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密道與“蜂眼”

一股混雜著陳年霉味、土腥氣和某種動物排泄物惡臭的濁氣，瞬間沖入林燼的口鼻。他被老金那干瘦卻異常有力的手死死拽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栽進了那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漆黑洞口。

“快！爬！別停下！別回頭！”老金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嘶啞、尖利，帶著一種被死亡扼住喉嚨般的恐懼，完全沒了之前的油滑腔調。他甚至沒等林燼完全進去，就緊跟著擠了進來，同時手腳并用，粗暴地將洞口那堆破爛的麻袋和木箱往回扒拉，試圖堵住入口。

“嗚——嗡——！！！”

那冰冷、壓抑、帶著非自然韻律的嗡鳴聲，如同跗骨之蛆，穿透了薄薄的雜物屏障，清晰地灌入狹窄的密道，震得巖壁上的浮塵簌簌落下，也震得林燼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他甚至能想象到，一只或數只散發著幽冷金屬光澤、形如巨大復眼昆蟲的造物——“蜂眼”，正懸浮在“金記雜貨”那破布簾子外面，冰冷的掃描光束如同實質的探針，正在一寸寸地搜尋著他們的蹤跡！

“操！操！操！”老金一邊用肩膀死死頂住堵回來的雜物，一邊語無倫次地咒罵著，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顫抖，“就知道碰上你沒好事！老子這點家當……全完了！全完了啊！”

林燼沒有理會他的抱怨，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手腳并用，像一只真正的鼴鼠，在漆黑、狹窄、僅憑感覺摸索的甬道里拼命向前爬行。粗糙的巖壁摩擦著破爛的袍子和裸露的皮膚，留下新的火辣辣的擦痕。膝蓋和手肘不斷撞擊著凸起的石頭，傳來陣陣鈍痛。但他感覺不到，或者說，顧不上。懷里的“星髓”緊貼著心口，那股奇異的冰涼感此刻卻像一劑強效的清醒劑，讓他混亂的頭腦保持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后越來越近的嗡鳴聲所攜帶的那種冰冷的、非生命的“能量波動”，像針一樣刺著他的感知。

“左拐！媽的快左拐！前面是死路！”老金在后面壓低聲音嘶吼，同時傳來他笨拙爬行和雜物被撞翻的聲音。

林燼毫不猶豫，感知中前方確實傳來能量的凝滯感，他立刻向左側一個勉強能容身的岔口鉆去。身后的嗡鳴聲似乎被巖壁阻隔了瞬間，但立刻又變得清晰起來，并且……**更近了**！它們顯然鎖定了這個方向！

“這鬼東西怎么這么快？！”林燼心中駭然。靈樞會的“蜂眼”偵查器，他只在一些內部簡報的模糊圖像里見過，據說結合了上古殘留的機關術和晶髓能源驅動，極其難纏，沒想到親身經歷竟如此恐怖！

“廢話！那是‘蜂眼’！專門聞著‘大動靜’和‘特殊能量’來的！你他媽到底揣了個什么玩意兒？！”老金在后面氣喘吁吁地罵著，聲音帶著哭腔，“老子感覺像背了個燒紅的烙鐵在爬！你是不是把‘靈樞會’的‘聚靈爐’核心給摳出來了？！”

林燼心中一凜！特殊能量？難道“蜂眼”能鎖定“星髓”散發的波動？！這念頭讓他通體冰寒！如果真是這樣，逃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條！

“少廢話！怎么甩掉它們？！”林燼低吼，手腳的動作更快了幾分。狹窄的通道似乎無窮無盡，黑暗吞噬了一切方向感，只有身后那催命的嗡鳴如同死神的倒計時。

“甩？甩個屁！”老金的聲音帶著絕望，“這鬼地方四通八達跟迷宮似的，老子熟悉是因為老子是‘地老鼠’！那些鐵疙瘩……它們根本不用認路！它們鎖定了你的‘味兒’！除非……”他喘著粗氣，似乎想到了什么，聲音突然一頓，隨即又猛地拔高，帶著一絲瘋狂，“除非跳‘化污池’！用那萬年污穢把你身上的‘味兒’蓋過去！賭那些鐵疙瘩的鼻子沒靈到能穿透那層‘老湯’！”

