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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二十五傳 神僧指水怪形藏于公存海涵度量

徐有貞當日在庵內,再三叩問老僧。老僧見有貞虔誠,對有貞曰:“大人經綸天地,包括萬理,豈不聞仁者無欲之言乎!”徐公心中頓悟此語,乃曰:“如老師之言,莫非其下有巨魚乎?魚性貪餌,吾以豐餌巨鉤,必能獲也。”老僧曰:“非小可也,非易取也。洪口之下,極其深邃。內有一怪,潛身幽底,似蛟非蛟,似鱷非鱷,形長力大,口能吐波發浪。所以才筑得就被他哄坍,非水勢之惡也。皆因此怪在下搜決,因此難筑。”有貞見說甚驚,乃曰:“若有此怪,必用千夫巨餌,方能獲捉。”老僧笑而答曰:“大人雖用萬人,亦難捉取。若必欲以人力勝,惹他性起,連附近人家,皆遭其害。吾今傳大人一法,自然除惡,不損于人。”徐公忙叩問曰“老師有何妙法?”老僧曰:“大人回去,可急取三五千擔石灰,裝載多船。先令人分付往來船只、附近人家,暫離此數十余里之外。限五日,不許人行動往來。至日,到于洪口,可擊鑼為號,一聲鑼響,齊把石灰傾下水底,急把快船飛搖放遠,待水底石灰滾化,發蒸起來,此怪必然煮死。除了此怪,那時因水勢而導之,堤必成功。”

徐公蒙僧指示,即叩謝辭轉,急急與眾下山回府。速差人取備石灰,按法行之。果然一夜后,聽得洪口水滾如雷。少頃水高接天,沖倒近處房屋無數。居民預先得了曉諭,暫移無害。至第三日后,有貞見洪口水勢不高,波平浪息,乃令人駕快船數只,前出哨看。哨船之人果見一怪,身長數丈,遍身鱗甲,頭如豬而有須,前有二爪,后有鱗尾,形甚兇惡,浮死于水面之上。哨船人來報有貞。有貞親往觀之,果覺駭異。識者曰:“此豬婆龍也。”

有貞連夜工修筑,又三月,此堤將成,,忽然大雨,連堤滿漲,水甚涌溢。有貞又棹船細察其故,制數木鵝放水中,順流而下。又投之以物,使人往數里候看,物與木鵝皆浮出,惟一處木鵝不浮,投之以物皆沉。有貞曰:“此水源也。”忙令人塞之,不止。有貞悶思曰:“向者蒙老僧指示,得除此怪,堤將有成。不料秋雨瀑漲,洪水泛濫,其害終在。吾因思窮其源,今源已知其處,奈塞之不止。”思量久之,不覺隱幾而臥。少刻,見二人立于案前。有貞忙問曰:“汝二人何人也?”二人曰:“我河神也。先年因張湫洪水大泛,民遭漂溺。官司屢督工筑堤不就,役夫死者數千。吾二人不忍見眾漂沒,乃對天立誓,愿舍身以救萬人。我二人遂跳入洪口,其下果有一怪螭在下,與戰一日夜,被吾二人斬之。水就退,沙就長,而堤成。上帝憐吾二人為眾舍身救患,敕吾二人在此守護洪口。今公水源雖尋著,而其下尚有龍窟珠淵,非石沙與土所能塞之也。”有貞忙問曰:“用何物可塞?”二人曰:“可鑄長鐵柱,與大鍋底貫墜于下,自然塞住。”徐公聞言大喜,問二神何名。二人曰:“吾乃郝回龍、鄭當柱也。”言畢覺來,乃一夢耳。有貞忙出廳問之,適東平判官王震到廳稟事曰:“卑職蒙差浚河,前日見一石板上書著:‘鄭當柱、郝回龍為眾舍生。在水中,幸遇王州判,移我顯圣河東。’卑職不敢隱默,特來呈稟。”有貞聞言,心異其事。遂語以適才得夢之由。王州判曰:“此分明神之顯圣,大人當急為之。”有貞遂依夢中所傳之法,用鐵柱鐵鍋下之,隨用石沙去塞,漸塞漸筑,而堤遂成。有貞感二神傳法,乃建祠奉二神于洪口。復上疏開神之功績靈顯,遂名其廟曰:“顯惠”。至今往來商賈居民禱祀之。

有貞乃從金堤張湫起,逾百里而至大豬潭。西南行九里至濮陽,又上數十里至范陽,又上數百里經澶淵,以接河,其水勢隨平。凡河流傍出不順者,筑堰堰之。堰有九處,長闊皆萬丈。于是水不東沖沙灣,更從北出,以濟漕渠之淺涸。又于數百里之中置閘,由龍灣于東昌、魏灣,共置八閘。積水過丈,則放泄皆通,流于古河,以入于海。又鑄精銅、精鐵,雜為元金之物象數百斤,以鎮定之,取金水子母之義也,名曰廣濟閘。歷三年,功始完備。有貞共差人四萬五千,分而作長役者一萬三千。用木植大小十余萬,竹六十余萬。至今漕運,并商賈船只,往來稱便。

