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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極天圣皇
  • 元岡
  • 14727字
  • 2015-12-30 13:15:21

警長穿過外客廳的時候對兩個憲兵做了一個手勢,他們就跟上來了,一個站在唐太斯的右邊,一個站在他的左邊。一扇通向院子的門已經打開了,他們穿過了條長長的、陰森森的走廊,這條走廊的外貌,即使最大膽的人看了也會不寒而栗的,法院和監獄是相通的,監獄是一座幽暗的大建筑,從它鐵格子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見阿庫爾教堂鐘樓的尖頂。拐了無數的彎,唐太斯終于看見了一扇鐵門,警長在門上敲了三下,唐太斯覺得每一個都敲在他的心里似的,門開了,兩個憲兵把他輕輕地往前一推,他便遲疑地邁了進去,那門猛地在他的身后關上了。他呼吸到了一種空氣,那是一種混濁的略帶臭味的空氣,他被帶到了一個房間里,雖然門窗都裝著鐵欄桿,但還算是干凈些,所以它的外觀倒還不使他怎么害怕,再說代理檢察官剛才似乎對他充滿了關切,他的話還在他的耳邊,象是在允諾給他自由似的,唐太斯被關進這個牢房的時候是下午四點鐘,我們已經說過,這天是三月一日,所以沒呆多久就進入了黑夜。幽暗使他的聽覺變得敏銳了起來,每有一個微弱聲音傳進這個房間,他就趕快站起來到門邊,都認為是來釋放他的,但聲音又漸漸沉寂了,唐太斯只好頹然地坐在了他的木凳子上,最后,大約到了十點左右,唐太斯開始絕望的時候,一把鑰匙插入了鎖,并轉動了一下,門閂嘎嘎地響了幾聲,那笨重的大鐵門便突然打開了,兩只火把上的光照亮了整個房間,借著火把的燈光,唐太斯看清了四個憲兵身佩閃光的佩刀和馬槍,他迎上前去,但一看到這些新增的士兵便又停下步來。

“你們是來接我的嗎?”他問。

“是的。”一個士兵回答。

“是奉了代理檢察官的命令嗎?”

“我想是吧。”

“那好。”

即然相信他們是代理檢察官派來的,不幸的唐太斯便打消了一切疑慮開了門。他鎮定地邁步向前走去,自動地走在了憲兵的中間。門口有一輛馬車車夫坐在車座上,他的身后有一位下級檢察官。

“這輛馬車是給我坐的嗎?”唐太斯問。

“是給你坐的。”一個憲兵回答。

唐太斯想說什么,但覺得后邊有人推了他一下,他既無力也無心作出什么拒絕,就登上了踏板,立刻被夾在了兩個憲兵之間,其余兩個在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于是馬車輪子開始在石路上笨重地滾動起來。

犯人看了看車窗,車窗也是釘著欄桿的。他雖然已從牢里出來,但現在正在被送到一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去。通過車窗和欄桿,唐太斯看到他們正經過凱塞立街。沿著勞倫碼頭和塔拉密司街向港口方向駛去,不久,他又覺得燈塔上的光穿過窗上的欄桿,照到了他的身上。

馬車停了下來,那個警官下了車向衛兵室走去,不久,里面出來了十幾個衛兵,排起隊來,借著碼頭的燈光,唐太斯看到了他們的毛瑟槍在閃光。

“難道他們是為了我嗎?”他想。

警官打開車門,他雖然什么也沒說,但唐太斯的疑問已經得到了答復——因為他看見了兩排士兵夾道排成了一條甬道,從馬車直排到碼頭。坐在他對面的兩個憲兵先下來然后命令他下了車,左右兩邊的憲兵跟在他的后面。他們向一艘小船走去,那條小船是一個海關關員的,用一條鐵鏈拴在碼頭旁邊。

士兵們都帶著一種驚奇的神色看著唐太斯。剎那間,他已經被士兵們夾持著坐在船尾,警官剛坐在船頭,船只一篙就被撐離了岸,四個健壯的槳手劃著它迅速地向皮隆方向駛去。船上喊了一聲,封鎖港口的鐵鏈就垂了下來。轉眼,他們已經到了港口外面。

犯人一到大海上最初是很高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空氣是自由的,他感到了一種舒暢,但不久他就嘆了一口氣,因為他正在從瑞瑟夫酒家經過,這天早上他還在那兒,還是那樣地快樂,而現在,從那敞開的窗子里,傳來了他人在跳舞,在歡笑,在喧嘩的聲音。唐太斯雙手合在胸前,仰面朝天祈禱起來。

小船繼續前進著,他們已經過了穆德峽,現在已經到了燈塔前面,正要繞過炮臺。唐太斯對這一條航線感到有些不理解。

“你們要把我帶到那里去?”他問。

“待一會你就知道了。”

“但是——”

“我們是奉命,不得向你做任何解釋。”

唐太斯知道去向奉命不得作答的下屬提出問題是毫無意義的舉動,也就沉沒了。

這時,他的腦子里冒出了一些奇怪的念頭,他們所乘的這只小船是不能做長途航行的,港口外面又沒有大帆船停泊在那里;他想,他們或許要在某個很偏僻的地方放他走,他沒有被綁起來,他們也絲毫沒有給他上手銬的意圖,這似乎是個好兆頭,而且,那位很仁慈地對待他的代理法官不是告訴過他,說是要他不提到諾瓦蒂埃這個可怕的名子,他就什么也不說了,也不必害怕,代理法官不是還當著他的面把那封致命的信毀了嗎,那攻擊他的唯一證據也沒有了,于是,他就一言不發地等著,努力在黑暗中看清航向。

他們已經過了蘭頓紐島,那兒也有一座燈塔,立在他們右邊,現在已正對著迦太羅尼亞人村的海面上,犯人更加睜大了眼睛,他好象在沙灘上隱隱約約地辨認女人的身影,因為美塞苔絲就在那兒。她怎么會不預感到她的愛人就在她的身邊呢?

