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何須待零落
- 曹元東
- 8362字
- 2011-09-28 20:58:10
之后,劉興宇為于明慧的問題憂心了好一陣子。那兩天,他一直坐臥不安,魂不守舍的。一方面,他害怕“案情”敗露;另一方面,想起于明慧在離開藏碑樓之后的表現,覺得心中更加忐忑——她是不是真的對我……不!應該不會的!那只不過是我的錯覺而已!總之,一定要盡快跟她把事情講清楚!他心想:這種事最好是找個輕松的環境去談。他突然想起拿破侖的那句名言:“請客吃飯,是解決外交問題的有效手段!”通過仔細研究,他覺得這件事在飯桌上解決最為合適。于是,星期一早上,劉興宇給于明慧遞了一張紙條——約她中午吃飯,以便把事情講清楚。但是,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因為那天是星期一,要交《高數》作業了。科代表催著要作業時,劉興宇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做——自己那兩天一直在忙著思考某些“重大問題”的解決方案;而“微積分”作為一種傳統的數學工具,對于解決他遇到的實際問題,卻似乎不會有什么實質性的幫助。所以劉興宇就把高數作業這茬事兒遠遠拋了到民主剛果共和國……
話說那天,在民主剛果共和國的某部落里,酋長率領眾勇士狩獵歸來,獵物已下鍋,肉尚未熟。那酋長趁此機會打個了盹。混沌之中,該酋長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在夢里,他見到了一種叫“微積分”的東西。這種東西就像一個充滿機巧的魔方,能充分起到消磨腦細胞的功效。部落里的那些勇士們一個個對它著了迷。過了一段時間,那些原先身手矯捷、目光如電的勇士們,變得一個個體態消瘦,神情萎靡。而且,不知為什么,打那以后,他那些以善于狩獵著稱的勇士們就很難再打到獵物了。經常是——好不容易發現了獵物,這些勇士們不是忙著搭弓放箭,而是拿出一疊稿紙和一根炭條,開始計算重力、空氣阻力、風速和風向對于飛行中箭支的影響。而當他們完成一系列計算之后,卻發現獵物早已跑出非洲大陸了。這個時候,他們就會很羨慕中國人——聽說他們有一種神奇的工具,叫算盤。有了那種東西,算起微積分來就快多了。他們也由此推斷,那正是中國能成為偉大文明古國的關鍵!于是,為了部落的興盛,為了非洲文明的再度輝煌。酋長決定:率領一隊勇士,駕駛一艘能乘坐20人的巨型木伐去中國,去尋找“微積分”這一神奇魔方的加速解析裝置——算盤。懷揣著這一前無古人的偉大夢想,他們踏上了茫茫征程。結果,他們在途中遭遇了極端的惡劣天氣——肆虐的暴風掀起巨浪,輕易地把他們的竹伐打了個稀爛。而他們一行20人,也全都墜入了無盡而冰冷的深淵……酋長猛地驚醒過來,定睛一看,只見眼前斑馬依舊、綠草冉冉——原來只是個噩夢!
酋長忙召來祭司,把自己離奇的夢境告訴他。該祭司便登壇作法、請示神明,只聽他口中念念有詞道:“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兒,說不吐,就不吐,打死也不吐……”請示過神明,該祭司聲稱:“那是因為上回祭祀的時候祭物太少,神明不悅,所以用這個夢來警示他。至于那個叫‘微積分’的怪物,是被兩個白惡魔創造出來的;這兩個白惡魔,一個姓牛,一個姓萊——他們早已被自己創造的怪物給磨死了。”
酋長問:“這種怪物稀奇罕見,幾乎聞所未聞,怎么好端端的就冒了出來?”
祭祀掐指一算,昂然道:“說起來,這怪物來得也有些緣故,它原是大洋彼岸,一個小混蛋應該處理掉的問題。可那小子忙著胡搞瞎搞,一天到晚正事兒不干、人事兒不干。這才讓這怪物有了興風作浪的可乘之機。”
酋長忙問:“那該怎么辦?”
