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家
- 我是誰的歌
- 紅燈行
- 3283字
- 2010-04-19 11:13:29
第二天傍晚,我們到了依依經常對我講起的那個開著木棉花的小院,家里沒人,院里長滿了蒿草,依依講起的那樹木棉花開得亂七八糟。依依打開小屋厚重的木門,屋里的的桌椅落滿了灰塵,我們把行李放下準備打掃一番,這時門外有人說話,“是誰在屋里啊,依依媽回來了嗎?”我和依依聞聲迎了出去,一位大嬸看到依依眼淚漱漱地落了下來,“孩子,你可回來了!”依依跑過去抱著那位大嬸也哭起來。“孩子,別哭了,歇息一下我帶你去縣醫院吧,你媽一直在醫院照顧你你外公,家里都好長時間沒人了,我不放心,每天傍晚從地里回來,都要來院里看看。”大嬸拍著依依說。
“張嬸,我終于到家了,我是在家吧,不是做夢是嗎?”依依還在不停地流淚。
“孩子,嬸知道你在外面委屈,這不到家了嗎,別哭了,明天我帶你去醫院見外公和媽媽去!”
“嬸,不用你去了,你告訴我他們在哪個病房就行,我能找到,你家開著豆腐房,怎么能離開人呢!”
“孩子,哪有什么病房啊,因為沒錢交住院費,醫院把他們從病房里趕了出來,你媽怕耽誤外公的病情,又不敢把他接到家里住,只好在醫院的走廊上打了個地鋪。”張嬸說著說著淚水又流了下來。
第二天我們去了鳳凰縣人民醫院,這是家規模不小的醫院,門診部弧形大樓有一百多米長,八層高,上面鑲嵌了幾個光燦燦的金字,“一切為了人民的健康”。我們穿過門診部大樓,到了后面的住院部,住院部的大樓氣派到滑稽的程度,典型的哥特式建筑,讓人感覺到的不是巍峨,而是歐洲中世紀沒落教堂的陰森,真懷疑在這里面死去的病人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嚇死的。更滑稽的是樓的中間部位從上到下雕著***的題詞,“為人民服務”。我們走進住院部大樓,看到走廊里真的有許多鋪蓋,有的好象并不是病人,而是病人家屬,但大部分還是精神萎靡的病員。張嬸把我們帶上三樓,這里稍微寬闊了一點,依依一眼看到了母親和外公,媽媽正扶著外公試圖坐起來。依依叫了一聲,母親和外公都呆了,我們走過去幫助媽媽把外公扶起來。依依和外公還沒說幾句話,幾個穿白大褂的人就氣勢洶洶地從走廊里穿過,帶頭的人邊走邊吆喝:“你們怎么搞的,馬上上面就來檢查了,走廊上還這么多鋪蓋,像什么樣子!.”后面跟著的幾個人解釋道:“院長,他們實在拿不出住院費,真的有困難啊。”“拿不出住院費就別搬進住院部,樓道是用來走人的,不是用來躺人的,這不是戰爭時期的后方醫院!”“可這都是是鄉里鄉親的。。。。。。”“鄉里鄉親,全縣有五十多萬人,都是鄉親,樓道上住的下嗎?”院長停在我們身邊,用手指指著我們厲聲問道:“咦!我那么大聲音吆喝你們就沒聽到啊,病人有病你們家屬也有病啊,別人都忙著卷鋪蓋,你們看起來倒很鎮定哈。”
“好好,醫生,我們馬上就走。”母親馬上陪著笑臉說。
“快點,上面檢查的馬上就到,再不走我找人把病人抬出去!”
“嘿嘿,你這么一說我們還真不走了,還就等你抬了。”我實在看不慣院長的嘴臉,以舒服的姿態做在了外公身邊。
“你!”院長指著我的鼻子怒道。
“你少來這套,把你指頭拐個彎,指著你自己的良心問問,你配不配當醫生,你醫院配不配叫人民醫院,還一切為了人民的健康,為人民服務,呸,穿著白大褂跟真的一樣,別以為長了翅膀就是天使了!你病房里那么多空床位是干什么的。。。。。。”我還要說下去,想把院長激怒,讓他動手,然后痛痛快快地揍他個鼻青臉腫,讓他掛著彩去接待來檢查的上級領導。但依依把我推到了旁邊。
第二天我們轉到了蘇州人民醫院,醫生說馬上需要進行手術,我和依依去問了一下,手術費,醫藥費,住院費,專家會診費,加到一塊兒最少要四萬元,而我們的錢加到一塊兒不到兩萬元。醫院也不愿意減免,醫生說考慮到我們是農村人并且外公又是老知青已經是最優惠的了。后來我出主意到重慶去治療,我想向父親低一次頭,求他疏通一下找家醫院,外公和母親都表示同意,依依沒有說話。
三天后我們到了重慶,可沒有想到的是我的父親,任福國,那個自以為能通天的人因為貪污受賄被立案調查。我早想到會有這么一天,但這一天來得太不巧了。我和依依一下子陷入了迷茫。我們帶著外公去了嘉陵醫院,問了問就手術費就要四萬元,母親幾乎要向醫院領導跪下了,醫院才同意先交兩萬元,后來的費用三個月之后再付。外公住近了醫院,進行手術時,醫生說要假如自己可以提供手術中的血漿,可以節省醫療費用,有利于病人恢復。醫生問誰是病人的女兒或兒子,依依的母親不加考慮就跟著醫生進了采血室。過了一段時間,一個護士拿著一張化驗單走過來問依依的母親:“你是病人的女兒嗎?”“是啊,有什么問題嗎,手術可以進行了吧?”依依母親回答。“你們要嚴肅對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可關系到病人的生命安全,我們化驗過,你根本不是病人的女兒。開始我們還以為搞錯了,后來通過DNA鑒定,確實是這樣。”依依看了看母親,母親有些慌亂地說:“這怎么可能。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那。。。。。。那下一步怎么辦?”
