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樗窌惩ǎ筌姾芸炀偷搅伺沓堑哪厦娌贿h(yuǎn)處。大軍下船，開始轉(zhuǎn)為馬步兵陸地行軍。剛剛行到城南一片密林旁，就有一騎飛馬跑來，那馬飛快地跑到元略跟前，一下子立住，馬上的小兵滾鞍下馬，對元略一拳，道：“報告大都督，彭城已被魏軍包圍多日。我軍暫時沒有辦法可以進(jìn)入城中。”

元略問道：“魏軍主帥為何人？”

小兵道：“乃是安樂王元鑒。”

元略笑道：“安樂王無知無識，不過是個庸才，并不多大才能，不必多慮。”又問：“朱先鋒所部現(xiàn)在何處？”

小兵回道：“朱先鋒所部已入城，與元徐州所部合兵一處了。”

元略點(diǎn)點(diǎn)頭，便讓小兵退下，然后發(fā)布命令：三軍停止進(jìn)兵，就地安營扎寨。他準(zhǔn)備在安頓下來后，再與胡、成二將商量對敵之策。

士兵們接到命令，開始拿出工具，搭建帳篷，砍伐樹木，制作寨柵。陳慶之在一旁看著他們忙著制作工事，覺得很好奇，便背著雙手，細(xì)細(xì)察看，研究他們是怎么迅速地將一個軍營搭建起來的。

但這時，前面有人大喊：“魏軍來啦！”

陳慶之連忙抬頭時，見煙塵起處，魏軍已經(jīng)到了近前。

見此情景，梁軍士兵們或逃竄躲避，或舉刀槍與敵拼殺。一個魏軍騎兵沖上來，長槍一挺，陳慶之前方不遠(yuǎn)的一個士兵中槍了，血液飛濺出來。那騎兵槍尖一挑，士兵飛出很遠(yuǎn)，跌倒在陳慶之腳邊。陳慶之低頭一看，那士兵胸中血液狂涌，立時斃命。血漿噴灑了陳慶之一身一臉。又突然，一把長刀掃過，右邊一個正在搭帳篷的士兵沒來得及逃走，被砍去半個頭顱，“噗”地倒在地上。

陳慶之轉(zhuǎn)頭正好看到，嚇得他立即向后狂奔，一支支箭向他射來，落在他腳邊。他全然不顧，只知道沒頭沒腦地奔跑。一個騎兵舉著長槍從斜刺里急急而來，刺向陳慶之。陳慶之看避不過了，想抽出腰帶上的寶劍，但好象劍多時不用銹住了，被卡在劍鞘里，拔不出來。眼看著長槍已到眼前，滿面血污的陳慶之瞪大了雙眼，難道這一生就這么完了?

一支羽箭斜著飛來，洞穿了那騎兵所騎馬匹的前腳腳踝，馬兒一下摔了個更頭，止住了前沖的步伐，騎兵的槍尖也跟著變了對準(zhǔn)的方向，從陳慶之的面前一劃而過，斜插在了地上。那士兵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抽出身邊的腰刀，向呆楞在那里的陳慶之走過來。陳慶之急急后退，結(jié)果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那士兵緊跟上來，提刀就砍。又是一箭，這次洞穿了士兵的脖子。士兵站著就死了，動作僵硬凝固，撲倒下來，砸在了陳慶之的身上。陳慶之掙扎著推開身上的尸體，從地上爬起來。

原來射箭的人是成景俊，他左右砍倒兩個魏兵，直沖到陳慶之，一把拉起他的衣服，向后方跑去，邊跑邊問：“沒事吧？”陳慶之氣喘吁吁地跑著，不知道自己該說沒事還是有事，嗯嗯地應(yīng)著。成景俊：“你的劍呢？”陳慶之看了看腰上的劍鞘，劍已經(jīng)不見了，應(yīng)該是剛才一使勁拔了出來，而恰好被士兵尸體倒下來壓住后，本能地放掉了手中的劍，用手推開了尸體。

“一個好的戰(zhàn)士，刀劍是不能離手的。”成景俊說。

我是士兵嗎，陳慶之想，我到底是干什么來了啊？

跑出不遠(yuǎn)，成景俊看見前面有一匹戰(zhàn)馬，他將陳慶之拖拽著拉到馬那兒，一把將陳慶之推上了馬鞍，將韁繩交給他。

“我的小馬呢？”陳慶之道。

成景俊不理他，用刀背使勁拍了馬屁股一下，那馬負(fù)痛狂奔起來，嚇得陳慶之一骨碌趴倒在馬背上，緊緊抓住馬鬃，任憑馬兒將自己帶去遠(yuǎn)處。等他睜開眼，回頭看時，成景俊已變得越來越小，他的身后有梁軍士兵在逃跑，魏軍士兵在追趕。成景俊返身而去，沖向迎面而來的魏軍，幾個士兵見狀也一起返身殺了回去，迅速淹沒在魏軍人群中。

