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董卓進京獨霸大權 (5)
-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3部)
- 王曉磊
- 4598字
- 2013-08-02 17:48:41
第一章 董卓進京獨霸大權 (5)
“你沒看見她大著肚子嗎?你這一腳下去,兩條性命就沒了!”曹操趨身攙扶那女子,這才注意到她年紀甚輕,恐怕還不到二十。那女子淚水漣漣,一把抱住曹操大腿哭道:“大人救命吧!我不是何苗一家,乃是大將軍的兒媳啊……”
“你說什么?”吳匡也愣了。
“小女子尹氏,嫁與大將軍之子。我夫身體羸弱,數月前宦官作亂,我夫因驚亡故。小女子無所依靠又身懷有孕,只得依附舞陽君過活啊!嗚嗚……”她說罷便泣不成聲。
曹操對吳匡怒喝道:“你聽見沒有?難道你剛才的所作所為也對得起大將軍嗎?”吳匡悔恨不已,悵然落座。曹操輕輕推開尹氏手臂,對董卓深深一揖:“董公,此女乃大將軍兒媳,又身懷何進之孫,您如今毀了舞陽君一家,她無所依附。在下懇請董公厚待此女,若能將其送歸娘家,也算是告慰大將軍在天之靈了。”
“你倒是有情有義。”董卓欣賞地點了點頭,“此事好說!”
“還有,這些良家女子不可做賞賜之物,還請……還請您將她們放了吧。”
董卓倏地收住笑容:“哪有這么多窮講究?你也真是多事……真他媽掃興!算了吧,把她們都帶下去。我看今天這個宴就到這里,列位大人還有將軍們,都請回吧!”
西邊諸人這半天光景一直提心吊膽,聞此言如逢大赦,趕忙紛紛起身告退。卻有伶俐仆人為每人都裹了一包財貨,或是翡翠珠玉,或是金銀器皿,不要也得要。劉表等勉強接受,雙手高捧,緩緩退出;至于淳于瓊,早就喝得爛醉如泥,是劉勳將他背出去的。
曹操也要告退,董卓卻道:“你不要走!我還有話與你說。”
過了一會兒,東西兩邊的人已走光。仆役也將殘席撤去,掃去地上污垢,熄滅多盞燈火,退出去時又將大門掩好。偌大的廳堂上,只剩下曹操與董卓、呂布、田儀。
幽暗的燈光下,董卓的臉越發顯得陰森可怖,如野獸一般。他瞪著兇惡的眼睛,打量曹操良久,才道:“你是曹騰的孫子吧?”
曹操聽他直呼祖父的名諱甚是不喜,但又知他是個粗人口無遮攔,便低聲應了聲:“是。”
“我董卓之所以能出人頭地,靠的是已故張奐老將軍的提拔,這你知道吧?”
曹操連連點頭。
“而張老將軍當年可沒少得你祖父的恩惠啊!”董卓所言不虛,昔日梁冀當政時期,張奐之所以有機會建立軍功,也賴曹操祖父曹騰的美言。“還有,我涼州在孝順帝時,有一位戰功赫赫的刺史種暠,也是你祖父推薦的吧?”
曹操有點害怕了:董卓進京之前,我曾推薦種暠之孫種劭前去阻攔,他是不是要因此事處置我?
哪知董卓面色凝重,語重心長道:“你曹家對我涼州武人有恩呢!”曹操聽不出這是好言還是惡言,只低頭道:“不敢當。”
董卓擺擺手,走到他面前:“你可知道,身為涼州之人,要想出人頭地要受多少苦嗎?朝廷何嘗視我們為子民啊!自光武爺立下規矩,涼州之人不得內遷,把我們當做賤民。故而張奐立下平羌大功,不求升賞,只愿籍貫內遷弘農,為的就是子孫不再受欺壓、不再受戰亂之苦。你明白嗎?”
曹操有些動容,但馬上意識到自己在與誰講話,趕緊低頭道:“蒙董公訓教。”
“我涼州子弟為抗外敵,所以世代習武,出了多少能征慣戰之人?可是朝廷不加重用,提拔的卻是那些百無一用的高門子弟,都是他媽的繡花枕頭!”董卓氣憤不已,“帶兵之人沒上過戰場,還算什么廝殺漢?你倒是個好樣的,當年敢帶三千人出關解圍。”
“那一仗贏得僥幸了。”曹操實話實說。當初平黃巾長社一戰,他領兵趕到之時,皇甫嵩已經縱火突圍。
“宛城之慘烈,難道也是僥幸?”董卓早將曹操的底細摸清了。
“唉……”曹操長嘆一聲,“昔日這一仗,死傷無數慘烈至極,我所帶之人幾乎折盡。”
“這就是你跟那些人不一樣的地方,你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過!你見過尸橫遍野的景象……”董卓拍拍他肩膀,話鋒一轉,“我也打過黃巾賊,但是我敗了。我一輩子只吃過兩場大敗仗!”
