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個子蒙面人就是韓城的傅仕桐。

在傅仕桐詛咒韓繼的當兒，韓繼已經(jīng)干完了事兒。韓繼在干事兒時始終以布蒙面。痛苦中的封靈芝，曾幾次試圖扯下他面巾，但每次都失敗了，換來的是臉腮上多挨了幾巴掌。無可奈何的封靈芝便想從這個壞蛋身上發(fā)現(xiàn)其它特征。但燈光太暗，她除了知道這家伙個子高大以外，就是他走路的姿勢特殊。在他轉(zhuǎn)過身去的一剎那，她又發(fā)現(xiàn)他側(cè)后腦有一塊銅錢大小的灰色，她不敢斷定那是不是一撮白發(fā)？總之這人留給封靈芝最深的印象，是他走出廚房時的背影。

韓繼雙手扳著傅仕桐的肩膀，將他推進廚房，說：“兄弟，反正這事兒咱們已經(jīng)干下了，索性你就痛快一點兒，干完咱好走路?！?

那會兒，傅仕桐腦子亂糟糟的被韓繼推著走。

“這姑娘真漂亮，”韓繼說，“只可惜正在來事兒，不過那也不打緊，是血而己，人是真夠水靈。哥哥在外面給你把風，你就放心快活吧，咱哥們沒準這一輩子就只這一回了，你得珍惜??！”

傅仕桐腦子亂哄哄地，也不知是怎樣走進廚房的。進了門就見封靈芝呆呆地仰躺在松毛堆上，下身血跡斑斑。那雙無神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傅仕桐，顫抖著問：“你們是誰？為什么要害我？”

“我們……我們，”傅仕桐低下腦袋，不敢面對那雙眼情，啜嚅地說：“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這樣……”他拿過棉衣為她搭上。

封靈芝從后來這位蒙面人眼睛中，看見了一絲善良，覺得他還是個孩子，歲數(shù)沒準兒比她還小。但他們是一伙的，他們偷盜，他們還……封靈芝顫抖著身子慢慢穿上衣服。

傅仕桐說：“你別出來，還睡在這里吧，等我們走了你再出來，不然他又來就不好辦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封靈芝咬著牙說：“你們欺負了人，還想知道名字干什么？為什么不把蒙面取下來？”

傅仕桐聞言退后一步，說：“我沒別的意思，你別誤會，我可不是想欺負你，只是……”

“那好，我就告訴你，我叫封靈芝。想來你們是不會把名字告訴我的了，不然也不會蒙著臉了。好吧，請你們記住，你們曾經(jīng)欺負了一個叫封靈芝的人……”

?

他們走上了回韓城的路。

韓繼是摸慣了夜路的，加上今天干了一個女人，平生第一次，這個姑娘絕不比章玲差。他心情愉快，步子邁得輕松又有力。傅仕桐則不然。他是第一次干這偷雞摸狗的活兒，夜路走得少，今日又見識了這檔事，犯罪的念頭始終纏繞在心上，內(nèi)心實在沉重得很。

韓繼說：“你小子怎么了？就干了一回，身子就乏力了？真是沒球用。知道么？咱們必須乘天亮之前走到望山店將雞賣掉，天一亮被人瞅著就有麻煩了。”

望山店是一個小集鎮(zhèn)，在韓城西邊，大小與韓城差不多。

他們來到岔路口兒了，傅仕桐停下腳步沉吟了半晌說：“韓繼！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并沒有干她！”

韓繼停下腳步，盯著傅仕桐看了會兒：“你小子這是怎么了？跟哥哥還玩虛的？……唉，算了吧，玩不玩是你的事，你他媽要充高尚么，看來咱們到底不是一路人。你在后悔跟我出來吧？……我猜到了。這樣吧，你先回家好了，我一人去望山店。放心，賣雞的錢哥哥一分不藏地與你平分，路上小心?！表n繼說完背起雞袋子向西大步流星地走了。

傅仕桐一直看著韓繼消失在山脊后面，心想韓繼這人丈義，要不是老琢磨這些不地道的事兒，倒不失為一條漢子。傅仕桐又從原路向北回了韓城。

回到家里時，母親還在床上咳嗽。傅仕桐在媽媽床前坐了會兒說：“媽，我要走了?！?

“桐桐，你要去那里？”

“去打工，到南方?！?

“怎么突然想起要出去？不是出什么事兒了吧？”母親翻身坐起來。“雞都叫幾遍了，天都快亮了，你怎么這時候才回來？又跟韓繼在一起？你們干什么去了？”

“去山那邊尋摸木料來著，價錢都太貴，沒什么賺頭，就沒買……媽你別問了，我沒干什么虧心事……”

“我這一晚上都沒睡，總是揣摩著有什么事兒……你沒亂來就好。你個子還小，身子骨單薄得很，就是買到木料能扛得動？大黑天山路又不好走。別再出去了，趕明兒販一擔蘿卜跟媽一起蹲攤也能賺點。年邊上菜好賣?！?

“我就是不喜歡弄這個。我已經(jīng)想好了，一會兒就走，趕去信陽的早班車?！?

“你可是從來沒出過遠門的，一個人去哪里？”

“我聽人說了，南方現(xiàn)在發(fā)達，要的民工多，我想去試試。”

“這都大年邊上了，要去也不趕在這一時?。∶髂甏荷蠜]準還有別人去的，找?guī)讉€人一起搭伴兒吧？！”

傅仕桐望著窗外，搖了搖頭說：“沒誰會帶我一起走，這我心里有數(shù)，我也不想當個跟屁蟲。反正出門就是一個闖字。我不信在外面就找不到一個容身的地方……也許年邊上工作更好找一些，在外的人要回家過年，這時候需要頂缺的人。”

母親想了想說：“你一定要去也好，出去闖蕩闖蕩，強似在家窩著，只是你還太小，萬事都要小心……”

“知道。媽，我走后，你就只擺攤兒賣點小菜，別的活兒就別干了行么？”傅仕桐眼盯著燈火兒，心想媽媽多像這點燈火兒，那么微弱，擔心風一大就把它吹息了，真有點放心不下呀。

母親說：“桐桐，別操心我，我會有法子的，你還小，一人在外千萬要當心……”

“我知道，”傅仕桐站起身，來回走了兩步，“媽，明日繼哥送錢來，你就收下。告訴他，我先走了，等我在外面落下腳了，我會給你信兒的。如果有啥事兒，繼哥也會照應你?！?

“你剛說韓繼要給我們送錢來，你們哪兒來的錢？”

傅仕桐說“是我們先前合伙賣木料賺的，其他的事你別管?！?

母親知道兒子人雖有點小脾氣，卻倔強得很，自己不愿說的事兒，打死他也不會吭聲。打從他姐姐跳堰以后，仕桐的媽媽就跟欠下后人多大債似的，她悔恨當初沒有應允女兒自己談下的一樁婚事，如果早些讓她結婚，也不至后來被哪個天殺的糟蹋了。女兒的死，讓她背負了極重的良心債，所以在兒子面前，她也總是小聲細氣，兒子讓她別管的事，她是再也不敢管的了。

傅仕桐告別母親，當夜徒步而行，第二天下午四點多鐘來到信陽。韓城到信陽通著班車，傅仕桐錢不多，不舍得用，硬是徒步跋涉了一百多里。

有一條交通大動脈從信陽路過貫通南北。傅仕桐在火車站附近買了十個燒紅薯裝在手提袋里，揀了三個礦泉水瓶子在火車站自來水管下灌滿，夜里鉆進一輛開往南方的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