馬虎,縱有天大的膽子,在父親面前也只能蹶蹶嘴唇而已。結果是,小宇晚上很不愉快地搬到客廳那個不足一人長的沙發上去睡。
姨父和小姨對靈芝百般呵護。姨父只知道妻子那些年一直在幫一個外甥女兒,沒想到,妻子嘴中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女孩現在竟出落成這么漂亮的大姑娘,姨父自然高興。姨父并沒有刻意打聽封靈芝的遭遇,只間接地從妻子那兒知道個大概。姨父委婉地安慰靈芝,不要過于傷心,并表示一定設法為她在城里謀一個事兒做。
姨父行事向來一板一眼。正月初八,姨父在家里請客。
客人中有一位姓鄭的老板,酒過三杯之后對東家說:“沒問題,卓科長。正月十六開業,正月十八就叫你外甥女去報到。”
姨父請客原來是在為靈芝的工作做打算。那會兒靈芝在幫助小姨往桌上端湯,姨父說:“靈芝過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鄭經理,經營一家快餐店。鄭經理是我朋友,答應正月十八日那天你就去他那兒報到上班,沒什么意見吧?”
靈芝見鄭經理臉上放著紅光,眼中有種不太安分的表情,就有點畏懼了,但當著大家的面,靈芝只好上前,喊了聲:“鄭經理好……”然后轉身退出。
姨父說:“剛從鄉下來,還有些怯生,以后鄭經理要多費心帶帶……”
“那當然!那當然!”鄭經理愉快地說。
正月十八日那天,小姨用自行車帶著靈芝去鄭經理的快餐店報到。
小姨打工的地方是紙箱廠,兩人順路。靈芝和小姨到了鄭經理的快餐店后,叮囑了一番就留下她走了。
鄭經理名字叫鄭松。
鄭松讓封靈芝到他的辦公室坐下,給她倒了杯水,問了一下她的文化程度、家庭情況。后來說:“你的文化還可以,當服務員有點可惜,就暫時在我辦公室做個主任吧!工作是整理整理文件,負責收發、接待客人,還有衛生管理等等。其余么,隨時聽候安排就可以了。月薪暫定為六百元,以后,等我經濟發展情況好些了再加。前面的服務小姐月薪最多的才五百元,一般的人員四百元。你是卓科長的親戚,待遇自然不同……”
封靈芝從那天起就正式上班了。封靈芝的新生活也就是從此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