曹操倒也起了好奇心,斗膽問道:“兩場?那另一場呢?”
“那是在榆中,被北宮伯玉的人馬困在河邊。我堅閉營門受困數月,眼見糧草殆盡士卒投敵,就差他媽的來宰我了。”說到這兒董卓閉上了眼睛,似乎對當時的情景還心有余悸。
“當時我營里有個小參謀,他想出一個主意,叫我假借捕魚為名攔河修堤。等堤修好后,我們虛插旌旗,渡河而逃。等北宮伯玉的人馬發現,我們把大堤一毀,早就逃遠了!”
曹操連連點頭:“實中有虛,虛中有實。好計策,當賞!”
“那還用你說?獻策之人名喚賈詡,如今已是都尉,正在助我女婿牛輔駐扎陜縣,日后我還要重用此人。那榆中之敗是我以寡敵眾孤軍深入,卻也輸得心服口服。但是在廣宗敗給張角,卻他媽的叫人窩火!”
那是光和六年(公元184年)的事情。當時曹操正隨朱儁、皇甫嵩在汝南奮戰,而河北平叛主帥盧植遭宦官誣陷被鎖拿入京,接替者便是董卓。那一仗董卓敗得莫名其妙,致使原本形勢大好的局勢全面惡化,荊州黃巾借機復起,才有那場觸目驚心的宛城血戰。董卓突然嘆息道:“孟德,因為我那一仗輸了,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吧?”
“勝敗乃兵家常事,談何麻煩,為國效力理所應當。”
“你知道我為何會輸嗎?”
曹操聽他這樣問,正好借機逢迎:“久聞董公用兵如神,但廣宗之敗實不可解。”
“那我告訴你,輸就輸在那幫北軍的司馬上!”董卓一臉氣憤,“那些人都是他媽的貴族子弟,哪里把我這個西涼粗人放在眼里?軍隊靠的是令行禁止,可是他們不服我的調遣,各自為戰豈能不敗?要是帶著我自己的兵,十個張角也被我擒殺了。”
曹操愕然。
“而且,輸還輸在先帝那個大昏君身上!”董卓嚷得更兇了,“竟然因為一個狗屁閹人的話就臨陣換將!他媽的……所以那時候我就想收拾昏君、收拾那幫百無一用的貴戚子弟!”
至此,曹操總算是搞清楚董卓的心結何在了,他勸慰道:“先帝已死,北軍已在董公之手,現在您該罷手了吧?”
“罷手?”董卓的臉顫動了兩下,“我什么要罷手?我還沒有建立威嚴!我要立劉協那小子當皇帝,我親自當家主政,這天下早該好好理一理了。”那一刻,曹操幾乎被打動了:“您要效仿霍光之舉嗎?”
“什么?什么火光?”董卓一愣,瞧向階邊的燈火。
就這一個小小的動作間,曹操的仰慕之情瞬間灰飛煙滅:這個人太沒有學識了,恐怕不能成就大事!國家利器所托非人定會是一場災難,何進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但何進不過是軟弱無能,要是董卓這等視人命如草芥的家伙當政,只怕天下要血流成河!需知治大國若烹小鮮……
田儀覺察出董卓出丑了,趕緊解釋道:“主公,曹大人所說的霍光是前輩的名臣,就是您素來仰慕的那位霍去病將軍的弟弟。他受孝昭帝托孤之重,卻廢掉了繼任的昌邑王。當時也有人說他是亂臣賊子居心叵測,而他迎立了孝宣皇帝,輔佐他成為一代明君。曹大人拿您比霍光,是在夸獎您吶。”曹操聽此言毛骨悚然:霍光輔保孝宣帝不假,當時昌邑王卻是他自立自廢的。田儀避重就輕側重美化霍光,明擺著是慫恿董卓的廢帝之舉,說不定這廢立皇帝的主意就是他出的,此潦倒書生心機實在可怖至極。
“那就謝謝孟德的夸獎嘍!”董卓在他面前踱了幾步,突然攥住曹操手腕,“曹老弟。”
“不敢當。”
“肩膀齊為弟兄!”
曹操強笑道:“只怕我這等身高,站到幾案上才能與您肩膀齊。”
“哈哈哈……孟德莫要說笑。我且問你,現在你典軍營中還有多少兵馬?”
“死走逃亡,還剩千余而已。”曹操不敢逞強,實言相告。
董卓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把西園軍余下的所有兵馬都交你統領,你看可好?”
