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結束了。土匪們在一個人的帶領下紛紛朝陳慶之靠過來。程兵潤也走到了陳慶之面前：“大將軍，別來無恙啊！”

陳慶之搖了搖頭，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只是說了句：“多謝程將軍救命之恩！”

程兵潤心里明白，對于這段日子里的經歷，陳慶之是難以啟齒，便笑著用手指那個人，對陳慶之道：“大將軍，別忙著謝我，還是謝謝他吧。”

陳慶之看了看人群前面的這個人，此人又黑又壯實，但經過仔細辨認，陳慶之還是認出了他的樣貌，居然是豫章王蕭綜。陳慶之向他恭敬地一揖：“多謝豫章王殿下搭救！”

蕭綜擺擺手道：“什么豫章王，我早已不是豫章王了，更不是什么丹陽王蕭贊了。經過那么多事情之后，我早已都放下了。如今只是一群流寇的頭頭，嘯聚山林，好不快活，哈哈哈！”

陳慶之道：“人言殿下已在河北死在一個津吏之手，看來此等傳言不過虛妄之辭，不能采信啊。”

蕭綜呵呵笑道：“那是因為當時朝廷追我追得嚴，不得已就殺了一個身形相似的人，交給那個小吏。我對那個小吏有恩，他才愿意冒死拿著人頭去請賞。朝廷得了這人頭，自然認為我已經死了，也就停止了四處巡捕我。”

陳慶之道：“可惜啊。要是當初慶之也能用上這一招，今日也不會險象環生，差點就殞命斷崖下了。”

蕭綜和程兵潤相視而笑。程兵潤道：“我和殿下正好在這一帶，聽說了臨潁城中發現了大將軍的蹤跡，因此急急趕來，恰好在這邊山腳下看見山上有官兵在搜尋，便跟了上來。”

蕭綜笑道：“看來大將軍的命大著哪！”陳慶之也跟著笑了。

三人正在說笑之際，那被陳慶之砍倒在地的幢主奄奄一息地蘇醒過來，他強忍著背上的劇痛，悄悄從地上撿起一把刀，拼盡全身力氣，掙扎著起來，也沒看清是誰，一刀就砍了過去。

這一刀結結實實地砍在了毫無防備的蕭綜的背后。陳慶之和程兵潤見蕭綜被那幢主砍中，忙跳上前去一人一刀將幢主跺了。幾個土匪急忙跑上前來，將蕭綜扶住，但看傷勢很重，怕是沒救了。陳慶之走到蕭綜面前，探下身去，難過地看著他。

蕭綜抽搐著，朝陳慶之伸出一只手來，陳慶之跪在那里，雙手握住了蕭綜的手。蕭綜眼角帶淚，輕聲地道：“慶之，我會讓兵潤送你回大梁的，你放心。見到圣上，請代為轉達我這不肖之子的問候。做兒子的聽信讒言，背離故土遠赴他鄉，到頭來卻換得個身死名敗為天下所笑的后果，可嘆哪可嘆。愿圣上，不，父皇......就當從來沒有過我這個兒子吧！”

陳慶之低下頭去，眼淚流了下來。蕭綜又抬手握住了程兵潤的手，道：“兵潤，我的兄弟們，永別了！”說完，他就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在斷崖邊的樹林里，一座新墳很快立好了。陳慶之站在墳前，向死去的蕭綜扣拜完畢后，久久地站在那里。

程兵潤嘆了口氣，道：“官軍暫敗，不久即會再次殺來。大將軍不能久留此地，我還是盡快送大將軍回大梁吧。”

陳慶之點了點頭，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蕭綜的墳墓，隨程兵潤和土匪們走下山去。

一行人下了山后，騎馬來到潁水邊。程兵潤派人找了一艘大船，帶著陳慶之和十個土匪，一路沿潁水南下，沒過幾日就穿越過了魏國豫州，來到淮河北岸。

船只靠船，程兵潤和十個土匪靠了岸。程兵潤站在岸上，向陳慶之拱手道：“此去大梁的壽縣不遠，大將軍一路走好，恕我等不能遠送了。”

陳慶之奇怪地道：“程將軍隨慶之一同從建康出來，如今眼看就要回到大梁地界，為何不與慶之一道回去呢？”

程兵潤道：“大梁國中亂象叢生，我已無心為將，愿與他們這些人嘯聚山林，自取快活，不受約束。再者，殿下的墳墓也要有人照顧。”

陳慶之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嘆息。“告辭了，大將軍！”程兵潤大聲道，然后與眾人一起沿著潁水向北面走去。陳慶之向著他們的背景輕輕地揮了揮手。

前面就是故土了。陳慶之突然又感慨起來。這一路走來，七千將士全部殞命沙場，胡乘死了，姜桃死了，馬佛念也死了，程兵潤走了，元顥被抓了，元慧君又被爾朱榮擄去了。而今只剩得陳慶之孤身一人，在這寬廣無邊的江面上唏噓不已。他感覺命運之神再一次捉弄了他。

“慧君，你在哪里？無論你在哪里，都要好好活下去，等著我，慶之一定會再回來救你的。”淮河上，陳慶之站在船尾，回首眺望北方，口中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