徐有貞筑堤成功之后,尋思往日西山老僧指示之功,乃令人備禮,前往致謝。數日回來,稟覆道:“小人們蒙差遣,仍舊尋蹤到庵。只見松崖翠壁依然,金亭玉柱如舊。其庵空,其老僧與白尾騾,不知所往。但見石庵柱上,高堤一偈,寫著留與治水徐公。因此小人們錄此偈呈覽。”其偈云:

指示汝成堤,從此賴無虞。日前多朗照,

后漸進彌迷。越五重華曜,于忠實爾為。

南金當有遇,歸莫檢篇遺。

有貞看畢,不解偈中之意。乃曰:“此真神僧點化,吾得除水怪以成堤功。恨吾歸心太急,不曾參問得禪機。若再相懇,必有教益。可惜無緣。”嗟嘆一回。留月余,乃治裝還朝。朝廷因有貞治水有功,升禮部侍郎,加僉都御史,支二俸住京。其年京師大旱,有貞薦唐段民能祈雨。段民應詔,果祈下甘霖尺余,不致饑歉。不多月,段民得病身故。朝廷遂蔭一子入監。

有貞在京一年,因國子監缺祭酒,復于公保薦,于公即便保奏。過數日,于公奏事于文華殿。景帝獨宣于公至面前,曰:“徐有貞雖有才華,然其心術機險,豈堪為祭酒耶?若用之,豈不壞了后生輩也?”公見諭,惟叩謝辭出。左右見景泰召公當面,遙聞有貞祭酒之言,傳與有貞。有貞只道于公不薦他,又在上前說他過失,甚恨于公。兩次不如所愿,遂爾成仇不解。冤禍于此基矣。

于公平日只知輔君匡國,練兵養民。惟直道而行,于心無愧,不知傍忌匿怨者多時。有兵部侍郎王偉,原任職方司郎中,于公見偉有才思,遂保舉為本部侍郎,鎮守大同諸處。前者于公遺計于偉,致小田兒(賊名)之死。遂召回同理部事。未幾,于公以多事匆忙,偶然詿誤一事。王傳遂密奏于帝。一日,景泰召公于便殿,以偉劾疏面授于公。公叩頭認罪。帝慰諭曰:“朕自知卿,卿勿為慮。”于公蒙景泰授王偉之疏,感恩叩謝而出。王偉見于公回部,忙出迎曰:“今日有何圣諭?何事商確回遲?”公曰:“姑進內言之。”既到堂,偉又曰:“圣上何事議論?”于公笑曰:“老夫政事冗繁,稍有不是之處,賢弟當面言之,不佞必然相從,何忍為此。”隨出袖中所劾之疏與之。王偉蹴無地。公復慰曰:“不佞素無夙憾。自今之后,有不到處,煩賢弟面教,足見雅情,不必介懷。且國家多事之秋,部事非一人可理。得弟輔成,足沾厚意。”王偉此后愈加恭敬于公,公亦厚待王偉,無纖毫芥蒂于心。有事彼此商議,然后施行。

公一日與偉商確兵政,忽有人報道:“廣西總兵武毅上本劾奏思明州土官黃弒兄大變事。”公正欲問時,早有武毅揭帖呈上。于公看畢,查訪其事。不數日,人報道廣西思明州土官黃有本奏上。朝廷旨下,著眾官會議。未知所議何事。

第二十六傳 江淵為親訪智客景泰立子建東宮

于公當日正與侍郎王偉商確兵務,忽有人報道:“思明州守備黃有本奏上,朝廷命各官會議。”于公聞報,忙差人查訪其事。且談黃原是廣西思明州土官,初為宣尉司,后因有功,升為都指揮使,守備潯州。乃庶出者,有嫡兄黃,世襲思明州土知府。黃年老,止生一子,名曰黃鈞,應襲知州之職。黃屢欲謀殺侄兒黃鈞,奪其職與自己之子。一日假傳巡撫軍令,征兵思明州。乃令己子糾率心腹驍勇千余人,離府城十余里結寨。待至更深,夤夜破其城,攻進黃府中,喊叫道:“黃殘虐我眾,特來報仇!”盡殺黃并其子黃鈞,將二尸砍為數段,納于大甕之中,埋于后園,即領眾還寨。