祭祀說:“大人休慌,只要用厚重的祭品向神明獻祭。自然能消災解難。”于是,在酋長的帶領下,部落里舉行了隆重的祭祀儀式。之后,怪事果然沒有再發生。然而,異象雖除,但酋長心中積恨未解。他心想:以往神明不悅,不過是隨便派個小神下來,那些神都是本族神明,來了不過象征性地意思一下就完了,何曾讓自己受過如此夢魘?而這一回,因為大海另一邊的那個小混蛋,竟讓自己遭到此等驚嚇,此恨實在難消!于是,他召來祭祀,問他有沒有辦法能替他出這口惡氣。祭祀說:“這個簡單,那個小混蛋之所以把怪物拋過來,就是因為他一天到晚忙著搞些歪門斜道。我只要略施法術,保管讓他在這些門道上接二連三地跌跟頭!到最后,讓他鏡花水月,吃盡苦頭……”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再說劉興宇這邊,見到科代表催著要作業,他可慌了。“收高數作業”這幾在空氣中震動的音符,就像高利貨收賬時,噴在他家大門上的最后通牒一樣,把劉興宇嚇得醒了過來——和推理小說中常見的“失憶者”一樣,那一瞬間,劉興宇突然想起了一切——其重點當然是高數作業。由此可見,“高數作業”是一種能喚起人記憶的神奇道具,以后,推理小說家們再寫“失憶者”的時候,記得千萬不能讓“高數作業”這種東西過早地出現在小說里,否則,推理小說可能就寫不下去了。而看著“收賬的人”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劉興宇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果斷地采取行動!他忙去看孫成海——他也正在一邊“借鑒”別人的作業。劉興宇把那份“字帖”拿過來一看:之前幾次的作業中,幾個血紅的叉子格外醒目。劉興宇心里嘀咕:還不如我做的呢!當時情況緊急,劉興宇抬眼一望,突然找到了救命稻草——于明慧。
劉興宇立刻堆出一臉求人時的膩笑,問于明慧:“你的高數作業借我看一下,好嗎?”
“好啊。”于明慧爽快地答應了。
劉興宇拿過來一看:字體清秀、頁面整潔、前幾次的成績全是甲+,這才叫好作業嘛!于是,劉興宇趕緊把這份“優秀字帖”拿來“臨摹”了一番——總算趕上了交作業。
中午吃飯的時候,兩個人都沉默了一陣子。本來,劉興宇早已打好了腹稿,并且反復斟酌了很長時間。自以為那篇講稿情真意摯,能打動鐵石心腸;不但能輕松地“勸退”于明慧,還能借此樹立起自己的光輝形象。可是,因為早上的事,他猶豫了。可不是嗎?早上才求過人家,中午就要說絕情的話。這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怎么了?”于明慧微笑著問:“你怎么不說話?”
“我……”劉興宇想了一下,說:“我在思考問題。”
“什么問題?”
“呃……”劉興宇抬起頭剛想背那篇稿子,但當他看到于明慧那溫柔而充滿熱切期盼的眼神時,卻什么也說不出來了,他頓了一下,說:“我在想,前天的事實在是不好意思。”不知為什么,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說出了這句話。如果劉興宇是一臺電腦,他恨不得立刻把自己送到修理店去檢查一番,看自己是不是感染了病毒,把CPU給弄壞了。
“嗨!我當什么呢?”于明慧笑著說:“不是早就說過了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別老想它了!”
“可我心里實在是過意不去啊,”劉興宇低頭對桌子說:“這樣吧,你說一個辦法,讓我補償你。什么辦法都行!”
“是嗎?”于明慧笑了,她想了一下,說:“這個嘛,我倒是可以考慮。嗯……不過,我得好好想想!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好啊!”劉興宇覺得整個人都輕松多了,說:“那我等著你!”剛說完,就覺得這句話聽著有點別扭——好像是舊式愛情電影中那種經典的肉麻臺詞。尤其在這種場合,這句話讓人會錯意的概率肯定會大為增加。劉興宇看看于明慧——她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這才松了一口氣。
吃過飯出來,他們在餐廳門口分手了。回宿舍的路上,劉興宇暗暗罵自己沒用——這下把事情搞得更復雜了。
那天下午上課之前,劉興宇正想著怎么跟于明慧把事情講清楚,卻發現那幾個女生一起進來了。令人驚奇的是——郭素芬竟然穿了一條裙子,而且是齊膝的短裙。而在劉興宇的印象中,自從來到學校,還沒見她穿過裙子。一個從不穿裙子的女生突然穿裙子了,就像修持多年的尼姑驟然還俗一樣。對此,劉興宇以其敏銳的直覺意識到——有情況!他笑著說:“哎呀!郭姐,今天是什么日子?準備去相親嗎?”