有一處燈光還隱隱約約可辨,唐太斯認出那是美塞苔絲房間,在那個小小的村落里,只有美塞苔絲沒睡,他真想大聲喊出來讓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但他沒有喊,因為如果憲兵們聽到他象一個瘋子似的大聲喊叫起來,他們會怎么想呢。

他依舊一言不發,但眼睛盯在那燈光上,小船繼續前進著,他在思念著美塞苔絲。一片隆起的高地擋住了那燈光。唐太斯轉過頭來,發現他們已經劃到了海上,在他沉思的時,他們早已經扯起了風帆。

唐太斯雖然極不愿意再提出疑問,但他還是禁不住轉向靠近他的那個憲兵,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朋友,我以一個基督教徒和水手的身份請求您,請您告訴我,我們究竟到那里去?我是唐太斯船長,一個忠實的法國人,有人誣告我是叛徒,請你告訴我你們究竟要押我到什么地方去,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證,我一定聽天由命。”

那憲兵遲疑不決地看著他的同伴,他的同伴長嘆一聲,象是說告訴他也無妨。于是那憲兵回答說:“你是馬賽本地人,又是個水手,怎么會不知道你在往什么地方去?”

“憑良心說,我一點也不知道。”

“那是不可能的。”

“我向你們發誓,的確如此。告訴我吧,我求您們了。”

“但那命令怎么辦呢?”

“那命令并沒有阻止你告訴我在十分鐘前,半小時,或一小時后我一定會知道的事呀。別讓我悶在葫蘆里了吧,你看,我把你當成了朋友,我又不想反抗逃走,而且,我也做不出那樣的事,我們究竟是到什么地方?”

“除非你是瞎子或是從來沒出過馬賽港,不然你一定會知道的。”

“那么你四周看看吧!”

唐太斯站起來向前望去,他看到了一百碼遠處,在黑森森地巖石上,豎著的是伊夫堡。三百多年來,這座陰森森的監獄曾有過許多可怕的傳說,所以當他出現在唐太斯的眼前的時候,他就象一個死囚看見了斷頭臺一樣。

“伊夫堡?”他喊到,“我們到那兒去干什么?”

憲兵們只是笑了笑。

“我該不是被扣留到那兒吧?”唐太斯說,“那可是關重要的政治犯的地方。我沒有犯罪。伊夫堡有法官嗎?”

“那兒,只有一個典獄長,一個衛隊,一些囚卒和厚厚的墻。好,好別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了,不然我真要覺得你在用嘲笑來報答我的好意了。”

“那么,這么說,我也要被關在這里面?”

“或許是吧。不過,你這樣緊緊地捏著我的手也無濟于事呀。”

“不經過任何手續了吧?”

“一切手繼已經辦齊啦。”

“這么說,也不用考慮維爾福先生所許的愿了嗎?”

“我們不知道維爾福先生曾許過你什么愿。”憲兵說,我知道我們是押你到伊夫監獄去,咦,你想干什么,朋友,抓住他!

憲兵那訓練有素的眼睛只看見了急速一動,那是唐太斯正躍身準備投入海里的一瞬間,但是,四條強有力的手臂已經抓住了他,以致他的腳好象給釘在了地板上一樣,他瘋狂地叫著跌進了船艙里。

好幾個憲兵用膝頭頂著他的胸膛說“你們水手的信用原來是這樣的!別在相信這些甜言蜜語了!聽著先生,我的朋友,我已經違背了我的第一個命令,但我不會違背第二個命令,你要是動一動,我馬上就叫你的腦袋開花,”他的槍對著了唐太斯,后者覺得槍已頂住了他的頭。

這時,他很想故意就此了結那些忽然降臨到他頭上的惡運,但正因為那惡運是不期而致,唐太斯認為它不會堅持太久的。他記起了維爾福先生的許諾,于是希望又復活了,而且他想,如果這樣在船上死在一個憲兵的手里,似乎他覺得太平庸,太丟人的臉了。所以他索性倒在船艙里,怒吼了一聲,恨恨地咬著自己的手。

這當兒,一個劇烈的震動使小船全身搖晃了一下,他們已經到達目的地,一個水手跳上岸去,一條鐵索拖過滑輪,水手們已經在用纜繩系住小船。

憲兵們抓住他的手臂,硬拉他起身,拖他踏上石級,向城堡走去,那個警長跟在后面,拿著一把上了刺刀的火槍。

唐太斯沒做什么反抗,他象是一個夢游的人,看見士兵排在兩旁,他也知道在有石級的地方不得不抬腳邁上去,他覺得他過了一道門,那道門在他走過以后就關上了,他看到的所有的東西都象是在霧里似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他甚至連海都看不見了,——海景在犯人的眼里是這樣的令人沮喪。他只能帶著痛苦的回憶望著犯人眼前那一片浩瀚的海洋了,知道他再也不能縱橫馳騁了。

