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 9月 10日，教師節。江城大學正門前的梧桐樹葉被初秋的陽光染成淺黃，校門口的噴泉濺起的水珠里，折射著來自全國各地新生的憧憬與雀躍。林風背著一個洗得發白的帆布包，包帶處用粗線縫補過兩次，邊緣還沾著幾粒未清理干凈的泥土——那是臨行前幫母親收玉米時蹭上的。他手里緊緊攥著錄取通知書，紙張邊緣被汗水浸得發皺，指腹反復摩挲著“江城大學計算機系”幾個字，心里既激動又忐忑。

他穿著一件半舊的藍色 T恤，領口有些變形，牛仔褲膝蓋處的補丁是母親連夜用同色系布料縫的，不仔細看倒也不明顯。唯獨腳上那雙軍綠色解放鞋，在周圍同學的 AJ、椰子等名牌運動鞋中間，顯得格外扎眼。林風下意識地把腳往帆布包后面縮了縮，頭也微微低了些，像株在溫室花園里瑟縮的狗尾草，生怕自己身上的“土氣”驚擾了這片光鮮。

“喲，這是從哪個山旮旯里鉆出來的？”一道戲謔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開，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林風猛地抬頭，撞進三個穿著潮牌的男生眼里。為首的男生留著精致的韓式發型，脖頸上掛著銀色項鏈，正是工商管理系的張昊——后來林風才知道，張昊的父親是江城有名的房地產開發商，在學校里向來橫行霸道。

張昊幾步走到林風面前，故意用手指彈了彈林風帆布包上的泥土，泥土簌簌落在地上，他卻像看到什么臟東西似的，嫌惡地甩了甩手：“我說學校怎么越來越掉價，連這種渾身帶著窮酸味的都收進來了。你這包是從廢品站淘的吧？里面裝的是紅薯還是土豆啊？”

他身后的兩個跟班立刻哄笑起來。高個子跟班李瑞伸手扯了扯林風的 T恤領口，陰陽怪氣地說：“昊哥，你看他這衣服，怕不是穿了三四年了？我家傭人都不穿這么舊的。”另一個矮胖的跟班王磊則盯著林風的解放鞋，夸張地捂住鼻子：“哎呀，這鞋味兒也太大了，趕緊離遠點，別把咱們熏著了。”

周圍的新生和家長紛紛側目，有人好奇地打量著林風，有人低聲議論，還有人露出和張昊等人相似的鄙夷神色。林風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耳根，握著錄取通知書的手越攥越緊，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傳來一陣刺痛。他想起臨行前的夜晚，母親坐在煤油燈旁，把家里僅有的三千塊錢用手絹層層包好，塞進他帆布包的內袋，反復叮囑：“阿風，到了大學要好好讀書，別跟人爭長短，咱農村人不比別人差，就是要多忍忍。”

可現在，這份小心翼翼守護的尊嚴，在踏入大學校門的第一個小時，就被人狠狠踩在腳下。林風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喉嚨發緊，想說些什么反駁，卻發現聲音像被堵住了一樣，只能發出沙啞的氣音。

張昊見林風不說話，以為他是怕了，更是得寸進尺。他伸手奪過林風手里的錄取通知書，隨意翻了翻，然后“啪”地一聲扔在地上，用限量版的運動鞋尖碾了碾：“計算機系？就你這智商，能看懂代碼嗎？我看你還是趁早卷鋪蓋回家種地吧，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錄取通知書上的字跡被碾得模糊，紙張也皺成了一團。林風看著那團被踐踏的紙張，像看到了自己被撕碎的夢想。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起頭，眼神里滿是倔強的怒火：“我是憑自己的分數考進來的！628分，比錄取線高了 40分！你憑什么看不起人？”

“憑什么？”張昊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突然伸手狠狠推了林風一把，“就憑我爸能給學校捐一棟樓，你能嗎？農村來的泥腿子，還敢跟我叫板？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什么叫差距！”

林風本就站得不穩，被張昊這么一推，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帆布包從肩上滑落，“嘩啦”一聲，里面的東西全掉了出來。幾本泛黃的舊書——有高中的課本，還有從鎮上圖書館借來的計算機基礎教材，一支用了大半的鋼筆，一個裝著咸菜和饅頭的搪瓷缸，還有母親連夜烙的幾張煎餅。

周圍的哄笑聲更大了。張昊走上前，故意一腳踩在那本計算機基礎教材上，鞋底在書頁上反復碾動，直到書頁變得破爛不堪。“還學計算機？”他嗤笑一聲，“我看你還是先學學怎么做人吧。”

林風看著被踩爛的書，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強忍著沒掉下來。他彎腰想去撿，張昊卻又伸出腳，擋住了他的手：“想撿？可以啊，給我跪下道歉，說你不該礙我的眼，我就把書還給你。”

就在林風的膝蓋快要彎下去的時候，一道清冷如泉水的聲音突然響起：“張昊，你太過分了！”

林風一愣，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生快步走了過來，她的長發被風吹起，發梢帶著淡淡的梔子花香，眉眼清秀，鼻梁挺直，嘴唇是自然的粉色，氣質像雨后的空谷幽蘭，干凈又溫柔。女生走到張昊面前，皺著眉頭，眼神里滿是不滿：“欺負同學算什么本事？你爸媽就是這么教你的嗎？”

張昊看到女生，臉上的囂張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諂媚的笑容：“清鳶，你怎么來了？我就是跟這位同學鬧著玩呢，沒真欺負他。”

“鬧著玩？”蘇清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被踩爛的書，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又把散落的煎餅和咸菜放進搪瓷缸里，然后走到林風面前，將東西遞給他，聲音溫和：“同學，你沒事吧？這些東西還能用嗎？”

林風接過東西，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蘇清鳶的指尖，她的指尖微涼，卻讓林風的心里泛起一陣暖流。他連忙低下頭，臉頰發燙，聲音有些結巴：“沒、沒事，謝謝你。”

蘇清鳶笑了笑，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我叫蘇清鳶，是中文系的。你呢？”

“我、我叫林風，計算機系的。”林風的聲音依舊不大，但比剛才堅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