“化污池？”林燼對這個名字有模糊的印象，似乎是“鼴鼠窩”深處一個匯集了整個地下黑市所有生活污水、工業廢液甚至尸體處理物的巨大天然深坑，被稱為“鼴鼠窩的胃袋”，惡名昭著，據說連鋼鐵掉進去都能被腐蝕成渣滓！

“對！就在前面不遠！左拐，再右拐，下坡！”老金急促地指揮著，聲音因為爬得太快而岔了氣，“媽的……咳咳……老子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跳那鬼地方……還不如讓‘蜂眼’給老子個痛快！”

“嗚——嗡——！！！”

嗡鳴聲驟然在身后不足十米處炸響！刺目的、幽藍色的掃描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從岔道口后方照射過來，瞬間將狹窄的通道映照得一片慘藍！光束掃過之處，空氣都仿佛在扭曲、電離，發出細微的噼啪聲！

林燼甚至能感覺到那光束蘊含的毀滅性能量！被掃中，必死無疑！

“到了！跳！！！”老金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林燼根本來不及思考，就在那幽藍光束即將觸及他腳踝的剎那，他猛地向前一撲！前方通道驟然向下傾斜，盡頭是一個散發著難以形容的、如同億萬種腐爛物混合發酵了千萬年的、足以讓靈魂都為之窒息的恐怖惡臭的——**豁口**！

他甚至沒看清下面是什么，身體就在慣性和斜坡的作用下，如同斷線的風箏，朝著那散發著濃烈惡臭和蒸騰著墨綠色、粘稠蒸汽的深淵直墜而下！緊隨其后的，是老金那殺豬般的、充滿絕望與不甘的嚎叫！

“噗通！噗通！”

兩聲沉悶的、如同重物投入爛泥潭的巨響，伴隨著更加劇烈翻騰的惡臭蒸汽，幾乎同時響起。

冰冷！粘稠！滑膩！難以形容的污穢液體瞬間將林燼徹底包裹、淹沒！那感覺，比跌入最污濁的沼澤還要惡心一萬倍！無數難以名狀的、滑溜溜的、甚至帶著尖銳棱角的固體或半固體垃圾撞擊著他的身體。刺鼻到極致的惡臭無孔不入，瘋狂地鉆入他的口鼻、耳朵、眼睛，帶來強烈的灼燒感和窒息感！他感覺自己的皮膚仿佛在被億萬只細小的毒蟲啃噬、腐蝕！

他本能地想要掙扎，想要上浮，但身體卻被粘稠如膠水的污物緊緊纏住，越掙扎，陷得越深！意識在惡臭和窒息中迅速模糊，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實地籠罩下來！

就在這時——

緊貼在心口的那枚“星髓”，仿佛被這極致的污穢與死亡氣息所刺激，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冰涼！這股冰涼并非僅僅是溫度上的寒冷，更像是一種**絕對的、純凈的排斥力**！以“星髓”為中心，一股無形卻強大的斥力場驟然擴散開來！

“嗡——！”

林燼感覺身體猛地一輕！那些粘稠污穢、試圖將他拖入深淵的污物，如同遇到了天敵克星，瞬間被這股純凈冰冷的斥力排斥開！一個直徑約莫半米的、相對“干凈”的球形空間，竟然硬生生地在污穢的海洋中生成！雖然空間內依舊充斥著無法忍受的惡臭，但至少，他暫時擺脫了被污物包裹窒息的下場！

