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開些兄弟。”韓繼說。

韓繼從口袋掏出一根自制的煙卷叼著，擦一根火柴點燃了，“誰讓我們出生低賤呢？咱們家道不行！就得用咱自己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所以我一直告訴你，咱們不能太老實。”

“不老實怎么著？連你不也反對我找猛子嗎？都快過年了，家里還割不起一塊肉，想想咱們活著也沒什么滋味兒……”

“我們這樣的家庭，還講究什么滋味兒？我他媽相了五個對象，個個都嫌我窮。你說這個狗日的章玲吧，不干就不干算逑了，臨走還她媽撂下一句話，扎得老子心窩子疼。”

“這個對象叫章玲？”

“對，我沒告訴你嗎？”

“你沒說。不過這人我認識，是我姥姥那個村子的人，跟我姥姥隔壁，人長得蠻漂亮，最近好像有一個滿臉酒刺的小包工頭老往她家跑。她說什么來著？”

韓繼吊起嗓門，學起女人腔調，“都二十多歲了，連雙像樣兒的鞋都撈不著穿，這人八成什么事兒都干不來，娶老婆養得起呀？還有，他家還要在城外那間破屋住到什么時候呀？”

“切！這人真夠勢利的……你親耳聽來？”

“當然親耳聽來！老子剛從媒人家出來，距離不過七步……”

“我敢打賭，她是故意說給你聽的！”

“我知道。前邊的幾個對象不干吧，還會透過媒人找些其他借口什么的給我留點情面……可這個女人，太傷我自尊心了，她以為她是誰？我是可以隨意欺負的么？……”

韓繼狠狠地砸出一塊石頭，石頭在河面冰上蹦跳了幾下，哧溜溜滑向對岸。

“遲早老子得讓她好看！”韓繼眼中透出冷笑，“我現在越來越想女人了，桐桐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想也白想。”傅仕桐肯定地回答。“就現在這活法，一輩子也別想沾女人邊兒。”

“實在討不到對象，也只得光棍一生。”

“老子不信！睡不了她們，也要摸上一把。”韓繼狠狠地吐出煙屁股。

傅仕桐望了望同伴，發現他眼中的淫邪。“不至于猴急成這樣兒吧？強擰的瓜兒不甜！我們別想這些沒指望的事啦。”

“那想什么？”

“我想明年開年出去闖闖看！”

“去那兒去闖？你還沒球大一點兒，出去干什么？我么，還差不多，起碼干體力活不怕，但是老子就是不想干苦力，憑什么！”

“切！憑什么？”傅仕桐用一種老成持重的語氣說，“就憑現在過的這日子！我的那本雜志上寫了一個人，說是先到南方一個工廠邊兒去擦鞋，后來改為修鞋，跟你老爹一樣。再后來進一家鞋店做小工。再后來，自己開鞋店。現在辦起了鞋業公司，前后十二年時間，資產累積了不少……那人只念過小學……”

“胡扯吧！你？”

“你不喜歡看書，當然什么都不知道。不信你回頭拿那雜志看看！雜志上寫的還有假？即便是假的，咱給他打點折扣，錢總是掙了一些吧！不然如何上得了雜志？”

韓繼還是搖頭，嘲笑說：“書本上寫的你也信？真是沒見過世面，騙你也太他媽容易啦！我告訴你吧，我雖然不看書，聽得見的卻比你多，那種事兒不定屬實，別信以為真。”

“我相信只要種地就有收獲，不然老百姓都不種地了。”

“不過呢，你小子總是說得有道理。你想干什么事兒，沒準兒能干出樣兒來。你有時做事是比我強，要不，我大你六七歲，怎么還跟你這小屁孩混在一起？”

“是六歲半！”傅仕桐糾正說，“你是沒有朋友才來找我混，我很懷疑你是不是真心！”

“桐桐，你真他媽沒良心！我對你，那是親哥們一樣，你應該叫我大哥才對。這一生大哥就跟你小子投緣，你沒感覺到？”

傅仕桐冷冷地說：“就算是吧，反正咱倆一丘之貉，也沒誰愿意理睬咱們，就湊合著做個朋友吧！”

“怎么能湊合呢？鐵哥們就是鐵哥們。那是非同一般的！”

“但是想當大哥么？這事兒還得考慮，賣老是沒用的，有志不在年高嘛。”

“難道你還想當老大不成？”

“為什么不成？”

“老子一把捏得你飆稀！你還是個球的老大！”

“這事兒先不談。但你也別賣什么老，現實一點，你得想想搞點什么營生，別老讓女朋友看不起不是？……”

韓繼聽了就沮喪地蹲在地上，沉思良久。“說真的，我什么本事沒有，就有把力氣。本來可以老老實實種田的，可你看吧，全家就分了畝把子田，種一年到頭，糧食全賣完也不夠交這稅那款的，有個球干頭？我爸倒有個手藝，可給人家補了一輩子鞋，到頭來我還連一雙像樣兒的皮鞋都沒有……你說我能搞點啥營生？一點轍都沒有，干脆聽你的，明年春上咱哥倆下廣州……可怎么去呢，哪來路費？”

“只要想出去，就會有辦法！”

“再說吧。”韓繼回頭看看身后兩個老頭兒漸走漸遠，對著傅仕桐耳朵邊說，“眼下倒有個活兒，你得和我一起干！”

“什么活？”

韓繼小聲把他的計劃說了。

傅仕桐聽后一蹦跳了起來，說“窮瘋了韓繼！？這是犯法的事兒，敗露了要坐牢的！”傅仕桐臉色凝重。

韓繼嘲笑道：“怕個球，只要不砍頭，坐牢算個啥！坐牢也比現時日子好，實話告訴你！這種事兒老子干了幾次了，有經驗，關鍵人不需多，但要貼心。今年就咱哥兒倆，地點已經踩好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傅仕桐想到父母奉公守法一輩子卻落得如此慘狀，家里的窘境在眼前定格，長嘆一口氣，有種英雄末路的感覺，猶豫了片刻，伸出右掌，啪的一聲與韓繼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