他們停了一下,乘這個時候也竭力使自己集中一下思想。

他向四周看了看,才發現他正站在一個高墻環繞的的正方形天井里。他聽到哨兵們均勻的腳步,當他在燈光前走過時,他看見了他們的毛瑟槍在閃光。

他們等候了有十分鐘,。憲兵確信唐太斯不會再逃走了,便松手放開他。他們象在等命令,而命令終于來了。

“犯人在什么地方?”一個聲音在問。

“在這兒。”一個憲兵在回答。

“叫他到我這里來,我帶他到他自己房間里去。”

“走!”憲兵推著唐太斯說。

犯人跟在他的引路人后面走,后者領他走進了一個幾乎埋在地下的房間,光禿禿的墻壁發出難聞的臭味,象是掛滿了淚珠;長凳上放著一盞燈,燈光昏暗地照著房間,唐太斯看清了他引路人的面貌,他是一個下級獄卒,衣著十分不整齊,臉色陰沉沉的。

“這是你今天晚上的房間,”他說“時間已經晚了,典獄長先生已經睡了。明天,當他醒來看到關于處置你的命令的時候,他或許給你換地方。現在,這兒有面包,水和稻草。一個犯人所希望的也就是這些了,晚安。”唐太斯還沒來得及看到獄卒把面包和水放在什么地方,還不曾向屋角看一看稻草究竟在什么地方,那獄卒已經拿起他的燈走了。

唐太斯,獨自站在黑暗和寂靜里,他頭上的圓形拱頂發出冰冷的寒氣,直逼進他火一樣燃燒的額頭,而他象那拱頂似的一言不發,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天一亮,獄卒就帶著唐太斯不必調換房間的命令回來了。他發現犯人還站在那個地方,一動也沒動,好象釘在那兒似的,他的兩眼都哭腫了。他就是這樣站了整整一夜的,不曾睡過一會兒。獄卒走向前去,唐太斯象沒看見似的,他碰一碰他的肩頭,唐太斯吃了一驚。

“你沒有睡嗎?”獄卒說。

“我不知道。”唐太斯回答。獄卒呆呆地瞪了他一會兒。

“你餓不餓?”他又問。

“我不知道。”

“你想干什么?”

“我想見一見典獄長。”

獄卒聳聳他的肩膀,便離開了房間走了。

唐太斯目送著他向那半開著的門伸出手去,但門又關上了,他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出來,他跌倒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他捫心自問,究竟犯了什么罪,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他沒吃一點食物,只是在斗室里走來走去,象一只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似的,最使他苦惱的是,在這次被押送的途中,他竟這樣的平靜和呆笨,他本來這次跳海也是成功的,他的游泳技術是素來有名的,他可以游到岸邊躲起來,等到熱那亞船或西班牙船來的時候,逃到西班牙或意大利去,美塞苔絲和他的父親可以到那兒去找我團聚,他跟本用不著擔心以后的生活,因為他是一個好海員是到處都受人歡迎的,他講起意大利語來就象托斯卡人一樣[意大利的一種民族。],而講起西班牙語來就象卡斯蒂利亞人[西班牙的一種民族。],那時他就會很幸福的。但是現在他卻被囚禁到了伊夫堡這個地方,再也無法知道他父親和美塞苔絲的命運如何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輕信了維爾福的許諾,他愈想愈氣得發瘋,痛恨得在稻草上打滾。第二天早上,獄卒又來了。

“喂,你今天想了通嗎,”獄卒說,唐太斯沒有回答。

“好了,振作一點,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你有什么要求沒有?”

“我想見典獄長。”

“唉,我已經告你,這是不可能的,”獄卒不耐煩地說。

“為什么不可能?”

“因為這是這里的規定所不允許的。”

“假如你付得起錢,伙食可以好一點,還有書可讀,還可以讓你散散步。”

“我不要書,我對伙食已經很滿意,我也不想什么散步,我只希望見見典獄長。”

“假如你老拿這個問題來麻煩我,我就不給你飯吃啦。”

“嗯,那么,假如你不拿來,我就餓死了,——那也成。”

唐太斯講這些話的口吻使獄卒相信他的囚犯的確很愿意死,但由于獄卒每天從每一個犯人身上可以賺到十個左右的生活費,他說話時語氣又軟了下來,“你提的要求是不可能的,但你要是馴馴服服的在這兒,你就可以去散散步,你也許會有一天碰到典獄長,至于他是否能回答你的話,那就看他的了。”

“可是,我要等多久呢?”唐太斯問。

“哦,一個月,——六個月——一年。”

“這太久了,我希望能立刻見到他。”

“噢,別老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否則你不到二個星期就會發瘋的!”獄卒說。

“你這樣認為嗎?”

“是的,就會發瘋的,瘋子一開始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我們這里就有這樣一個例子。有一個神甫先前就在這個牢房里,他也是總跟典獄長說,要求得到自由,他就是這樣開始發瘋的。”

“他離開這兒多久了?”

“兩年了。”

“那么他被釋放了嗎?”