他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嗆入喉嚨的污物，貪婪地呼吸著空間內相對“干凈”的空氣——盡管那空氣依舊惡臭難當。他睜開被灼痛的眼睛，透過墨綠色、粘稠如粥的污液，勉強能看到上方通道口投射下來的、被污穢扭曲的微弱光線。而在那通道口邊緣，數道幽藍色的掃描光束如同探照燈般，來回掃射著下方翻滾的污穢池面，發出持續不斷的、令人心悸的嗡鳴。

“老金？！”林燼心中一驚，立刻環顧四周。就在他身邊不遠處，同樣一個由“星髓”斥力撐開的、更小一些的“干凈”空間里，老金正像只落湯雞般蜷縮著，劇烈地咳嗽、干嘔，蠟黃的臉此刻慘白如紙，小眼睛里充滿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極度的恐懼。

“咳……咳咳咳……嘔……”老金吐出一大口污物，艱難地抬起頭，看向林燼，當他看到林燼身上同樣撐開的斥力空間時，那雙小眼睛里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如同見了鬼般的光芒！“星……星……？！”他嘴唇哆嗦著，那個禁忌的詞幾乎要脫口而出，卻又被他用更大的恐懼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喉嚨里嗬嗬的抽氣聲。他看著林燼的眼神，徹底變了，不再是之前的市儈、試探或恐懼，而是混雜著一種看到非人怪物般的驚駭與……一絲無法掩飾的、源自靈魂深處的貪婪！

林燼的心沉到了谷底。暴露了！在老金面前徹底暴露了！星髓的存在，它這不可思議的能力……

“閉……閉嘴！”林燼強壓住內心的翻騰，聲音嘶啞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想活命，就管好你的嘴！”

老金被林燼眼中那冰冷的殺意刺得一哆嗦，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臉上的貪婪瞬間被更深的恐懼取代。他連忙點頭如搗蒜，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表示絕對噤聲。但那雙滴溜溜的小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再次瞥向林燼心口的位置，閃爍著復雜難明的光。

頭頂的嗡鳴聲并未停止。幽藍的光束在污穢的池面上來回掃描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那冰冷、精準、不知疲倦的搜索，帶給下方兩人的心理壓力巨大無比。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污穢池中翻騰的惡臭蒸汽和懸浮的垃圾碎屑不斷沖擊著斥力場的邊緣，發出細微的滋滋聲，仿佛無數惡鬼在啃噬著脆弱的屏障。

林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覺到，“星髓”維持這個斥力場并非毫無代價。那股純凈的冰涼感正在以一種緩慢但清晰可辨的速度消耗著！一旦“星髓”的力量耗盡……他們立刻就會被這污穢的海洋徹底吞噬，化為一堆枯骨！

就在林燼感覺度秒如年，心口的冰涼感開始出現一絲不穩定波動的時候，頭頂那持續不斷的嗡鳴聲，**突然停止了**。

幽藍的掃描光束也瞬間消失。

通道口，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以及下方污穢池翻涌的、令人作嘔的咕嘟聲。

走了？

林燼和老金幾乎同時屏住了呼吸，豎起了耳朵，死死盯著上方那片黑暗。

幾息之后，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走……走了？”老金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試探性地松開捂著嘴的手，用氣聲問道。

林燼沒有回答，他的感知提升到極致，仔細捕捉著上方殘留的能量波動。那股冰冷的、非生命的波動確實在迅速遠離。

“暫時……走了。”林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但心口的冰涼感消耗帶來的虛弱感也隨之涌了上來。他看向老金，眼神依舊冰冷銳利，“現在，告訴我，這池子……怎么出去？”

老金看著林燼，又看了看周圍那層將他們與污穢地獄隔開的、由“星髓”撐開的無形屏障，蠟黃的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出……出去？林……林爺……”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連稱呼都下意識地改了，“您……您這寶貝……還能撐多久？”

林燼的心猛地一沉。老金的問題，正是他此刻最大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