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荒原。

天空沒有星辰。

頭頂是一層合金天幕，裂痕縱橫，像是傷痕累累的巨獸脊背。雨水順著裂縫傾瀉而下，濺在破碎的鐵軌上，發出急促而冰冷的聲響。

空氣里混雜著焦炭的氣息，金屬銹蝕的味道，和泥水的腥澀。呼吸一口，喉嚨里便像是灌進了碎鐵屑。

我在廢墟間狂奔。

腳下是碎石和殘骸，雨水打濕了鞋底，發出沉悶的“啪嗒”聲。背后，那整齊劃一的金屬腳步聲卻如同死神的戰鼓，在荒原上回蕩。

獵犬部隊。

曦光集團最廉價，也最殘酷的清理者。

他們是義體人，骨頭換成了鋼材，眼睛換成了夜視鏡，嗅覺被增強到像野獸一般。

他們只有一個任務：清理“自然人”。

而我，就是他們口中的“病毒”

我不敢停。

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肺腔在灼燒，雙腿在抗議。但我清楚：只要一停下，就會被追上，撕碎。

拐入一條坍塌的高架橋下，我整個人撲進一堆廢舊金屬管。冰冷的鐵片擦過皮膚，生疼。

我屏住呼吸，緊緊壓低身子。

雨聲很大，像是無數的釘子敲打在世界的棺材板上。

獵犬的腳步聲逐漸逼近，停在橋上。

金屬嗅探儀在雨夜中嗡嗡作響。

一個冰冷的電子嗓音傳來：“檢測異常靈魂波動……搜索中。”

我死死咬緊牙關，額頭冷汗順著臉滑落。

靈魂波動。

在這個世界，每個人的靈魂都是被切割后嵌入義體的碎片，波動穩定。

只有我，不一樣。

我的靈魂完整，像是這片廢土上的一塊異物。

在獵犬的嗅探器里，我是燈火通明的目標。

“冷靜。”我在心里低聲念叨。舌尖輕輕抵住上顎，呼吸下沉，氣息緩緩收縮。

這是我從前在道觀里學的呼吸法，黃庭經的一角。

誰能想到，那個時代做義工時學的調息，如今竟成了我茍命的唯一倚仗。

嗡嗡聲漸漸減弱。

獵犬停頓片刻，冷冷開口：“目標不在此處。繼續搜尋。”

腳步聲逐漸遠去。

我才敢吐出一口氣。

胸口像被火鉗捏過，整個人差點虛脫在泥水里

活下來了，暫時

然而，命運總不會給我太久喘息。

我剛抬起頭，余光里忽然閃過一抹紅光。

還沒反應過來，一只獵犬從陰影里撲出。它的眼眶里閃爍著機械紅芒，嘴里發出金屬摩擦的低吼，像狼，卻又比狼更冰冷。

我本能地掄起手里的扳手，橫擋！

“鐺——！”火星飛濺，震得手臂發麻。

獵犬的金屬獠牙幾乎咬到我的喉嚨。

我死死頂住，雙眼充血。

這一瞬間，靈魂深處傳來撕裂般的痛感，仿佛有什么東西要被硬生生扯開。

我差點叫出聲，卻生生忍住。

“呵……有趣。

一個陌生的聲音，突兀地在腦海里響起。

清脆，稚嫩，帶著輕佻，卻又有股高高在上的冷冽

“韓政，對嗎？這就是你的名字吧。

聲音里帶著笑意，卻像審判官在宣讀結果。

“靈魂自會呼喚自己的真名，而我，聽得一清二楚。”

我心頭驟然一緊……

她……怎么會知道？

獵犬的力道越來越大，我幾乎要被壓垮。

而那聲音，卻在腦海里懶洋洋地響著：

“嘖，你這副狼狽樣子，真讓人失望啊。區區一條廢鐵狗，就能把你逼成這樣？韓政，本王可不允許自己的宿主這么丟人。”