“沒有,他給關到地牢里了。”

“聽著,我不是那個神甫,我也沒有瘋,或許將來,我會瘋,但目前還沒有,我想跟你另外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我給你一百萬法郎,因為我沒有那么多錢,假如你為我到馬賽去一趟,到迦太羅尼亞人村找一個名叫美塞苔絲的姑娘,替我帶兩行字,我就給你一百個艾居。”

“要是我聽了你的話,信被人搜出來,我這個飯碗就保不住了,我在這里一年可掙一千里弗,為了三百里弗去冒這個險,我不成了個大傻瓜了。”

“好吧,”唐太斯說,“那么你要記住,假如你不肯替我帶個口信給美塞苔絲,又不肯告訴她我在這兒,總有一天,我會躲在門背后,當你進來的時候,我就用這張長凳把你的腦殼打碎。”

“你威脅我,!獄卒一面喊,一面退后幾步做出防備的樣子,“你一定要發瘋了,那個也象你這樣開頭的,三天之內,你就要象他那樣穿上一件保險衣[專門用來束縛瘋子的一種衣服。]但幸虧這里還有地牢。”

唐太斯抓起長凳子,在他的頭上揮舞著。

“好!”獄卒說,“好極了,即然你這樣堅持如此,我就去告訴典獄長。”

“這就對了,”唐太斯說完,放下長凳,坐在上面,垂下頭,瞪著眼,象是真瘋了似的。獄卒出去了,一會兒以后,帶著一個伍長和四個兵回來了。

“奉典獄長之命,把犯人帶到下面去。”他說。

“是的,我們必須瘋子同瘋子關在一起。”士兵們過來抓住了唐太斯的胳膊,唐太斯已經陷入一種虛弱的狀態,毫不反抗地隨著他們去了。

他向下走了十五級樓梯,一間地牢的門已經打開了,他走了進去,嘴里喃喃地說:“他說的不錯,瘋子應該和瘋子在一起。”門關上了,唐太斯伸出雙手向前走去,直到他碰到了墻壁,他于是在角落里座了下來,等他的眼睛漸漸習慣于黑暗,那獄卒說的不錯,唐太斯離完全發瘋已經不遠了。維爾福急匆匆趕回大高碌路,當他走進屋里的時候,發現他離開時的那些賓客已經移坐到客廳里了,蕾妮和那些人都在著急地等待他,他一進來,立刻受到大家的歡呼。

“喂,專砍腦袋的人,國家的支柱,布魯特斯[(公元前85-42)古羅馬政治家]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一個人問。

“是不是新的恐怖時期又到了?”又一個人問。

“是那個科西嘉魔鬼逃了出來?”第三個人問。”

“侯爵夫人,”維爾福走到他未來的岳母跟前說,“我請您原諒我在這個時候離開您。侯爵閣下,請允許我私下里同您說幾句話,好嗎?”

“呀,這事情十分重要嗎?”侯爵問,他已經注意到維爾福滿臉愁云。

“嚴重到我不得不離開你們幾天,所以,”他又轉過身去向蕾妮說“是的,事情是否嚴重,您自己是可想而知的。”

“您要離開我們了嗎?”蕾妮掩飾不住她的情感,不禁地喊到。

“唉,我也是身不由己。”維爾福答道。

“那么,你要到那里去?”侯爵夫人問。

“夫人,這是法院的秘密,但假如您在巴黎有什么事要辦,我的一位朋友今晚上就上那兒去。”賓客們都不禁面面相覷。

“你要同我單獨談話嗎?”侯爵說。

“是的,我們到您的書房里去吧。”侯爵挽起了他的手臂,同他一起走出客廳。

“好啦。”他們一進書房,他就問,“告訴我吧,出了什么事?”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所以,我不得不立刻到巴黎去一趟。

現在,請原諒我不能泄露機密,侯爵,我大膽唐突問您一句,您的手里有沒有國家證券?”

“我的財產都買成公債了,——有六七十萬法朗吧。”

“那么,賣掉,趕快賣它們。”

“呃,我在這兒怎么賣呢?”

“您總有個代理人吧?”

“有的。”

“那么寫一封信給我帶去,告訴他趕快賣掉,一分一秒都不要耽誤,或者我到那兒時已經晚了!”

“見鬼。”侯爵說,“那么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

“于是他坐了下來,寫了一封信給他的代理人,命令他不論什么價錢都要趕快賣掉他的證券。

“唔,”現在,維爾福把信封夾進他的筆記本里,一面說,“再寫一封信!’“寫給誰?”

“寫給國王。”

“我可不敢隨便寫信給國王。”

“我不是要求您寫信給國王,您叫薩歐伯爵寫好了。我要一封能使我能盡快見到國王的信,無需經過那些繁雜的拜見手續,不然會喪失很多寶貴時間的。”

“你自己去問掌璽大臣好了,他有進奏權,會設法讓你朝見的。”

“當然可以,不過,何必要把我發現的功勞讓別人來分享呢。掌璽大臣會把我甩向一邊。而他一個人獨亨其功的,我告訴您,侯爵,假如我能第一個進入杜伊勒宮,我的前程就有保障了,因為,我這一次為國王所作的事,他永遠也不會忘掉的。”

“即然如此,那你就快準備吧,我會叫薩爾維歐給您寫你所需要的那封信的。”

“最好能趕快寫,再過一刻鐘我就要上路了。”

“你叫馬車在門口停一下吧。”

“您代我向夫人和蕾妮小姐表示歉意吧,我今天就這樣離開她們,的確是非常抱歉的。”

“她們都會到我這里來,這些話,留著你自己去說吧。”

“多謝,多謝。請趕快寫信吧。“

侯爵拉了鈴,一個仆人應聲走進。

“去,告訴薩爾維伯爵,就說我在這兒等著他。”

“現在好了,你可以走了。”侯爵說。

“好,我馬上就回來!”