“你說什么?”郭素芬問。
“我問,今天有什么重要的約會嗎?穿得這么HOT?”
“不就是條裙子嗎?大驚小怪!”郭素芬說。
“郭姐說得輕松,您穿成這樣,那些男生還有心思看黑板嗎?”劉興宇打趣道。
郭素芬眉頭一皺,說:“油嘴滑舌!”同時,照著劉興宇背上又是一拳。
劉興宇頓時感到一陣透骨的疼!心想:難為她每次都打在同一個地方,而且,她為什么老往皮包骨頭的地方打呢?她就不嫌自己的拳頭咯得疼嗎?劉興宇用力抿住嘴,嗓子里哼了聲,心想:我真是自找!眼看老師已經進來了,劉興宇忍著疼,翻開了課本。他暗暗發誓:再也不跟郭素芬說話了!
上完課,孫成海約于明慧去打乒乓球。于明慧了看了一眼旁邊的劉興宇,見他沒什么表示,便說:“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怕是不能去了。”
劉興宇本不想說話的,但見此情形,忙說:“只是去玩一下,活動活動身體嘛。如果沒有什么要緊的事,就一起去吧!”
“嗯……”于明慧猶豫了一下,說:“那好吧。”
劉興宇見她答應了,心里高興;卻又后悔剛才多了嘴。但想到這是在為孫成海制造機會,心里隨即釋然了。這時,孫成海見郭素芬還沒走,說:“郭素芬,一起去吧!”
聽到孫成海的話,劉興宇頓時感到頭皮發麻、脊背冰涼。他心里叫道:你喊這個母夜叉干什么?你看暴力片兒上癮了吧!臉上卻是一副假惺惺的表情,而且語氣中毫無誠意地說:“是啊,一起去吧!”
“不了!你們玩吧!”郭素芬說完,起身走了。
于明慧看著郭素芬離去的背影,悠悠地說:“人家今天可有正事兒呢!”
“正事兒?”劉興宇覺得有點意外,問:“什么正事兒?”心想:難道是趕去參加女子拳擊賽嗎?但是,中國好像還沒有合法的女子拳擊賽事。所以就算她要去打拳擊,那也不能算是“正事兒”!
“素芬姐的男朋友今天來看她了。”于明慧說話時,一臉羨慕的神情。
“什么?”劉興宇感到很驚訝,同時想象她的男朋友會是什么樣子——那應該是一個沙包型的粗壯結實的家伙。就郭素芬那拳頭,身板兒弱點兒的人怕是扛不住!然后又想:她那位所謂的“男朋友”不知是何方神圣——要是能去瞻仰一下就好了。
劉興宇他們到了體育館的乒乓球廳,還好人不多。劉興宇邊打球、邊盤算這場戲應該怎么演。好在劇情并不復雜,沒用多大會兒功夫,他就已然成竹在胸了!又打了幾板,劉興宇就聲稱:“累死了!”同時擺出一副剛跑完一萬米時痛不欲生的表情。他還模仿哮喘患者發作時的癥狀,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們倆兒先打吧!我……我歇會兒!”說完,坐到一邊的長椅上,繼續以那種全身大動的方式喘著粗氣——如果用一句電影界的經典評論來形容,那肯定是:表演做作,略顯浮夸!要看出這一點,甚至都不需要好萊塢的專業影評人。于明慧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劉興宇!你——沒事兒吧!”
“啊?我?沒事……沒事……”劉興宇想了一下,說:“可能是……我的哮喘……又發作了吧!”
“啊?”于明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說:“你有哮喘?”
