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何須待零落
- 曹元東
- 2368字
- 2011-10-27 10:56:05
走到“賞桂亭”的時候,于明慧說:“我有點累了,咱們坐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吧?!?
“嗯!”劉興宇點了點頭。他心想:現在這種環境,或許是個好機會,要不——就在這里跟她講清楚吧!他看了于明慧一眼: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隱隱的期許,臉上有一種癡癡地幸福感;有點呆呆地,卻又惹人憐愛。劉興宇突然又想到她的心臟問題——她到底有沒有心臟?。窟@一點,到現在還沒有真正搞清楚。我該怎么說呢?我能說嗎?想到這里,劉興宇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后抬起頭望著天上的星星出神。
于明慧看到劉興宇嘆氣和惆悵的樣子,想到一直以來他對自己的態度,禁不住一陣隱隱的心痛。這時,她想起了前幾天讀的那首詩——那本《莎士比亞詩文精選》是從劉興宇桌上的一堆書里翻出來的,那里面有幾句詩讓她印象極為深刻——不知怎么的,一看到那些傷感的句子,她就會聯想到自己,她覺得那些文字所傾訴的根本就是她自己的心事!于是,她回憶了一下,然后輕輕地念到:“
changethythought,thatImaychangemymind!
Shallhatebefairerlodgedthangentlelove?
Be,asthypresenceis,graciousandkind,
Ortothyselfatleastkind-heartedprove:
Maketheeanotherself,forloveofme,
Thatbeautystillmayliveinthineorthee.”
劉興宇乍一聽,覺得有點耳熟,卻又沒有頭緒,心想:這丫頭是哪根筋搭錯了,怎么突然拯出一段洋文來?聽到后面,他終于想起來:那不是自己那本書上的詩文嗎?心想:講英文就是便宜,可以把“loveofme”這么明目張膽地說出來,既不必臉紅害羞,又不會惡心到自己。而聽者就算知道自己被占了便宜,也不好就此發飆。由此可見,如果地痞、混混會幾句英語,以后耍起流氓來,一定會更威猛。然后,劉興宇立刻又想到:兩個中國人講話,為什么非要拽英文呢?人跟人溝通,放著人話不講,干嘛非要用鳥類的語言進行交流呢?幸虧劉興宇沒把這些話講出來,否則,真要打了自己的嘴——因為之前他明明發表過“英文原文的意境在翻譯后喪失殆盡”之類的言論。這個教訓告訴我們:人在準備唱高調的時候,得先想想自己的退路;否則,就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被砸到了,你還不好意思叫,只能咬牙忍著。
剛剛聽于明慧突然講英文,并意識到那是首詩的時候,劉興宇頓時感到一陣頭皮發麻;直到他聽出那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片斷時,才終于松了一口氣,心想:還好這是我熟悉的一首,要是換了別的,還真不得了!因為英語詩——尤其是英語古詩,聽起來都會怪怪的,其很多詞匯和現代英語大相徑庭。有時候劉興宇想:一個老外,就算他普通話學得多好,突然給他來一段文言文,怕也會讓他頭大吧。這方面,《道德經》的翻譯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劉興宇曾經看過一個英譯版的《道德經》,上面居然把“玄”譯成了“darker”,難道“玄”就是“深一點”或者“較暗”的意思嗎?劉興宇當時心想:這要是個老外譯的倒也罷了;如果這是個中國人譯的,老子他天上有知,怕會氣得跳下來,狠狠地扇那個翻譯幾耳光——光輝燦爛的中華文明,就是毀在這些兔崽子手里的!
有一次,紐約大學的一個教授在玉北大學作演講。據這位教授說,他很喜歡中國的古詩詞,尤其喜歡杜甫的作品。接下來聽眾提問的時候,有個學生站起來講了幾句話,其中有一句詩:“兩個黃鸝鳴翠柳?!倍莻€翻譯愣是給譯成了:“Towbirdsaresingingonatree.”結果那位教授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與此同時,場內很多聽眾的臉都開始轉變顏色——一時間,學術報告廳里的天氣晴轉多云,空氣凝重地讓人難以呼吸。大家開始私下議論,會場氣氛突然變得很尷尬……由此可見,作為一個翻譯,要嚴守兩條準則:第一、不要試圖翻譯古詩——尤其是在一群英文半調子面前;第二、不要跟一個叫杜甫的人扯上關系。否則,該翻譯就有可能成為翻譯界眾所周知的笑話和非翻譯界茶余飯后的談資。
據說那位翻譯還是外國語學院翻譯專業的碩士,當時,劉興宇真想跑過去揪住他的衣領質問他:“**到底在譯個什么鬼東西?你對得起杜甫他老人家嗎?”因為該翻譯整場都是把英文譯成中文,好不容易搞一回漢譯英,就露出了明顯到連“英盲”都能聽出的破綻,這就不禁讓人懷疑:他之前翻譯的那些到底都把什么譯成了什么!但是劉興宇終于還是沒有動手——像他這種喪心不孝的翻譯自會有地獄里的小鬼伺候他。因為中國翻譯行業的史祖鳩摩羅什大師早有言曰:“生前譯錯一個字,死后必下拔舌地獄!”
總之,為了教育于明慧應該對祖國語言文字抱有最起碼的尊重,劉興宇決定用一首中文詩回敬她。用什么好呢?劉興宇想了一下,這個時候,最適合用徐志摩的那首《偶然》來點醒她!于是,他輕輕念道:“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驚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忘掉!我也想忘掉!”于明慧有些動情地說:“可是,某些記憶,真的是難以遺忘;而對某些人的感覺,更是無法磨滅!”
劉興宇見她又要開啟這個話題,突然有些不安,便裝模作樣地說:“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寫實驗報告吧!”
“急什么?《動物學》實驗又不像《生物化學》,用不著急著交!”于明慧說。
“可是……”劉興宇想了一下,說:“我還有點事要辦。”
“噢!這樣啊?!庇诿骰垲D了一下,說:“那你先去吧,我想再坐會兒。”
“那好,我先走了!”
“嗯!BYE-BYE!”
劉興宇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于明慧一眼——她靜靜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地望著遠方。劉興宇突然覺得有些不忍,甚至想回去再陪她一會兒;可仔細想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對自己說:得盡快想辦法把問題解決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