明日,思明州有人報至潯州,黃佯為不知,驚哭倒地,隨即走到思明州來。一邊發喪,一邊令人尋黃父子尸骸,竟不能得。復大哭寫榜出示,假令人緝捕兇身,報此家門大仇。不料黃令眾殺父子之時,有之仆福童見父子并左右之人,其夜福童脫走,明早竟到軍門總兵二處告理,首訴父子殺一家。人皆知黃殺父子情真事實。巡撫李棠,總兵武毅,察知黃弒兄,劾奏其罪。知不可掩飾,心中大懼,即命其子帶十萬金來京師,求解脫之術。

原來黃與學士江淵有親。子潛地來京見江淵,懇其解禍。江淵曰:“汝父子造惡深重,禍不可解。”子再三哀求,淵不肯盡計。子曰:“久聞京師有稱智多星吳矮子,其人可曉?”淵令人訪之果有。子即造其家,見其人身不滿四尺,言語頗雄壯。子遂送厚禮,說其來意。智多星道:“吾有一計,此事不但免罪,且有升賞。”子聞言,忙拜于地,叩求其計。吳矮子欲言而又忍者數次。子復送千金。吳矮子曰:“今上登位多年,屢欲立己子為東宮。每每形于言語之間,無人敢發其事。汝可急回,將此事奏請。即能免害。”子聞言大喜。辭回來見江淵,說知其事。淵曰:“計雖好,吾不忍為。”固卻之。

子乃請人做成本稿,適值黃又遣心腹千戶袁洪帶萬金來京。

子與袁洪說知其事。候三日,遂令袁洪待景泰設朝赍本。廷臣奏有廣西都指揮黃,令千戶袁洪赍密疏奏上。其略云:廣西守備潯州都指揮使臣黃,切念太祖高皇帝,百戰艱難而取天

下,期傳之萬世。邇來上皇輕身北狩,文武將吏,十喪八九,幾危社稷。不有陛下,臣民何歸?今即位三年,皇儲未定。臣懼人心易搖,多言難定。爭奪一萌,禍亂不息。皇上即循遜讓之事,復全天敘之倫。恐事機叵測,反覆靡常。語曰:“天與不取,反受其咎。”近日仰觀天象,土星逆人太微垣,與諸災異,皆可畏愕,愿早留意。萬一羽翼長成,權勢轉移,寄空名于大寶,委愛子于他人,階除之下,盡為仇寇,肘腋之間,自相殘蹙,此時悔之晚矣!乞與諸大臣密定大計,以一中外之心,以絕覬覦之望。臣不勝瞻□天仰圣,急切屏營之至!景泰覽疏畢,大喜曰:“萬里外有此忠臣!”遂下詔,令毀武毅、李棠等劾黃弒兄大惡之本,不許留藏副本。急降旨著廷臣會議釋黃罪,加升為廣西都督,佩征西將軍印,居武毅之上。

是月乙酉日。禮部尚書胡瀠、侍郎薛琦,集文武群臣廷議,皆相顧莫敢發一言。遲疑久之,當有司禮監太監興安厲聲對眾曰“此事可行即行,不可即已。無得鼠首持兩端耳。”群臣聞言,皆唯唯欲退。此見興安不忍易上皇儲君之忠心也。當時閣下陳循等見眾欲退,乃即署名。后都御史王文等,駙馬眾侯伯薛垣、李瑾等,尚書何文淵等,侍郎項文曜等,學士商輅等,御史王震等,以次署名。惟尚書王直、于謙,給事林聰,御史左鼎數公,甚有難色,不肯署名。陳循自執筆勞之,強署名。亦無人敢寫復疏之語。各默然不肯下筆。時有何文淵對眾曰:“諸公不肯落筆,某有屬對,為諸公首作。”乃即提筆曰:“天佑下民作之君,父有天下傳之子。”眾官皆唯唯而服。陳循乃率廷臣面奏曰:“陛下膺天明命,中興邦家。統緒之傳,宜歸圣子。黃奏是。”景泰聞奏,心中大喜。乃下制曰:“可。朕啟請圣母上圣皇太后。太后曰:‘予老矣,愿社稷安,天下得太平。今人心既如此,不可拂。’朕敬承慈命。乃命禮部具儀注,擇日以聞。”制下,禮部尚書胡瀠具儀注。景泰即日簡選立東宮官僚,以陳懋、胡瀠、王直、石亨四人為太子太師,柳溥、陳循、高、于謙為太子太傅,張、何文淵、劉深、俞士悅、石璞、陳鎰、王文、王翱、張九人為太子太保,江淵、王一寧、蔣磁為太子少師,李錫、蕭維貞、劉中敷、羅通為太子少傅,商輅、項文曜、彭時、周旋為太子少保,趙榮、徐有貞、李紹、劉定之、呂原、柯潛、李侃、岳正、周洪謨、劉俊、李泰、林聰、趙昂、楊欽、王政等,皆為春坊、諭德、詹事等官。凡東宮官僚,俱加公孤,并支二俸。