維爾福匆匆地走出了侯爵府,忽然他又想到,假如有看見代理法官走路這樣慌張,全城準會騷動起來,所以,他又恢復了他正常的恣態,官氣十足地走去,在他的家門口,他看到了有一個人站在陰影里,看來好象是等候他的,那是美塞苔絲,她因為得不到愛人的消息,所以,跑來打聽他了。

當維爾福走過去的時候,她就迎上前來,唐太斯曾經提到過他的這位新娘,所以維爾福立刻就認出了她,她美麗和端莊的儀恣使他吃了一驚,當她問道她的情人的情形的時候,他覺的她象是法官,而他倒成了犯人了。

“你所說的那個青年是一個罪人,”維爾福急忙說,“我沒法幫助他的忙,小姐。”美茜塞苔再也忍不住她的眼淚了,當維爾福大步要走過她的時候,她又問道:“請您告訴我,他在什么地方,我想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他已經不由我管了。”維爾福回答。

他急于想結束這樣的會面,所以就推開她,把門重重關上了,象是要把他的痛苦關到門外似的,但他內心的痛苦是無法這樣被驅逐的,象維吉爾[(公元前71-19)古羅馬人]所說的致命箭一樣,受傷的人永遠帶著它。他走進去,關上門,一走到客廳,他就支持不住了,象嗚咽似的,他長嘆一聲,倒進了一張椅子上。

然后,在那顆受傷的心靈深處,又出現一個致命瘡傷的最初征兆。那個由于他的野心而被他犧牲的人,那個代他父親受過的無辜的犧牲者,又在他的眼前出現了,他臉色蒼白,帶著威脅的神氣,一只手牽著未婚妻,她的臉色也是一樣的蒼白,這種形象使他深感內疚——不是古人所說的那種猛烈可怕的內疚,而是一種緩慢的,折磨人的,與日俱增直到死亡的痛苦。

他猶豫了一會。他常常主張對犯人處以極刑,是靠了他那不可抗拒的雄辨把他們定罪的,他的眉頭從來沒有留下一點兒陰影,因為他們是有罪的——至少,他相信是如此,但現在這件事卻完全不一樣,他給一個清白無辜的判了無期徒刑——那是一個站在幸福之門無辜的人。這一次,他不是法官而是劊子手了。

他以前從沒有過的這種感覺,現在,當他懷著茫然的恐懼,猶如一個受傷的人用一只手指去接觸到他的傷口時,會本能地顫抖起來一樣。這一種感覺只有當傷口愈合以后,往往還會再次裂開,并且這一次裂開的傷口更加疼痛。他的耳邊響起了蕾妮請求他從寬辦理的甜蜜聲音或是那美塞苔絲似乎又進來對他說,“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求您把我的未婚夫還給我吧!”如果是這一種情形,那他就會不顧一切,用他那冰冷的手簽署他的釋放令。但沒有聲音來打破房間的沉寂,只有維爾福的仆人進來告訴他長途旅行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維爾福站起來,或者更確切地說,象是一個戰勝了一次內心斗爭的人那樣,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急忙打開他寫字臺的一個抽屜,把里面所有的金子都倒進他的口袋里,用手摸著頭,一動也不動地站了一會,最后,他的仆人已把他的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他這才出了門口,上了馬車。吩咐車夫趕快到大高碌路侯爵府。

不幸的唐太斯就這樣被定了罪。

正如侯爵所說的,維爾福看見侯爵夫人和蕾妮都在書房里。他看見蕾妮的時候,不由得吃了一驚,因為在他的想象中,她又要來為唐太斯求情了。唉,實際上她只想著維爾福即將離開她了。

她愛維爾福,而他卻要在成為她的丈夫的這一刻離開她而去了,也不知道他何時才能回來,所以蕾妮非但不為唐太斯求情,反而恨起這個人來了,就因為他的犯罪,她和他的愛人就得分離了。

那么,美塞苔絲又怎么樣了呢,?她在碌琪路的拐角上遇到了弗爾南多。她回到了迦太羅尼亞人村后,便絕望地躺在了床上。弗爾南多跪在了她的身邊,拿起了她的手,吻遍了它。但美塞苔絲已毫無了感覺,那一夜她就是這樣過來的,燈油燃盡了,但她并沒覺得黑暗,她也沒有注意到它的光明,悲哀蒙住了她的雙眼,她只能看到一樣東西,那就是唐太斯。

“啊,你在這兒,”她終于意識到了他的存在。

“從昨天起我就在這兒,就沒有離開過您。”弗爾南多痛苦地說。

莫雷爾先生,就沒有放棄過努力。他打聽到唐太斯已經被投入了監獄,就去找他認識的所有的朋友和城里那些有錢有勢的朋友,但城里的風聲已經傳開,說唐太斯是被當做拿破侖黨的密使而被捕的,而且當時再大膽量的人也認為拿破侖東山再起是狂妄之舉,因此,莫雷爾先生也四處遭到拒絕,只能是失望的回家。

卡德魯斯也感到了不安,但是他沒有想辦法去救唐太斯,只是帶了一瓶酒把自己關在房子里,想用酒來忘掉他的回憶。

可是他沒有做到這一點,他已醉的腿都抬不動了,但他卻忘不掉那可怕的往事。

只有騰格拉爾一個人一點都不覺得煩惱或不安,他甚至還很高興——他認為自己已除掉了一塊絆腳石,并保全了他在法老號上的地位。騰格拉爾是一個一心只為自己打算的人,這種人生下來耳朵上就夾了一支筆,心眼里頭放著一瓶墨水,在他看來,一切都是加減乘除而已,在他看來,一個人的生命還不如一個數字寶貴,因為數字使他有所增加,而生命卻只會漸漸消亡。