剎那間，我的眼前一閃。

仿佛在雨夜廢墟的深處，有一張臉浮現出來。

稚嫩的五官，像個嬌小的少女。

可她的眼神卻凌厲冰冷，唇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冷笑，像一個端坐在王座上的女王。

蘿莉臉。

女王范兒。

那股反差，讓人幾乎要忘了喘息。

“現在，握緊你的武器。”她冷冷開口。

“然后，砸碎它的頭。”

獵犬的獠牙距離喉嚨只有一寸。雨水順著它金屬頭顱的縫隙流下，混著齒輪油，一股鐵銹腥味撲面而來。

我知道，下一秒它就能咬斷我的氣管。

“砸下去。”

腦海里的聲音再次響起，冷厲而干脆。

我嘶吼一聲，把全身力氣都壓進雙臂，扳手猛地掄下。

“砰！”

鐵器與金屬頭骨撞擊，震得手臂發麻。

獵犬的眼中紅芒劇烈閃爍，頭顱猛地偏轉，半邊面罩凹陷，火花濺出。

它仍在掙扎。

機械臂死死掐住我的喉嚨，力道大得仿佛要把我的脖子壓斷。

“再來一次。”

那個聲音冷冷道，“別猶豫。”

我咬緊牙關，狠狠掄下。

“砰！”

伴隨著第二聲悶響，獵犬的脖頸扭曲，紅芒徹底熄滅，重重倒進泥水里。

我整個人癱倒在一旁，大口喘息，胸口如同火燒。

雨水沖刷著手上的血跡與機油，我卻分不清哪一部分屬于自己，哪一部分屬于那具獵犬。

呵，像個樣子了。”

腦海里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稚嫩的笑，卻又自然而然地透出高高在上的氣勢。

我死死盯著黑暗，低聲開口：“你是誰？”

幻象浮現。

她仍是那副樣子——稚嫩的蘿莉臉，五官嬌小，唇角勾著一抹輕笑。但眼神，卻冷冽得像一柄刀，鋒利得讓人不敢直視。

這反差讓人心底發涼。

“本王是白虎。”

她輕輕揚起下巴，嗓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

“你該慶幸，韓政，是你的靈魂把我喚醒了。”

我一怔。

“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白虎冷笑一聲。

“愚蠢。靈魂的真名，是這個世界最響亮的印記。那些被切割的殘片聽不見，但你……是完整的。你的名字，就在你的靈魂里回蕩，而我聽得清清楚楚。”

心臟重重一跳。

她的話，像是無意間揭開了某種真相！

可還沒等我多想，胸口傳來劇烈的灼痛。

就像有無數刀片在靈魂上割劃。視野搖晃，耳邊嗡嗡作響，幾乎要昏厥。

“副作用來了。”

白虎的聲音淡漠，甚至帶著幾分戲謔。

“和我契合，你的靈魂會被撕扯。如果撐不住，你就會像這些廢鐵狗一樣，徹底報廢。”

我勉強支撐，舌尖抵住上顎，呼吸沉入下腹。

胸腹隨呼吸一起起伏，痛感卻被硬生生壓下去。

白虎一瞬間沉默了。

然后，她低低笑了聲，帶著若有若無的驚訝：

“呵……有趣。看來你不是毫無準備。”

我沒有回答。

因為我知道，黃庭經的調息法，也許正是我能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雨停了

荒原的廢墟里，只有被砸碎的獵犬尸體靜靜躺在泥水中，機械的殘骸還冒著火花。

我把扳手插回腰間，斗篷一攏，頭也不回地走進陰影。

白虎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帶著冷笑：

“干得漂亮。但你逃不了。獵犬只是前菜，曦光集團很快會知道你的存在。”

我沒有理會，腳步穩健地沒入廢墟深處。

在這個世界里，穩健才是生存之道。

在前世無數撞大運的前輩早已驗證這一事實

可我心底卻明白，從白虎出現的那一刻起，我的茍道之路，也許已經開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