景泰三年五月初二甲午日,立見濟為皇太子。廢皇后汪氏,立見濟母杭氏為皇后。封上皇長子為沂王,即成化帝。上皇次子見清為樂王,見淳為許王。汪后令居別宮。乃下詔云:“天佑下民作之君,實遺安於四海;父有天下傳之子,斯本固於萬年。”於是頒詔遍告中外海內臣民,大赦天下。先一日,禮部排列儀仗,在於奉天門下。忽有男子赤身手執一紅木棍,直奔進奉天門下,奮力大呼道:“先打東方甲乙木。”復大叫一聲,只一擊,把排列的香案打碎。眾侍衛見之,拿住這男子,待罪於午門外。后有詔下錦衣衛勘問,眾官究問其事。此人初被拿之時,似醉夢中,一無所知。及下獄勘問,那人忽然抬頭一看,驚訝道:“為何在此把我拷打?”刑官問曰:“汝這男子,又非失心瘋,如何自來尋死?”此人訴道:“小人正醉酒睡著,忽見一將官趕來道‘快走’。領小人在亭子邊,把小人手拿住,打那亭子。那將官道:‘打得好,感動他的心。’說罷,那人把小人一推不見了。如今許多爺爺在此拷問我為何?”眾官見他說得奇異,相顧曰:“不知是何神使為之?”遂不拷問,仍囚獄中。此事甚異。

景泰既立見濟為太子,凡文武官吏、軍士、太學諸生,無不受賞。時人謠云:“滿朝皆太保,一部兩尚書。”又加賞陳循、高、江淵、王一寧、商輅、王直各赤金五十兩。惟尚書王直受賞回家,將金擲於地,嘆曰:“此何等大事,乃廣西一逆賊擅敢為之!”乃上本辭職。朝廷不允。又李賢先前托疾不署名,今亦托疾不肯受職。朝廷自立見濟之后,四方災異,種種迭見。不期太子見濟忽然於十月廿七得疾,至十一月初四日薨。景泰大哭不已,七日不朝。后擇日葬於西山,謚曰懷獻。

時于公見災異屢見,上疏辭爵,乞歸田里。其略云:臣謙切見自去歲冬間及今春,時序乖和,雨雪不降。復於二十二日大風晝晦,日光沉伏,切惟災之來,必有所由。天人感召,其應不虛。伏念臣質本凡庸,性復偏執。時遭明盛,位極人臣。既居師保之官,又兼六卿之職。臣才器不逾於常人,聲望弗協於輿誦。報國之心雖切,而濟時之術全疏。經濟之學蔑閑,而輔導之職莫稱。上不能寅亮天工,以為朝廷之助,下不能阜安兆庶,以底太平之休。兼且素乏統馭之能,匆稱總戎之任。今四方多故,百姓流離。東南之寇盜雖平,西北之邊報常至。綜理勘定,固難其人。茍臣蒙恥而冒榮,其奈妨賢而僨事。引咎思退,分所宜然。伏望我皇上宸斷,罷臣職務,遣歸田里。另選賢良,以代今職。上回天意,下協輿情,以彰我皇上知人之明,以免愚臣固位之責。臣不勝戰栗,待罪之至!奏上。未知朝廷準否若何。

第二十七傳 兩忠臣諫諍遭譴女妖精遇正現形

于公上表固辭。景泰再四勉留,只得仍舊供職。帝因懷獻之亡,日夕在宮流涕,不視朝者數月。時有監察御史鐘同,素懷忠鯁。因景帝易上皇儲宮為沂王,每獨坐深思流涕。嘗欲上疏諫諍,蓄意而未及。后見懷獻身薨,即欲上疏請復。適遇禮部郎中章綸過訪,鐘同遂問章綸曰:“桐山(綸字)有何事見教?”章公出袖中復后復儲之疏。鐘同看畢,曰:“弟有此心久矣。”亦出所奏之疏與章公看。綸曰:“可見二人同心。或得天,感動上心,復后復儲,少舒一念之誠。愿顯狄梁公之微忱,甘受殷比干之慘酷。”二公慷慨泣下。鐘公遂囑咐家人曰:“明日可抬棺木在朝門俟候。”二公作別,各呈稿與堂官看。鐘公送稿與都御史劉廣衡。衡曰:“此本不宜上,上之恐有不測之禍。”二人不聽所言。章公亦送稿與禮部尚書胡瀠。瀠曰:“二位何自處死?”綸曰:“某等已置死生于度外。”

