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瘴癘澤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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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綠色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爛沼澤析出的濁氣。林燼深一腳淺一腳跋涉在“瘴癘澤”深處，腳下是萬年沉積、不知吞噬了多少生靈的腐泥，冰冷滑膩，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吸附感。身上那件“靈樞會”巡礦司配發的制式“辟瘴袍”，此刻比乞丐的破布強不了幾分，被沼澤里逸散的狂暴“死靈氣”腐蝕得千瘡百孔，裸露在外的皮膚傳來陣陣針扎似的灼痛，那是能量緩慢侵蝕的印記。

“操他媽的鬼地方…”林燼低聲咒罵，聲音在死寂的沼澤里顯得格外突兀，又迅速被濃稠的瘴氣吞沒。他抹了把臉，汗水混著泥漿，在指縫間留下污濁的痕跡。腰間掛著的“探靈盤”像個抽風的陀螺，指針瘋狂亂顫，發出滋滋啦啦的、瀕死般的噪音。這玩意兒在能量徹底紊亂的“瘴癘澤”，其價值大抵等同于一塊壓袍角的頑石，唯一的用處是提醒他此地是何等兇險絕域。

報酬？三粒能硌掉牙的劣質“辟谷丹”，外加十枚邊緣磨損得幾乎看不清紋路的“晶塵幣”。這點東西，在“靈樞會”控制下的“天工坊”里，連半副像樣的、能隔絕“死靈氣”侵蝕的鹿皮手套都買不到。但他需要這份工作，或者說，需要完成這份工作后結算的那點可憐的“貢獻點”。只有攢夠“貢獻點”，他才有資格踏入“靈樞會”外城那座陰森如墓穴的“舊籍庫”外圍，在堆積如山、散發著霉味的殘破玉簡和蟲蛀紙卷里，大海撈針般搜尋關于那個只存在于模糊記憶和旁人口中只言片語里的女人的信息——他的母親。據說，她死于三百年前那場天地劇變的“靈潮崩潰”。

這念頭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他早已被現實磨礪得近乎麻木的心底最深處，支撐著他在這片連晶髓蟲都不愿光顧的死地跋涉。

突然，他腳下一滯。

不是踩到了潛伏在泥沼里的蝕骨水蛭，也不是觸發了殘留的古代禁制碎片。是一種……**感覺**。

極其微弱，微弱到若非他天生對能量流動有著近乎病態的敏銳感知，幾乎就要忽略過去。它像炎炎夏日里，一絲鉆進骨髓縫隙的冰線，瞬間壓過了周遭狂暴混亂、如同無數瘋獸嘶吼的能量躁動。這感覺……和他熟悉的、渾濁狂暴如地底熔巖的“晶髓”能量截然不同，也絕非污穢粘稠的“死靈氣”。它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純凈與古老**？

林燼的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猛地加速跳動起來，撞擊著肋骨，發出沉悶的回響。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在這一刻提升到了極致。汗水沿著鬢角滑落，滴進腳下的泥沼，發出“嗤”的一聲輕響，冒起一縷微不可察的白煙。

他小心翼翼地、幾乎是挪動著，朝著那絲冰涼感傳來的方向探去。動作比最謹慎的貍貓還要輕靈，唯恐驚擾了這片死地深處可能沉睡的恐怖。繞過一具半埋在泥沼里、骨架巨大得超乎常理、不知屬于何種上古兇獸的森白遺骸，在一片爬滿暗紫色苔蘚、仿佛被巨力撕裂過的坍塌石壁下方，一道狹窄的裂縫深處，他捕捉到了一點微光。

不是“晶髓”那種渾濁的、帶著硫磺氣息的昏黃光芒。這光是**幽冷的**，如同凝固的、被遺忘在亙古寒夜里的星輝，呈現出一種近乎虛幻的**淡藍色**。

林燼的呼吸徹底停滯了。他警惕地環顧四周，視線掃過死寂的沼澤、扭曲的枯木、以及那具沉默的巨獸骸骨。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臟擂鼓般的跳動，再無其他聲息。確認無人窺視，他才顫抖著伸出右手——那只手因為常年接觸廢棄靈力載體和礦物，布滿了細小的傷疤和老繭——從腰間皮囊里摸出一柄短柄的、烏沉沉的精鋼小鎬。

動作緩慢而精準。小鎬的尖端避開那點幽藍微光，小心地撬開覆蓋在周圍的、松動的碎石和濕滑的苔蘚。碎石滾落，發出輕微的“簌簌”聲，在這片死寂中卻如同驚雷。每一次聲響都讓林燼的心懸得更高。

終于，覆蓋物被清除。一枚僅有拇指大小、通體如最純凈的冰晶雕琢而成的**棱形晶體**，靜靜地躺在潮濕的石縫底部。它內部并非實體，而是仿佛有液態的星光在緩緩流淌、旋轉，散發出那令人心悸的幽藍光芒和純凈的冰涼感。僅僅是看著它，林燼就感覺周遭狂暴的“死靈氣”帶來的侵蝕刺痛都減輕了幾分。