“是啊!有的時候,就會……會突然發作!哎呀!真是……”劉興宇在說完“真是”之后,突然不知道該用什么形容詞好了。好在他的哮喘還在繼續,所以干脆用幾聲更慘烈的喘息來做下文了。
于明慧關切地說:“那你——要不要去醫院啊?我們送你去吧!”
“不用!不用!”劉興宇一聽她說要送自己去醫院,頓時亂了陣腳。那時,他不但中氣瞬間充足,連喘氣時痛苦的表情也陡然消失了。當然,他立刻注意到了這種情況,于是,他趕忙喘著粗氣,說:“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去醫院,沒問題!你們先玩吧……不用管我!”
見到剛才的情形,于明慧覺得更加疑惑了。而在見識了劉興宇這一番拙劣的表演之后,孫成海背過身去,翻了一下白眼,并輕輕嘆了一口氣——以此抒發自己內心的無奈;同時對這部作品的前景感到茫然——導演自己演出來都這么糟糕,何況我這個臨時演員!不過,孫成海看過《喜劇之王》,知道什么是“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既然他參演了,只要導演沒喊“CUT”,他就會繼續演下去!
于明慧和孫成海終于又開始掄拍了。劉興宇心想: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該找個涼快地方呆著去了。于是,他瞅準一個機會,溜了出來。在感慨自己“成人之美”這一偉大功德的同時,心想:沒想到自己演技這么好!早知,該去報考電影學院了!在外面轉了一會兒,他心里卻始終放不下——就像殺人兇手總喜歡回到作案現場去看一看,劉興宇突然很想知道他自導自演的這場戲究竟效果會如何。于明慧和孫成海這會兒在做什么呢?劉興宇設想了一下:他們有可能還在打球,與此同時,兩個人表情都很嚴肅,就像在打奧運會的決賽一樣;當然,也有可能,他們已經在一起相談甚歡了。不知為什么,聯想到后一個場景時,劉興宇突然覺得有點心慌意亂。想想,還是回去看一眼!進去時卻發現,于明慧和孫成海都坐在球臺邊的長椅上休息。而且兩個人表情莊嚴中略帶沉重,就像在參加追悼會一樣。
“你們怎么不打了?”劉興宇問。
于明慧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累了。”
孫成海聳了一下肩,勉強笑著說:“是啊!”
劉興宇說:“你們再玩一會兒嘛!”
于明慧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孫成海看了于明慧一眼,本來想說點什么,但又把話咽了下去;然后,輕輕咬了咬下嘴唇——那兩個人的表情看上去,就像70年代國產電影中,一對在“生活作風”上犯了錯誤的小青年。
劉興宇見此情形,忙說:“既然這樣,我們找個地方去喝點東西吧!”大家都沒有異議。于是,他們找了家冷飲店坐了下來。
坐在冷飲店里,孫成海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是憋著一團東西,吐之復來;而且心里頭七上八下,沒有著落。那一刻,他就像急著要上廁所,又不敢向老師報告的幼兒園小朋友一樣躁動不安。他雙手放在大腿上,手指頭噼里啪啦地彈著,仿佛把自己的膝蓋當成了鋼琴。時間短了還好;時間一長,他的膝蓋就覺得難以忍受了。
他左邊的膝蓋說:“哎呀媽呀!這位老兄干啥呢!把咱當鋼琴了嗎?”
他右邊的膝蓋說:“你沒聽過‘談情說愛’嗎?這家伙憋了一下午,一句‘愛’都沒撈到說;所以這會力氣全用在‘彈琴’上了!”