明早,遂共進其疏,云:禮部郎中臣章綸,監察御史臣鐘同,奏為奉養圣躬以敦教義,懇復后、儲事。臣等切見先年太上皇帝拘留北地,皇上撫有萬方,屢降詔書,以大兄皇帝鑾輿未還,敵仇未報,為上皇之心,即堯親九族,舜徽五典之心也。賴郊廟神靈,陛下圣算,迎歸上皇于南宮,可謂遂至愿也。昔太上皇帝君臨天下,十有四年,是天下之主,與陛下同氣異胞,陛下曾受封冊,是上皇之弟,亦上皇之臣也。況上皇于性謙沖,意無被此。伏望皇上于朔望日,或節旦,率群臣朝見上皇天南宮,以敦同氣之情,以隆君臣之禮,則天下國家之福,萬世帝王之法也。臣等切見北極五星明朗,以臣觀之,是復中宮之象,不虛其位也。前詔冊妃汪氏為皇后,以厚大倫之原,是已正位中宮,而孝敬勤儉之德,聞于中外矣。又詔冊世子母杭氏為皇后,是固母以子貴,而中宮久讓而弗居。不意世子薨逝,臣民痛心。皇上當復召汪氏于正宮,則六宮之儀范既正,而國家之本,風化之原,自可表率四方,流傳萬世矣。至于皇上推念同氣之誼,詔沂王復居儲位,以候皇子生。如此,則五倫全備,而和氣充溢于宮廷;萬姓愛戴,而歡聲洋溢于四海。殆見天心自回,災異自弭,而外寇不足平矣。臣等不勝戰栗冒死以聞。

疏進,日已墜西矣。景泰看畢,大怒。時宮門俱閉,乃傳旨從門隙中出,命錦衣衛官,即刻捕二人入獄。時章、鐘二公,從早晨在朝門外,俱抬棺木俟候。候至晚,忽內廷旨出,命捕二臣。二公即往獄中。

第三日,又有旨命刑官勘問,必有與在朝大臣或同南宮通謀者,著嚴加拷掠。刑官奉旨,遂大肆拷掠,令誣引大臣通謀等事。二公曰:“此事出于吾二人本心,有何通謀者?今日拷死于刑下,吾所甘心。雖斬之西市,慨然就死!”刑官必欲迎合上意,重加拷掠,幾死者五、六次,并無一言牽及他人,但曰:“皇天后土,得上復后復儲,圣心感悟。吾二人朝聞俯從,夕死得所矣!”果然蒼天垂念忠義,忽然風雨交加,黃沙四起。三日,景泰親見天變,亦有悔心,乃密令錦衣衛官緩其刑梏。令禁錮終身,勿得言事。一日,于公因景泰召見便殿,公候諭完,乃即面奏曰:“臣切見懷獻太子立未逾年,即拘疾而薨。此亦天意有屬,非人力所能強也。近章綸、鐘同所奏之疏,未為無當,乞陛下容宥。”景泰聞言,怫然不悅曰:“卿亦為此言耶?”即命駕進宮。公悚懼而出。當有內監興安見公奏語,亦嘆曰:“此足見于尚書忠心為國固本也!”后于公被石亨、徐有貞誣迎立外藩,不保奏復立皇儲為言。于公曰:“我曾面奏復立沂王與章、鐘之奏可宥而優容,行之未為無當。此言景泰近侍內臣皆知之。”時上皇詰問內廷數人,人人畏罪,不敢言有此語,而公之冤不得白。吁!此亦公之數也!

且談邊上巡撫副都御史年富上本劾奏:“總兵石亨朦蔽冒功。將手下伏役廚子楊增,自小在石亨家做廚子,并無折箭之功,乃冒軍功,授千戶之職。其父楊海,亦冒授指揮之職。此皆冒軍功,擅爵賞,欺朝廷。臣職居總制,不敢隱默。謹此奏聞。”旨下,著兵部知道。于公見了,遂寫牌著人戒飭石亨。石亨見牌,心中不悅,深恨于公,反疑公故令年富劾他,不知于公曲庇石亨多矣。先年上皇回國,朝廷驟升石亨為武清侯。亨自思:吾雖有戰功,而安邦定國之功,于公之力為多,乃列舉于公屢次大功,請官其子。景帝即封于公之子于冕為府軍前衛千戶。公即上表辭子之官,復曰:“用人之權,在于君父。石亨烏得而主之。”亨聞此語,心中甚恨,曰:“吾之好意,反成惡意。”如今又見公之戒飭愈恨,遂不遵戒,往往冒功壞法。于公聞之,奮然曰:“朋友私情,君臣大義,安得以私情而昧公義乎!”即上疏劾奏其貪冒。疏上,朝廷旨下。即拿杜山、郭亨、楊增等提問,仍寫戒諭石亨并各營:不許仍前罔上辜恩,及縱容下人受財壞法,如違,一體治罪。石亨見朝廷拿了冒功人等,又查革了楊海官職,心中忿忿不樂,怨恨于公。