“‘星髓’……”一個只在“舊籍庫”最底層、被蟲蛀得幾乎無法辨認的殘破獸皮卷角落見過的名詞，如同閃電般劈入林燼的腦海！那卷軸語焉不詳，只言片語間提及此物似乎關聯著靈潮未枯竭前真正的“星辰本源之力”，是早已被“靈樞會”列為禁忌、徹底抹去痕跡的存在！它的價值……足以讓那些高高在上、掌控晶髓命脈的“靈樞會”巨頭們徹底瘋狂，掀起一場席卷九寰界的血雨腥風！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發現重寶的狂喜。這玩意兒不是機緣，是**催命符**！是足以將他、將他祖上十八代灰燼都揚干凈的滅頂之災！

逃！必須立刻逃！離開這片死地！把這東西……不，最好永遠埋在這里！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晶體的剎那——

一股冰冷、強大、帶著絕對俯視意味和亙古蒼涼氣息的意念，毫無征兆地降臨！它并非聲音，而是直接如同億萬根無形的、淬著寒毒的冰錐，狠狠刺入林燼的識海深處！

“螻蟻…安敢覬覦…‘星髓’？！”

“噗——！”

林燼如遭萬鈞重錘轟擊，眼前驟然一片漆黑，金星亂冒，喉頭一甜，一口滾燙的鮮血不受控制地狂噴而出，濺落在面前冰冷的石壁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恐怖的威壓如同實質的山岳，狠狠碾壓在他的靈魂之上，讓他全身骨骼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意識瞬間被撕裂般的劇痛和瀕死的窒息感淹沒。他感覺自己就像狂風巨浪中的一片枯葉，下一刻就要被徹底碾碎、化為齏粉！

這意念的主人……絕對是“靈樞會”最頂尖的存在！甚至是傳說中那些早已拋棄肉身、以某種禁忌秘法茍延殘喘的舊時代老怪物之一！他們果然在守著這東西！

絕望如同毒藤，瞬間纏繞住林燼的心臟。

但就在這滅頂的恐懼中，一絲極其微弱的、屬于求生本能的靈光閃過：**這意念的主人……似乎被某種強大的力量限制著？**威壓雖恐怖絕倫，帶著碾碎靈魂的意志，卻并未能真正實質性地傷害到他這具凡胎肉體，更像是一種源自遙遠彼方的、被重重削弱的震懾？

這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絲火星。

恐懼依舊占據著絕對的上風，但在這生死一線的關頭，林燼骨子里那份在底層掙扎求生磨礪出的、近乎賭徒般的狠厲，被徹底激發了出來！眼中那短暫的、因絕望而生的灰暗，瞬間被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取代！

“媽的！橫豎都是死！賭了！”

他心中咆哮一聲，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甚至帶上了幾分同歸于盡的蠻橫，右手猛地向前一探！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觸碰，而是粗暴地一抓！

入手冰涼刺骨，那枚“星髓”仿佛一塊萬年玄冰，寒意瞬間順著手臂蔓延全身，幾乎凍結了他的血液。但他顧不上這些了，一把將其攥住，看也不看，閃電般塞進懷里最內層、緊貼著心口皮膚的一個特制暗袋里——那是他用一種能微弱隔絕能量波動的“息壤布”縫制的，原本用來藏匿偶爾私扣下的一丁點劣質晶髓碎屑。

幾乎在“星髓”入袋的同一瞬間，那股籠罩全身的恐怖威壓似乎凝滯了一瞬，隨即變得更加狂暴和憤怒！

“吼——！”

一聲沉悶、嘶啞、充滿了無盡狂怒與不甘的、絕非人類能發出的低吼，仿佛從九幽地底傳來，穿透了厚重的石壁和無盡的瘴氣，直接在林燼的靈魂深處炸響！整個“瘴癘澤”仿佛活了過來！腳下粘稠的泥沼開始劇烈翻涌，冒出更多致命的、帶著惡臭的氣泡；遠處扭曲的枯木無風自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空氣中原本就混亂狂暴的能量流，此刻更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油，徹底炸開了鍋！

跑！

林燼甚至來不及感受心口傳來的、因“星髓”近距離接觸而產生的奇異冰涼與微麻，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猛地轉身，將吃奶的力氣、對死亡的恐懼、以及對那未知未來的最后一絲瘋狂賭注，全部灌注到雙腿之上！

“呃啊啊啊——！”

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不再顧忌腳下可能隱藏的陷阱，不再節省體力，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連滾帶爬，手腳并用地朝著與那恐怖意念來源**相反**的方向，亡命狂奔！

腐臭的泥漿飛濺，沾滿了他破爛的衣袍和臉頰；帶刺的藤蔓刮破皮膚，留下道道血痕；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在身上，帶來陣陣灼痛和眩暈。但他什么都顧不上了！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咆哮：

**離開這里！離開瘴癘澤！活下去！**

身后，那坍塌石壁的深處，憤怒的嘶吼仿佛化作了實質的音波，追魂奪魄。整個絕地都在那未知存在的怒火下震顫。

林燼知道，他撿起的不是通往力量或真相的鑰匙，而是一個足以將他燒成灰燼、甚至可能點燃整個九寰界的**滅世火種**。他卑微如塵的勘探員生涯，在這一刻，徹底終結。前方等待他的，是比“瘴癘澤”更加兇險萬倍、由“靈樞會”編織的、名為權力與壟斷的——**鋼鐵叢林與無盡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