為了等待最佳的手術時間,手術拖了一周,在這一周里,依依每天都去找工作,晚上回到醫院看外公,而依依回到醫院,母親就顯得很不自在,她不敢看依依的眼睛,她會找機會出去,那天,依依回去的很晚,外公已經睡熟了,母親看依依回來,就借口說要出去到藥房取藥,依依叫住了母親,“媽,我知道外公的藥是每天上午八點取的。”
母親轉身回來,默默地坐回到外公的病床上。
“媽,到底怎么回事”依依問母親。
母親沉默不語。
“媽,我都長這么大了,還有什么秘密不能讓我知道嗎?你是我媽媽,永遠都是我媽媽,我最親的親人,不管發生什么事這都不會改變,我知道肯定有什么事你和外公瞞了我許多年,到底是什么事你,你的體內為什么流的不是外公的血,卻叫他爸爸。”依依哭了。
隨后,母親給依依講了一個本可以被歲月淹沒的故事,那段愛恨情愁,又成陰云,籠罩了母親的天空。
“依依,別怪媽媽,有些事情,是不堪回憶的,我給你講清楚這個事實之前,卻必須會議起那段好象發生在夢里的事,所以,小時候,每當你問起你的父親,你的身世,我總會玩笑著掩飾過去,說你是被外公從白薯地下挖出來的,說你是木棉花樹上結的一個果實,那時候你還小,每當你聽完這些童話般的回答就帶著滿足的笑臉誰著時,我就會被一種力量拉回那段我不愿回顧的歲月里,就好像經歷了一次地獄的極刑。”
依依看著母親,用固執的眼神讓母親知道,她今天一定要母親講出來那些不堪回憶的往事,母親轉過身,面對窗外,“依依,我不是你的媽媽,也不是外公的女兒,關于你的父母,我知道的并不多,你外公也不愿透漏太多,在他病重期間,我希望依依也不要糾纏外公,他自有他的難處,總有一天,他會告訴你一切的,依依,請你相信,沒有永遠的秘密。親人之間的秘密,大部分都是善意的。現在,我能告訴你的,只是我的經歷,我怎么來到鳳凰山,怎么成為你的母親,講起這些,我不得不牽扯出我來鳳凰山之前的全部經歷。”
“長這么大,你也許沒注意到,我很少出遠門,也很少拿出自己的身份證,在鄉村辦事,不象城里那樣嚴格,戶籍管理也很松。有幾次辦事,要用身份證了,都是你外公出面,你在場時,我會對別人解釋說我的身份證丟了,新的還沒來得及去辦理,其實我不是鳳凰山人,我來自河南一個很不富裕的縣城,我來到鳳凰山之后,就在你外公的幫助下隱瞞了身份,把原來的身份證壓在了一個衣柜里,這許多年了,我幾乎不曾拿出來過,我幾乎忘卻了我自己的家鄉,我的身份,我全神貫注于鳳凰山的生活,我的父親,我的女兒。我,其實是逃了的,離家出走,男人認為女人太脆弱,所以善于逃避,我也一直因為這種說法慚愧不已,我想了斷自己,在鳳凰山的一個山崖邊,遇到你的外公,他告訴我,女人帶著愛來到世界上,是為了實現愛,當她的愛在一個現實中不能實現時,就會遠走他鄉,這種愛,完全可以在另一個現實之中落葉生根。”
“媽媽,把故事講完整好嗎,我是你的女兒,假如它是一個秘密,我希望它也是依依的秘密,既然你來到這里,做了依依的母親,就不應該把依依關在秘密之外,這樣依依很不好受。我知道,一個秘密,就是一個重負,保守一個秘密,心里肯定象長了一顆瘤一樣難受,我們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假如真如你說的,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但同在一個鍋里吃飯,血肉已經連在了一起,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