一日,石亨遇著吏部尚書王直于途中,亨即下馬,將前次于公奏劾之事,一一訴知王公。王尚書答曰:“于節庵一心為國,只是太甚了些。石元戎汝亦不必介懷,俱看朝廷分上。下官明日當設一度,與二位歡釋。況當國家多事之秋,若得文武同心,國家慶幸。古云:將相和,則士卒附。士卒附,則國家安。國家安,又何敵之足畏也。石云衢切勿介意,吾當與公釋怨。”言畢各別。王公明日果設席,專請于、石二公,飲酒解和。此時于公見四方寇盜稍寧,又是王公相請,乃即造王公之府。其時石亨已先在王公府中等候。門上人報于爺到來,王、石二公忙出迎接。各相見禮畢,王公即開言曰:“前聞二公之事,下官薄設,特為二公釋情消蹤。值國家多事之秋,正將相協和之日。”于公笑而答曰:“承抑庵(王直字)公之雅情,敢不領教!正所謂國事交情,兩盡之耳。”復顧石亨曰“老兄豈不知不佞素性執直,何必介懷?”遂相與坐席,俱開懷暢欽。洽多時,談講些國家政事。因話之間,于公對王公曰:“當年吾遇石兄于山東旅店,僧人蘭古春相吾與石兄并令侄參戎,俱至將相。今日果然,真神鑒也。前年聞古春病亡,其徒西白來謁,吾厚贈之遣歸。”亨亦曰:“古春神鑒,小弟至今念他,不知已故。王公亦曰:“吾已曾聞蘭古春相術,惜乎不曾相會。”坐談歡飲已久,于、石相謝王公,辭別各回。

明日,石亨即設筵相請王、于二公,二公亦各欣然而至。亨大開東閣,盛饌豐肴。食前方丈、優人、雜劇,迭相演戲,自午至申。石亨又令換席后堂,復邀二公進內款宴。仍命一班女樂,吹唱勸酒。石亨見二公忘懷暢飲甚悅,復令人喚侍妾桂芳出來,歌舞侑酒。于、王二公曰:“擾深矣,何必復令寵姬出來?”石亨定要款留,又著人進內催促桂芳,芳不肯出見。亨對二公曰:“小將向日鎮邊聞得有警,親領數卒前往巡哨。偶見此女投河,急令人救之。問他,他道商人之侍女。因商出外經營,年馀未回。其妻兇悍,逼迫不過,故此投河。小將聞言,即欲送歸。彼言若歸必死,即欲請吾劍自刎。吾甚憐之,因帶回家。不意此女歌舞吹彈,琴棋書畫,無不通曉,雖優人選妓,不能及也。今承二公光臨,正當令他出來侑酒。”言畢,復令人催之三、四次,不肯出來。于公曰:“他見吾二人在此,不欲出來。就罷,不必再速。”言罷,于公即欲起身。石亨再四款留,親自來喚其妾。妾只得出來相見。

那妾見了于公,欲進不進,欲言不言,只低著頭,把那身子在夾壁邊縮將去。石亨見了,大喝曰:“賤婢!不歌不舞,做出這般形狀何也!”那妾見于公嚴威凜凜,正氣昂昂,又被石亨一喝,把身子一側,響一聲望夾壁內挨進去了,連身子通不見。石亨看見,喝罵曰:“賤人這樣作怪!如何把身子通挨進夾壁巷去。汝快出來,饒汝之罪!如少遲延,拿出斬汝為兩段!”只聽得那夾壁內說道:“將軍不必惱我。我原非是人,乃花月之妖,多年老桂成精,變作女身。因見主帥心地有偏,故來附你。別時宴客,尚可出來歌舞勸酒。今日于爺在此,見他正氣昂昂,忠心耿耿,神人也。我妖邪焉敢上前相見?”故此回避。亦我之數該盡,從此永別矣。”大哭一聲,壁中寂然不響。石亨見說,驚愕半晌。王、于二公,亦異其事。皆起身到壁邊看時,寂然不聞。于公叫取劍來,砍開夾壁看時,果見一老樹,約長五六尺,上有毛發,內中有微聲。石亨見了大怒,忙取劍砍之,分為兩段。內有血滋滾出,腥穢難聞。王、于二公皆訝其事,遂辭石亨而出。彼時盡駭其事。

王、于二公,一路并馬而行,曰:“世間有此怪異之事?”于公曰:“古來有貞婦化為石,彭生變為豕,理或有之。”王公曰:“今日妖邪,亦稱公正直,避不敢見,若武三思之妾,不敢見狄梁公,事同一轍。以予觀之,公之正氣,更邁於狄公耳!”于公曰:“不敢。妖言不足信也。”二公一路嗟呀各回。至第三日,于公亦答一席。惟王公赴酌,石亨因病不來赴席。