維爾福接過了薩爾維歐先生寫的信以后,就擁抱了一下蕾妮,吻了吻侯爵夫人的手,和侯爵握手告別,起程前往巴黎去了。

唐太斯的老父親正在被悲哀和焦急煎熬著。這里先不說維爾福是如何星夜兼程趕往巴黎,并經過兩三座宮殿最后進入了杜伊勒宮的小書房,先說杜伊勒宮這間有拱形窗門的小書房,它是非常聞名的,因為拿破侖和路易十八都喜歡在這兒辦公,而當今的路易-菲力浦又成了這里的主人。

在這部書房里,國王路易十八正坐在一張胡桃木制成的桌子上辦公,這張桌子是他從哈德維爾帶回來的,他特別喜歡它,這原本也沒有什么,因為大人物都有些癖好,而這就是他的癖好之一。此刻,他正在漫不經心地聽一個約五十多歲,頭發灰白,一副貴族儀表,風度極為高雅的人在講話,他的手邊放著一本格里夫斯版的賀拉斯[(公元前65-8),古羅馬人。]他正在上面作注釋,國王那種聰慧博學的見解大多是從這本書上得來的。

“你在說什么,先生?”國王問。

“我感到非常不安,陛下。”

“真得嗎,難道你做了一個夢,夢見七只肥牛和七只瘦牛了嗎?”[見《圣經舊約-創世紀》。書中講埃及法老夢見七頭肥牛和七頭瘦牛在河邊吃青草。約瑟解釋說,這是預示著七個半年后時有七個荒年。后來果然應效。]“不,陛下,因為那個夢不過是預示著我們將有七個豐年和七個荒年,而象陛下這樣明察萬里的國王的治理,荒年倒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那么,您還有什么可以擔心的,我親愛的勃拉卡斯?”

“陛下,我有充分擔心的理由相信南方正在醞釀著一次大的風暴。”

“唉,親愛的公爵,我想你是聽錯了。我所知道的正好相反,我確實知道那個地方風和日麗。”象路易十八這樣一個人也喜歡開這樣一個愉快的玩笑。

“陛下,就算只是為了讓一個忠心的臣仆安心,陛下可否派可靠的人員去視察一下郎格多克,普羅旺斯和陀菲內,把這三省的民情帶回來向您報告一下?”

“Conimussurdis。[拉丁文:我們低聲唱]”國王依舊在他的賀拉斯詩集上做注釋。

“陛下,”朝臣回答,并笑了笑,做出他懂得這句話意思的樣子,“陛下可以完全相信法蘭西人民的忠心,但我所擔心的某種亡命企圖不見得是沒有道理的。

“拿破侖或至少是他的黨羽。”

“我親愛的勃拉卡斯,”國王說,“您這樣驚慌都使我無法工作了。”

“而您陛下,您這樣高枕無憂地叫我不能安眠。”

“等等,我親愛的先生,請等一會兒,我在Pastorquumtraheret[拉丁文:當牧童跟著走的時候]這一句上找到了一條非常有趣的注釋——再等一會,我寫好了以后就聽您講。”

談話暫時中斷了一會,路易十八用極小的字體在那本詩集上的空白處寫下了一個注釋,然后,他帶著一種自滿的神色抬起頭來看著公爵,好象說他已經有了一個獨到的見解,而對方只能復述他人的見解似的,他說:“說吧,我親愛的公爵,請接著說下去,我聽著。”

“陛下,”勃拉卡斯說,此時他很想把維爾福的功勞占為己有,“我不得不告訴你,使我如此擔憂不安的并不僅僅是謠言。

我派了我手下一個很有頭腦的人去南方視察了一下動態。”公爵說這些話的時候有點兒猶豫,“他剛才急匆匆趕來告訴我,說陛下的安全受到了威脅,就急忙趕來了。”

“Maaducisavidomum,”路易十八依舊邊寫注解邊說道。

“陛下不想叫我把這件事說下去了嗎?”

“沒有那個意思,親愛的公爵,但您且伸手找一找。”

“找什么?”

“隨便你找,就在左邊。”

“我告訴是在左邊,您卻在右邊找,我說是在左邊,——對了,就在那兒,你可以找警長大臣昨天的報告。喲,唐德雷本人來了。”在侍從官進來報告以后,唐德雷先生走了進來。

“進來,”路易十八微微一笑說,“進來,男爵,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關于拿破侖他最近的消息都告訴公爵,什么也不要隱瞞,不管它有多么嚴重。厄爾巴島是不是個火山,那兒會不會爆發火焰和可怕的戰爭——Bella!Horridabella!”唐德雷把雙手背在身后,非常莊重地靠在一張椅子上說:“陛下有沒有看過昨天的報告?”

“看過了,看過了,你把內容講給公爵聽吧,他找不到那份報告,尤其是關于逆賊在他的小島上一切的所做所為,要講得詳細點。”

“閣下,”男爵對公爵說,“陛下所有的臣仆都應該以我們從厄爾巴島得來的最新消息而感到欣慰,波拿巴,”唐德雷說到這里,望望路易十八,后者正在寫一條注釋,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來,——“波拿巴,”男爵繼續說,“快要悶死了,他整天在澳特龍哥看礦工們干活。

“而且以搔癢來消遣。”國王加上一句。

“搔癢?”公爵問,“陛下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一點不錯,我親愛的公爵。您忘了這位偉人,這位英雄,這位半仙得了一種使他癢得要命的皮膚病嗎?”

“而且,公爵閣下,”警務大臣又說,“我們幾乎可以肯定地說,逆賊就會發瘋的。”

“發瘋?”