這時,孫成海猛一抬頭,見劉興宇正向自己使眼色——似乎是讓自己跟于明慧交流。他想了一下:確實,自己今兒是來干什么的?有這種機會,還不應該好好爭取一下嗎?他看了于明慧一眼,心想:一定得找點話題來說,不能像剛才在體育館里那樣啞默了!于是,他搜刮肚腸尋找話題:先想問她喜歡看什么書,卻又好像太俗了;又想問她喜歡什么音樂,可是,這方面是自己的弱項。她要真說喜歡什么,自己還不知道該怎么應對了……到底該說什么呢?那一刻,孫成海感覺自己像是又走進高考的考場!但是,時間不等人!眼看時間一秒秒過去了,自己要是再不說點什么,怕就再沒有機會了!不管怎么樣,一定要找點話來說!最后,孫成海突然想到可以聊家庭問題!聊聊自己的兄弟姐妹,回憶一下童年的趣事,這不是很溫馨、很有趣嗎?他心里安慰自己說:總算是聊勝于無!于是,他說:“對了,于明慧!你有沒有兄弟姐妹?”
于明慧淡淡地說:“我只有一個姐姐。”然后,就悶不吭聲了。
“哦!”孫成海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把于明慧那句回答中所蘊含的幽深曠遠的意境仔細品味了一番,然后說:“我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說完,他抬起頭看了看于明慧。但她似乎沒有什么反應。
那一刻,孫成海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就像踢點球時,一個大腳掄出去,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碰到球!這個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臉脖子似乎是在發燒。劉興宇看著孫成海那樣子,直替他難受,剛想為他解圍,卻聽見他說:“我弟弟可淘氣了。有一次,我弟弟逃課去上網。結果,老師找到家里來了。中午,我弟弟回來,爸爸說,‘脫褲子!’我弟弟也明白,就乖乖地脫了褲子。我爸問他,‘打多少下?’我弟弟說:‘打五下行不行?’我爸說,‘你說呢!’然后,打了他十下。”
于明慧似笑非笑地說:“看來,你弟弟確實挺淘的。”
孫成海見于明慧有所回應,終于在心里長出一口氣——仿佛在茫茫黑夜里行走的人,突然看見了一線光明。他覺得于明慧對這類話題應該還是感興趣的,于是又說:“我長這么大,只被我爸打過一次。那是我五歲的時候。有一天,我看見對面那家門上的新鎖。心想,這么好看!就把它偷了,然后拿給我爸。當時我覺得,我爸一定會表揚我。我說,‘爸爸,你看!”我爸問我從哪兒拿的。我說從對面那家偷的……”
聽到這兒,劉興宇差點忍不住要笑出來。心想:你說話倒還夠直白的!你就不會用點更文雅的詞匯來表述嗎?但是那種情況下,他又不好笑出來,于是,他把手握成拳,用拳背在自己嘴巴上輕輕捶了兩下。以此對自己有噴笑意圖的嘴巴進行警示;而這兩下敲打確也起到了其應有的震懾作用——那張嘴果然老實多了;并在此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沒有什么不得體的舉動。
孫成海似乎并未注意到劉興宇暗地里下的“苦功”,他繼續說:“當時我爸一腳把我踢飛了——那個時候,我才那么小,我感覺自己真的飛了起來。然后,他一路走,一路踢我,我被踢到那里。我真是害羞極了。我看看旁邊沒有人,趕快跑過去,把鎖又掛上了。”說完,他看著于明慧,滿心希望她能再有所表示。但她卻沒有再說什么,甚至連個表情的變化都沒有。看到這種情況,孫成海感覺自己更加局促不安了。那時,他真恨自己出門時為什么帶了舌頭!
劉興宇見此情形,忙說:“是嗎?沒想到,你小時候還有過這么一段。”
孫成海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是啊,小時候不懂事,會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劉興宇聽了這句話,心里突然一驚,以為是孫成海是在暗喻他。但轉念一想,又沒有道理——孫成海不像是知道了那件事,如果真的知道,應該也不是這種反應!想到這兒,他的心才又回到了肚子里。
他輕輕吐了一口氣,說:“成海,你昨天去找工作。怎么樣,找到了嗎?”
“啊?”孫成海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打擊中緩過勁來,他想了一下,表情木然地說:“噢!還行,應聘上了。”
“是嗎?恭喜啊!這開學才幾天,你就找到工作了!真有你的!”
劉興宇理想中,于明慧應該饒有興致地追問,他找的是什么工作,工資多少,然后羨慕地說:你真厲害!可是,不知為什么,于明慧對此似乎絲毫不感興趣。不行,該想辦法讓于明慧開口!劉興宇說:“對了,于明慧,之前你說,你有一個姐姐是嗎?”