“我?!”曹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說西園軍已經殘敗,但若把余下的五營合在一起,仍然可以湊到三千多人,這在京畿之地絕對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你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董卓笑道,“咱們之間要講實話。我的將領都是粗人,可管不了這幫西園軍。但若是輕易放手將其遣散,一者太過可惜,二者難免肘下生變。但若是找到合適的人來統領他們,將來若是有人造反,這支人馬還可以協助御敵呢!老夫遍觀朝中文武,唯有你能帶好這支軍隊,至于那些酸溜溜的貴族子弟,叫他們靠邊站吧!怎么樣?你來帶西園軍,日后與我共謀大業、共享富貴,如何呀?”
他所說的共謀大業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難道他最終的目標是要學王莽篡漢嗎?還是僅僅想做霍光?那為什么要廢掉劉辯改立劉協呢?立一個更聰明的皇帝對他來說不是更危險嗎?董卓實在是大腦混亂,或許他確實有志于復興朝廷,但他卻不知道該怎么做……曹操沒有回答,低頭陷入了沉思。
董卓又道:“放心吧,老夫日后虧待不了你,保你得公侯之位。咱們好好理一理這個天下。有酒同喝有肉同吃,行不行?”
曹操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為一代賢臣名將固然是他平生的志愿,但是寄希望于董卓是否明智呢?他側目瞧了眼旁邊的二人:呂布手握方天畫戟威嚴而立,似乎自己敢說一個不字就要廢命在此;田儀睜著一雙怪眼瞅著自己,看來要想假意應允立時就會被這個人戳穿。答應不答應,似乎都行不通……他木訥良久,跪倒在董卓面前:“董公,下官想起一句話。昔日我大漢名將馬援講過‘非獨君擇臣也,臣亦擇君矣’。下官現在實不能答復,容我回去再三思考,若自度能夠勝任,必會擔當。”說到這兒恐話不周全,他又趕緊補充道,“若自度不堪您驅使,在下也必會薦舉他人,總之定不負公之重托。”
董卓有些吃驚,他還沒見過有人這樣與他講話,但隨即笑道:“你倒是坦誠……好吧,你回去想一想,改日咱們再議此事。”
曹操忐忑站起,見董卓氣色如常,呂布、田儀也沒什么反應,似乎是勉強過關了。荊棘之地不可久留,他馬上躬身道:“既然如此,下官便告退了。”
“去吧,天色也不早了,老夫等著你的答復。”說著董卓擺擺手,打了一個哈欠。
曹操離開董府,一路上腦子里亂糟糟的。其實這不單單是緩兵之計,也是他內心深處的矛盾:幫助董卓,自己的才干似乎便有機會顯示,但是董卓其人真的可以相信嗎?即便可以相信,他就真的能治理好國家嗎?恍恍惚惚回到家中,也未換衣服,一屁股坐到房里。
卞氏牽掛他安危,抱著丕兒一直沒有休息,趕緊湊過來:“怎么樣?老賊沒難為你吧?”曹操搖搖頭。
“你怎么了,跟丟了魂似得?他要奪你的兵權?”
曹操苦笑一陣:“他不是要奪我兵權,是要給我兵權。”
“給你兵權,怎么回事?”
夫妻說話之間,樓異突然在外面嚷道:“大人,董府差人給您送東西來了……來的差人是……是……”
“是誰?”
另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答道:“是小的我呀!”
曹操連忙舉燭出門,黑暗中顯露出一張諂媚的面龐——秦宜祿。
“是你?”曹操鄙夷地哼了一聲,“你又跑到董公手下了。”
“嘿嘿,小的倒是有心思跟著您,但是您不要我了。所以,誰給小的飯吃,我就跟著誰吧。”秦宜祿依舊是那么滑頭,“大人,您快來看看吧!”燭火照亮院子,只見整整一箱的金銀珠寶,正是席間何苗家產之物。
“我家董公說了,區區幾件小東西,請您務必留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秦宜祿深深一揖,又道:“小的出來時,田主簿還囑咐我,說您與我畢竟有故主之情,要我勤往這里跑跑,關照您的生活,那以后小的短不了來侍奉您。”
曹操暗罵,這分明是要他時常來監視,這會兒再不敢推辭了,強笑道:“你回去告知董公,東西我欣然領受,多謝他老人家的美意。”
“諾。天色不早,小的告退了。”秦宜祿退了幾步,又諂笑道,“外面還有一駕馬車,也是董公相贈,請您收下。”說罷一溜煙跑了。
卞氏這時走了出來,驚奇道:“秦宜祿來送東西,這是怎么回事呀?”曹操不答,夫妻二人齊出院門去看,果見府門外有一駕新漆的馬車,裝潢甚為華貴,不過對于一個校尉而言似乎有些逾制了。
樓異上去趕車,哪知他一掀簾子,車里面竟還坐著個哭泣的婀娜女子——正是那個身懷有孕的小寡婦尹氏。卞氏更加詫異,蹙眉對丈夫道:“你給我說說吧,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別問我,我說不明白。”曹操一揮衣袖,回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