“某種程度的發瘋,他的神志已經不清了。他時而痛哭,時而狂笑,時而一連幾小時在海邊上拿石子來打水漂當那石子在水面上連跳五六下的時候,他就高興得好象又取得了一次馬倫戈[在捷克,一八○五年,拿破侖在此打敗奧俄聯軍。]或奧斯特利茨[在意大利,一八○○年,拿破侖在此打敗奧軍。]之役一樣。我想您也得承認,這些無可爭辯的事實都是腦力衰弱的象征。”

“或是智慧的象征,男爵閣下,——或許是智慧的象征,”路易十八笑著說。“古代最偉大的船長們也都是在大海上打水漂兒取樂的,不信可看普魯塔克[(公元46-126),古希臘歷史家。]著的《施底奧-阿菲力加弩傳》。”

勃拉卡斯公爵對國王和大臣這種盲目的泰然處之的態度深感不解。只可惜維爾福不肯泄露全部秘密,深恐他的功勞被人搶去,但所透露給他那點信息已經夠使他感到不安的了。

“喂,唐德雷,”路易十八說,“勃拉卡斯還是不相信,再講一點逆賊的轉變給他聽聽。”

警務大臣躬身致意。

“逆賊的轉變?”公爵喃喃地說,看著眼前象維吉爾詩里的牧童那樣一唱一答的國王和唐德雷。“逆賊轉變了?”

“一點不錯,我親愛的公爵。”

“轉變成什么樣了?”

“變得循規蹈矩了。男爵,你說給他聽聽。”

“哦,是這樣的,公爵閣下,”大臣以極其莊重的語氣說,“拿破侖最近作了一次偵查,他的兩三個舊臣表示想重回法國,他便給他們準了假并告誡他們要‘為他們的好國王效勞’。這些都是他親口說的,公爵閣下,我確信無疑。”

“喂,勃拉卡斯,你對這事怎么看?”國王得意地問,停了一會兒他的注解工作。

“我說,陛下,如果不是警務大臣部下被人騙了,就是我受騙了,但警務大臣是不可能受騙的,因為他是陛下安全和榮譽的保障,所以大概出錯的是我。可是,陛下,假如您能允許我再進一諫言的話,陛下不妨問一下我剛才對您提起過的那個人,而且我請求陛下賜給他這種榮幸。”

“我非常愿意,公爵,只要您贊成,您高興要我接見誰,我就接見誰,只要他手里不拿槍就行。大臣先生,您有沒有比這更新的報告?這是二月二十日的,而我們現在已經是三月三日了。”

“還沒有,陛下,但我時刻都在等待著,說不定今天早晨我離開辦公室的這段時間里,新的報告又到了。”

“那么去走一趟吧,假如那兒還沒有?——哦,哦,”路易十八又說,“就造一份好了,你們不是經常這樣做嗎?”國王笑著說。

“噢,陛下,”部長回答,“我們根本無需來捏造報告。每天,我們的辦公桌上都堆滿了最為詳盡的告密書,都是那些被革職的人員送來的,雖然他們現在尚未官復原職,但卻都很樂意回來為陛下效勞。他們相信命運,希望有朝一日會發生意外的大事以使他們的期望變成現實。”

“好吧,先生,去吧。”路易十八說,“別忘了我在等著你。”

“我只要來去的時間就夠了,陛下。我十分鐘內就回來。”

“我呢,陛下,”勃拉卡斯公爵說,“我去找一下我的信使。”

“等一下,先生,等一下,”路易十八說。“真的,勃拉卡斯,我看您這種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我讓你猜一謎,有一只展開雙翅的老鷹,它的腳爪抓住了一只獵物,這個獵物想逃跑,但又逃不了,它的名字就叫做——Tenax[拉丁文:固執]。”

“陛下,我知道了。”勃拉卡斯公爵說,不耐煩地咬著他的指甲。

“我想同您商討一下這句話,‘Mollifugiensanhelitu[拉丁文:氣喘吁吁地逃跑的膽小鬼。],’您知道,這是指一只逃避狼的牡鹿。您不是一個狩獵行家和獵狼人嗎?那么,您覺得那只Mollianhelitu如何?”

“妙極了,陛下,不過我那個信使正象您所說的那只牡鹿一樣,因為他只花三天多一點的時間,就跑了六百六十哩路來到這里。”

“那一定夠疲倦,夠焦急的羅,我親愛的公爵,而現在我們已經有了快報,要不了三四個鐘頭就可送到了,根本用不著大喘氣。”

“啊,陛下,恐怕您對這個可憐的青年太不領情了,他從那么遠的地方跑來,滿懷極大的熱情,來給陛下送一份有用的情報,是薩爾維歐先生介紹給我的,看在薩爾歐維先生的面子上,我也求陛下就接見他一次吧。”

“薩爾歐維先生?是我弟弟那個侍從官嗎?”

“是的陛下。”

“他在羅賽。”

“是從那兒寫信給我的。”

“不,但是他極力向我推薦了維爾福先生,要求我帶他來見陛下。”

“維爾福先生!”國王喊道,“那個信使的名子叫維爾福嗎?”

“是的,陛下”

“他從馬賽趕來的嗎?”

“是的他親自趕來的。”

“您為什么不早提起他的名字呢?”國王問道,“而且還很有野心,真的!您知道他的父親叫什么名字嗎?”

“他的父親?”