且談石亨送了于、王二公出門,即令人拿出妖樹,架火焚之,燒得滋滋有聲,臭穢難聞。石亨聞了臭氣,因此得疾。自思曰:“吾為將師,死吾手者,不知多少。今反被一妖所制。”心中不樂,病日沉重,舉家惶惶。當有石亨心腹盧旺、彥敬等諸人聞亨病,即來問安。請醫調治,并祈神問卜,未見痊好。石彪亦差指揮杜清來問安。清稟曰:“大同石爺聞知大爺貴體不安,特差清來問安。”石亨曰:“吾只為妖邪所干,自覺不樂,以致成疾。汝等替吾訪有推卜應驗者,以訣吾之休咎。”杜清聞言,即忙稟曰:“有。”不知杜清所言何人?下傳可見。

第二十八傳 神卜幸邀元帥寵忠臣得賜御醫看

杜清稟曰:“太爺曾聞得神算萬祺、神卜童先否?”石亨曰:“吾亦聞萬祺之名,未知他推算之術,果有效驗否?”清答曰:“萬祺乃江西南昌人也,自幼曾遇異人相祺,曰:‘汝欲富貴乎?’祺曰:‘富貴誰不欲。’祺知此人是異人,乃再三問叩。其人因留一書與之,言曰:‘用此不但致富,他日貴至二品。’祺拜謝於地,抬頭起來,不見其人,知為神授。觀其書,乃《祿命法》也。遂研精其術,以推算為名,多有奇中。若令一推,窮通富貴,過去未來,生死如見,不能枚舉。但略道一二以證之。——或有今隱而后明,或有先諱而后顯。”石亨曰:“試言之。’清曰:“萬祺曾判一吏梁姓者,隱而甚驗。批云:二十年來管一州,常將一笏在心頭。迢迢有路行將去,又有收成在后頭。梁姓者自以為吏員出身,它日必有一州官做,心中暗喜。不料為吏將及七、八年,為受枉法贓,被人告發問徒,無錢贖罪,只得自去當徒擺站,扯拽行船,於是方省祺推算之神。”石亨聞說笑曰:“果隱而妙。還有試言。”杜清復稟曰:“又有一人,冬天生起背疽垂死,因請萬祺推算。祺批云:臘月病疽不為苦,只恐他年正月五,撞出一匹花面虎。一聲鑼,一擊鼓,這個苦,真是苦。患疽之人,果然痊好。因思道:‘我家頗豐,必不為盜。安有一聲鑼、一擊鼓之事?我自今以后,不進深山,何能遇虎?’遂不把批語為念。過了六、七年,正月初五日,要回拜人家節。乃騎一匹馬,從河邊經過。不料小兒一伙騎著竹馬,頭帶虎面,敲鑼擊鼓,從側里行將出來;又帶著虎頭,一路跳來。那馬聞得鑼響,見了虎頭,只一躐,把那人倒掀落水。天氣甚寒,凍死於水。此‘真個苦’之驗也。又有一吏兩考已滿,意欲上京,援例候官做。乃借貸諸親友銀二百馀兩。正欲上京,偶路遇萬祺求其推算。乃批云:不要援來不必援,不援方可省其錢。正月十五正團圓,家家歡樂處,燈下打秋千。那吏見批說‘不援’‘省錢’之句,欲行又止。自思錢財已得在手,如何不行?遂不依其批,來到京中。不期中途落水,銀兩已沒,又失了帖單。脫得命回家,又欲設處銀兩,干辦帖文起批,仍舊上京。時值歲逼,親友又無人肯再借者,延至正月十五,見家家鼓吹歡樂,惟此人悒悒無聊,忽然差了念頭,遂縊死于燈棚之下。此乃是‘燈下打秋千’之驗也。祺在京師,多與貴官達士推算皆驗,乃致富,加納為鴻臚寺主簿。主帥心疑,何不令人請來,問其休咎。”石亨見說,即問曰:“可著誰人請來?”杜清曰:“卑官與祺向有一面,當得親去請來。”

祺見清不敢推卻,即同清到亨府。石亨扶病以禮相見,分賓而坐。即曰:“久聞先生大名高術,有一二官將,敢煩推評。”祺曰:“小官才劣術疏,恐有負元戎招諭。”石亨先將一二心腹將官,與祺推卜,果有先見之明。亨乃將自己年庚,要祺推算。祺即細細推評較卜。乃援筆批云:一生富貴未為足,近有妖邪來附惑。再后功爵實軒昂,數月之間封大國。慢夸綾錦有千箱,個中還須用一幅。既封其國,毀恰其屋。