“是啊。”于明慧淡淡地說。
“哎呀!成海呢,有一個弟弟;你有一個姐姐。你們可真幸福,不像我,只有孤孤單單的一個。”
“是嗎?你覺得孤單嗎?其實,兄弟姐妹有什么好,一天到晚爭來搶去、比這比那的,還老打架。”于明慧淡淡地說。
孫成海眉頭微微一皺,說:“也不能完全這樣說吧。我倒覺得,有個兄弟姐妹什么的——挺好,至少平時很熱鬧!”
于明慧微微張開嘴,像是想反駁,卻又忍住了。然后,頭轉朝一邊,鼻孔里輕輕出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嘴角還帶著隱隱的笑意。仿佛聽見了滑稽到根本不值得反駁的謬論一樣。
看到這種情況,孫成海覺得剛才堵在胸口的那團東西像是被點燃了。他只恨自己早沒學會抽煙,要不然,待會兒自己鼻孔里冒出煙來,也好有個掩飾。考慮到這種情況,他端起杯子,把里面的可樂狠狠地喝了一口,想以此把胸口那團火澆滅;同時失望杯里面裝的不是酒。
劉興宇又說:“對了,于明慧,你上次不是說,想做一個酷一點兒的博客嗎?這方面,成海可是專家啊。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向他請教。”
孫成海鐵青著臉說:“快別說請教,不過在這方面有什么問題呢,大家可以交流一下。”
“哦!好啊,”于明慧冷冷一笑,說:“不過,我笨得狠,未必學得會!”
劉興宇一看這場面,感覺就像警匪片里兩幫人火并前的攤牌一樣。他忙出來圓場,笑著說:“你笨?如果你笨,這學校里怕就沒有聰明人了!”
于明慧收斂起臉上的笑容,盯著劉興宇說:“你這是什么意思?是在諷刺我嗎?”
“哈!”劉興宇干笑了一下,說:“老天!人真是不能說實話。你要說別人不好,人家說你是嫉妒;你要說別人好,人家說你是諷刺。看來,我們這些人就是不該說話!早知,拿點膠水把嘴粘上就好了。”
“哼!”于明慧冷笑了一下,說:“我們的嘴才應該粘上呢,一開口,就口無遮攔;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說錯話!”
劉興宇微微一笑,說:“于明慧,其實你口才這么好,不去參加辯論會什么的,太可惜了。”
“你不用這么損我,我知道,我又說錯話了唄。”于明慧說。
劉興宇說:“成海,看到了吧。怎么說都是她有理,我是沒轍了。”
孫成海只是勉強笑了笑,沒有說話。
“因為本來就是我有理啊,難道不是嗎?”于明慧反問道。
劉興宇輕輕笑了笑,說:“真希望老天保佑……”
“保佑什么?”于明慧問。
劉興宇笑著說:“保佑你以后找到一個伶牙俐齒、口若懸河的男朋友,把你制住。”
于明慧似乎動了真氣,大聲說:“我找什么樣的男朋友;我找不找男朋友,跟你有什么關系?要你管?”
“嗯!”劉興宇清一下嗓子,微笑著說:“跟我是沒有什么關系,但我就是——有這種良好的愿望,不可以嗎?”
于明慧瞪著劉興宇說:“你有功夫,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別人的事,麻煩你少操點心!”看樣子,她真的是惱了。
劉興宇剛想回口,突然覺得于明慧這話里有話。他沉了一口氣,把話咽了回去。突然想到:今天是來干什么的?看看旁邊的孫成海,他坐在那里,表情尷尬得難以形容。劉興宇心想:糟糕!今兒,事兒又辦砸了。
喝完東西出來,大家在冷飲店門口分手。臨走的時候,于明慧說她買手機了,給了劉興宇她的手機號。
回去的路上,劉興宇心想:這樣可不行,自己老是在旁邊當電燈泡,人家怎么能有進展?下次,得讓他們有機會單獨相處。可是,今天的氣氛似乎已經搞僵了,下次要怎么安排呢?劉興宇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