“是的,叫諾瓦蒂埃。”

“是那個吉倫特黨徒諾瓦蒂埃嗎?是那個做上議員的諾瓦蒂埃。”

“就是他。”

“陛下怎么用了這么一個人的兒子。”

“勃拉卡斯,我的朋友,你知道的真是太少了。我告訴過您,維爾福是很有野心的,只要自己能成功,他什么都可以犧牲掉,甚至于他的父親。”

“那,陛下,人可以帶他進來嗎?”

“馬上帶他進來,公爵。他在那兒?”

“就在下面,在我的馬車里。”

“立刻去叫他。”

公爵就象個年青人那樣敏捷地走了出去,他盡忠國王的熱忱使他年青了許多,房間里只剩下了路易十八。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那半開的賀拉斯詩集上,嘴里喃喃說到“Justumettenacempropositivirum[拉丁文:一個正直而堅定的人。]”勃拉卡斯公爵以他下樓時的同樣速度回來了,但一到了候見廳里,他又不得不停下來等待通告。維爾福穿的不是進見時的服裝,再加上那種風塵撲撲的外貌,引起了司儀大臣勃黎齊的懷疑,他對這個青年竟敢穿這樣的衣服來謁見國王陛下感到非常驚訝,但公爵終于用“奉國王之命”幾個字排除了一切困難,所以不管這位司儀大臣的意見如何,不管他如何尊重他的戒律,維爾福還是被通報了。

國王仍是坐在公爵離開他的那個老地方,門一開,維爾福發現他正面對著國王,那青年法官的第一個動作便是停了腳步。

“進來,維爾福先生,”國王說,維爾福鞠了一躬,向前走了幾步,等候國王垂詢。

“維爾福先生,”路易十八說,“勃拉卡斯公爵告訴我說你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報告。”

“陛下,公爵說得不錯,我相信陛下一定會意識到它的重要性的。”

“在還沒有談正事以前,你先告訴我,先生,依你看,這件事情真的象他們對我說的那么嚴重嗎?”

“陛下,這個事情的確很嚴重,我希望由于我來的正是時候,事情不至于無法挽救。”

“你盡量說吧,先生,”國王說,他開始被勃拉卡斯臉上的神色和維爾福激動的語氣打動了,“說吧,先生,請從頭說起,我喜歡一切都有條有理。”

“陛下,”維爾福說,“我向您保證獻上一份可靠的情報,假如由于我很焦急而出現有些地方語無倫次,請陛下恕罪。”講完了這一段謹慎而又巧妙的開場白之后,維爾福向國王瞥了一眼,看到了他那威嚴的聽者面露慈祥,這才放下心來。于是,繼續說:“陛下,我盡可能快點到巴黎來,是向陛下報告一件我在執行任務時發現的事情,這不是象每天在下層階級或軍隊里所發生的那種無足輕重的、平凡的暴亂,它的確是一次謀反——是一次威脅到陛下王位的的謀反。陛下,逆賊武裝了三條船,并定下了陰謀計劃,那計劃既狂妄,又可怕,此時此刻,他已經離開了厄爾巴島,去哪兒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是要在某一個地方登陸,不是在那不勒斯,就是在托斯卡納海岸,甚至可能到法國海岸,陛下不會不知道,這個厄爾巴島之主與意大利和法國都保持著聯系。”

“我知道,先生,”國王說,并顯得十分激動,“最近我還獲得情報,知道那拿破侖分子在圣-杰克司街集會妄圖死灰獲復燃。但請你說下去,你是怎么知道這個消息的?”

“陛下,我是在審問一個馬賽人時知道的,我對他已經注意到了好長時間,他是在我離開的那一天被抓起來的。他是一個不安分守己的水手,我一向就懷疑他是一個拿破侖黨分子,最近他秘密到愛巴爾島去了一趟,在那兒見了大元帥,大元帥叫他帶一個口信到巴黎,給一個在巴黎的拿破侖分子,只是巴黎的那個拿破侖分子叫什么名字,我沒能盤審出來,但口信內容我已經知道了,就是這個人要招集人馬——不久就要卷土重來了。”

“這個人現在在那里?”國王問。

“在獄監里。”

“你覺得這事很嚴重嗎?”

“嚴重極了,陛下,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正在家里請客,那天是我訂婚的日子,當時我大吃一驚,馬上離開了我的未婚妻和朋友們,以便趕快地趕到陛下的腳下,向陛下陳述謀反的事件,以表示我對陛下的忠心。”

“對了,你是和圣-梅朗小姐訂婚嗎?”路易十八問。

“是的,是陛下一個忠誠的臣仆的女兒。”

“是的,是的。還是讓我們接著談這次陰謀造反的事吧,維爾福先生。”

“陛下,我擔心這不僅是一次謀反的陰謀,而是一次真正的謀反。”

“在目前這個時間謀反,”路易十八笑一笑說。“想想到很容易,但成功很難,因為我們祖先剛剛恢復王位,我們對于過去,現在和未來都看得很清楚。過去十個月來,我們的各個大臣都加倍地警惕著地中海,以確保平安無事,如波拿巴在那不勒斯登陸,那么在他到達皮昂比諾以前,是整個聯軍就會行動起來,如果他在托斯卡納登陸,就踏上了一塊與他為敵的國土,如果他在法國登陸,那他只有帶點少數的人馬,象他這樣被人民深惡痛絕的人,其結果是可以想得到的,放心吧,好了先生,不過,王室仍然很感謝您。”

“啊,唐德雷閣下來了!”勃拉卡卡斯大聲喊到。這時,警務大臣在門口出現了,他臉色蒼白,全身顫抖,象就要昏死過去的樣子,維爾福正想告退,勃拉斯公爵卻拉住了他的手,留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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