負(fù)了痛的馬跑出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將成景俊等人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了身后，然后在一在片玉米地邊停了下來。陳慶之翻滾著落下馬來，落在松軟的草坪上。

這里是如此安靜，靜到完全聽不到那邊的廝殺。旁邊有一塊平整的大頑石，雙腿發(fā)軟的陳慶之勉強(qiáng)爬了上去，但來路上有兩座小土山，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無可奈何地坐了下來，坐在大石頭上。

他不知道，下面他該怎么做，是要繼續(xù)往東跑下去嗎？

太陽緩緩地落向戰(zhàn)場那邊的地平線，天空漸漸變得幽藍(lán)幽藍(lán)。馬兒低下頭去，啃食著腳邊的青草。如此靜謐。

成景俊他們怎么樣了，難道都做了刀下之鬼？還沒有開戰(zhàn)就這樣結(jié)束了？陳慶之不自覺地哭了起來，哭得象個懦夫。他搞不清楚自己這是干什么來了。他想起了王小姐那纖細(xì)柔弱的身影，想起了婢女在街市上追上了他，把那匹又有趣又好笑的果下馬交給他。他感覺，她們離他越來越遠(yuǎn)。現(xiàn)在，他開始想念那匹果下馬，是不是哪個魏軍士兵當(dāng)作戰(zhàn)利品牽走了它呢？

就在夕陽的最后一末余暉即將消逝時，一小股騎兵繞過土山，向這邊奔來。

陳慶之不知所措，不知是該迎上去還是躲起來。猶豫再三，他還是牽起馬，跑進(jìn)了玉米地里。他抓起一根斷枝作為武器捏在手里，繼續(xù)飛快地往前趕。但馬上騎兵們就追到了玉米地邊上，一聲呼喚傳來：“護(hù)軍大人！”他猛然驚醒，原來是自己梁軍的人。他回頭看去，為首的就是成景俊。只見成景俊的戰(zhàn)袍凌亂，上面全是血污。陳慶之心中泛起一絲絲的羞愧。

成景俊來到陳慶之面前，抱拳道：“大人，魏軍已經(jīng)退了，請立即與我等回去吧。大都督正等著您呢。”

陳慶之淡淡地說道：“不要再叫我護(hù)軍大人了。”

成景俊奇怪地看了看他。

陳慶之從成景俊面前走過時，成景俊看到了他眼角的淚影，就把他攔住了。他站到陳慶之的面前，不讓別的戰(zhàn)士看到陳慶之，然后輕輕地對他說：“快把眼角的淚擦干。”陳慶之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但還是悄悄擦干了淚痕。

成景俊緊盯著他的眼睛，道：“要記住，在軍中，只可以流汗流血，不可以流淚。你是軍中的大將，所有的士兵們都會看著你。絕對不可以在他們面前掉眼淚，明白嗎？”

陳慶之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成景俊不太放心地看了看他，轉(zhuǎn)過身來，與他肩并肩向士兵們走去。

從玉米地里出來，陳慶之跨上馬，跟在騎兵們后面。成景俊嫌馬慢，又是一鞭子抽在馬身上，馬狂奔起來。陳慶之俯下身，緊緊抓住韁繩。成景俊他們也策馬驅(qū)馳，跟在他后面，一會兒就回到了營地。

士兵們正在收拾爛攤子，三三兩兩地分揀著尸體。如果是自己梁軍里的，就抬走，一齊丟進(jìn)挖好的大土坑里，等全部分揀完了再用土埋上；如果是魏軍的士兵，那么就只好由他去了，取走他隨身的刀劍之類的，再摸摸身上有沒帶任何值錢的東西，一并取走。

陳慶之繞過一個個地尸體，來到營地中間，在那里他找到了他的果下馬。他沖過去抱住馬頭，輕撫著那短而柔軟的鬃毛。

大都督元略正在跟手下說著什么，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陳慶之，他微微嘆息了一聲，走上前來，問道：“護(hù)軍大人，人沒事吧？”陳慶之向他行禮，沮喪地道：“沒事。慶之無能，望大都督降罪。”元略笑道：“大人不必自責(zé)。大人初來行伍軍陣，未曾見過此等血腥廝殺的場面，自然會如此。”

他轉(zhuǎn)頭對旁邊過來的胡龍牙道：“不過說也奇怪，此次敵軍騎兵發(fā)動突襲，居然會選擇位置靠后的后軍，而不是你的前軍。”胡龍牙道：“敵軍是看準(zhǔn)了我軍的薄弱點(diǎn)攻擊的啊！”成景俊走了上來，道：“此次突襲令我后軍受損相當(dāng)嚴(yán)重，士氣受挫。如今天已漸黑，魏軍怕遭偷襲，也已撤去包圍，后退十里。不如趁時入城，與城中徐州軍合兵一處，休養(yǎng)生息，明日再作計較？”元略道:“如此甚好，那就即刻進(jìn)城。”

于是一聲令下，全軍整肅隊(duì)伍，來到彭城腳下，喊開城門，進(jìn)入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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