石亨見其批,心甚服之。但內中三四句,覺是好言。惟“毀屋”之句,似非吉語。乃再三問曰:“‘毀屋’之言,煩先生明以告我。”萬祺曰:“日后自有驗處。”石亨怒曰:“吾所勞公推卜者,正欲指迷途耳。何故托言后驗?”祺見亨怒,即曰:“此亦應元戎后頭好處也。‘毀屋’之說,元戎那時加封當造殿也。祺被元戎逼,故泄此言,帥爺當慎之。”石亨見說,心中少解,欲請祺為幕賓。萬祺再三辭卻,亨乃厚贈。后景泰得疾,亨常召問,其故多驗。未及半年,景泰病篤。亨暗令杜清問祺。祺曰:“必不能起。”復暗問天位大事。祺對曰:“皇帝在南宮,何必他求。若依某推之,應在丙午日,當復位也。”后上皇復位,即日召祺,遂封為太常卿,累遷至工部尚書。

且說石亨雖聞萬祺解說,心中尚有狐疑。杜清復稟曰:“萬鴻臚推卜甚精,若太爺尚有疑心。何不再召童先一卜,其疑決矣。”石亨曰:“善。汝即去請童先來。”這童先自幼兩目青盲,投師學推卜之術,深明卦理,言無不中。在京師每與貴顯往來,人人欽信。正統己巳之變,上皇在北地時,有中貴人曹吉祥與童先往來,私下要童先推上皇休咎。童先卜曰:“僅有一年之厄,不久即歸。”曹吉祥遂奏聞太皇太后。太后果見上皇一年歸國,即命朝廷賜童先一官,以旗其能。遂授先為百戶,自此馳名。當時石亨聞杜清之言,即命杜清去請。杜清去不多時,與童先并車到府。清忙令童先進見。石亨見了童先,心中甚喜,遂令卜目下之疾何如。童先即取出三文金錢,放在象牙筒內卜之。便笑言曰:“石爺貴恙,不出五日即痊好。”石亨尚疑萬祺“毀屋”之批,復命先卜之。童先仍把金錢復一卦,大笑曰:“好,好,好。不出半年,當有封爵。主一門榮顯之卦。”復曰:“某亦有幸在其中矣。”石亨聞言大喜,即留童先為幕客。果五日之后病痊,仍出提督軍務,厚贈童先金帛。先在帳下與亨深相契合,言無不從。

且說于公自知權柄太重,恐履危機,屢上章乞歸鄉井。景帝不允所奏,復賜第宅褒功。于公心愈不安,上章懇辭。景帝必不允,留之愈甚。于公感朝廷之恩,每回家中,必與其子冕曰:“吾本書生,不知兵機。圣主正值憂勤之際,吾分必以死報之,遂不揣調度軍馬。區區犬馬之勞,顧荷寵異之重。汝宜砥名節,毋忝朝廷官爾爵爾之意。”冕承教誨,終身不忘父命。于公身當權盛之時,正群小側目之際,公一心為國,不計其他。日則決斷機務,夜則獨處朝房。景泰平日所賜衣甲、鞍馬、袍帶、涼傘,悉封記于所賜宅內。時有閑暇,常往一視。至于俸祿,盡賞有功軍將,家無余蓄。數年之間,安內攘外,剖決機宜。日昃未遑飲食,至晚平章國務。入朝即面奏其事,出朝手自書疏,夜半乃罷。公常有大關系於心,不自安者,輒嘆曰:“吾這腔熱血,不知竟灑于何地?”聞公此言,不由人不泣下。忠臣為國忘身如此哉!公殫力勞神,漸染痰火之疾,喘急不能理事。仍上疏辭職告退。

景帝聞公有疾,即差太監興安問疾。興安承命到于公宅中,見其自奉菲薄。且三年前夫人董氏病故,公遂不娶,亦不蓄侍妾,所以子嗣只一人。公當病時,惟養子于康伏侍,公子冕侍奉湯藥。興安一見,嗟嘆不已,曰:“此實天賜斯人,輔我國家中興之業。”乃傳御音慰諭公疾。公聞朝廷遣中貴人問疾,帶疾披袍,令子冕扶至中堂,俯拜謝恩。謝畢,乃對興公曰:“某有何能,感蒙圣上垂念腐朽,勞公遠臨,萬死難報圣恩!”興安曰:“萬歲爺聞知先生身體不安,特命某來問慰。吾想公之貴恙,總為國家多事之秋,勞神殫力,因此漸染而成,料亦無妨。自古吉人天相,且公素志忠貞廉潔,天亦佑之。不必過慮,請自寬心。”于公答曰:“感蒙圣恩浩大,區區犬馬微勞,雖萬死不能稍報。恐目下所患之疾深重,頃刻痰喘,語言氣塞,呼吸之間,不能上下,只恐死不塞責耳。今蒙寬慰,敢不自調攝而煩圣慮,與公厚德也。”

正談間,于康進堂報曰:“朝廷又遣兩位御醫董宿、孫瑛來視疾。”于公忙令子冕出迎。二醫進內。未知診視于公之恙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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