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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梧桐葉落處,張家包子香
開篇
凌晨四點的梧桐巷,還浸在墨色里。巷口那棵老梧桐樹的葉子落了半秋,碎金似的鋪在青石板上,被穿堂風卷著打了個旋,輕輕撞在“張家包子鋪”的木招牌上。“吱呀”一聲輕響,像誰在夢里翻了個身,緊接著,鋪子后門“嘩啦”拉開,橘黃色的燈光漏出來,把一個壯實的身影釘在巷子里——是老張,張建國。
正文
老張趿著雙磨白了的藍布膠鞋,彎腰把擋門的石板挪開,冷風“嗖”地灌進領口,他縮了縮脖子,嘴里嘟囔著:“這天,說涼就涼得跟《三國》里的戰場似的,一點情面不講。”他年輕時愛聽評書,腦瓜子里總裝著些不搭界的比喻,老伴李秀蘭常說他“賣包子的命,操著諸葛亮的心”。
鋪子里頭,李秀蘭已經系著圍裙在和面了。不銹鋼面盆里的面團被她揉得“砰砰”響,案板上擺著碼得整整齊齊的餡料:白菜豬肉的、韭菜雞蛋的,還有兩小盆紅糖豆沙的,是給巷尾養老院的王奶奶留的——老太太牙口不好,就愛這口甜糯。“面發得咋樣?”李秀蘭頭也不抬,手里的力道卻松了些,面團在她掌心像只溫順的小貓,慢慢舒展開來。
“差不離了,”老張湊過去掀開面盆蓋,一股帶著酸味的麥香撲出來,他滿意地咂咂嘴,“你瞅這氣孔,跟《西游記》里孫悟空變的小廟似的,敞亮!”
李秀蘭“噗嗤”笑了,手里的搟面杖在案板上敲了敲:“少貧嘴。王奶奶昨天托人帶話,說今天要多要兩個豆沙包,她那遠房孫子要來。”
“知道了。”老張應著,開始往灶膛里添柴。火光“噼啪”跳起來,映得他眼角的皺紋都暖了些。這包子鋪開了十五年,從兒子張磊上小學,開到如今兒子在外地讀大學,巷子里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唯獨這口熱包子的香氣,雷打不動地準時飄滿整條巷。
五點半,天蒙蒙亮了。巷子里開始有了動靜:收廢品的老周蹬著三輪車從巷尾過來,車鈴鐺“叮鈴哐啷”響,老遠就喊:“老張,留倆肉包!今兒個得趕早市!”
“得嘞!”老張手快,已經捏好了一籠包子,褶子捏得像朵花。他總說捏包子跟《水滸傳》里武松打拳似的,得有章法,“褶子勻了,餡兒才不跑,吃著才叫一個痛快!”
正說著,鋪子門被推開,一個戴著絨線帽的小老頭探進頭來,是住在三單元的趙大爺。趙大爺今年七十多,記性差得厲害,手里攥著個布袋子,卻摸遍了全身口袋,最后撓撓頭:“建國啊,我……我錢好像落家了。”
老張剛把一籠包子端上蒸籠,聞言擺擺手:“多大點事!先拿倆熱乎的,錢回頭再說。”他揀了兩個最大的肉包塞進趙大爺袋子里,“趁熱吃,涼了噎得慌。”
趙大爺嘿嘿笑:“還是你實在。昨兒看你家秀蘭在巷口給那誰家娃補衣裳,真是……”他沒說完,卻像《儒林外史》里那些不善言辭的老秀才,眼里的熱乎氣比包子還燙人。
六點多,巷子里徹底活了。上班的年輕人風風火火沖進來,喊著“要三個素包帶走”;送孫子上學的大媽們圍在鋪子前,一邊等包子,一邊嘮著誰家媳婦孝順,誰家孫子考了滿分,家長里短像鍋里的蒸汽,白茫茫地飄著,纏成一團解不開的暖。
李秀蘭一邊給人裝包子,一邊朝老張喊:“哎,你瞅東邊那家,昨兒半夜吵架,動靜大得整棟樓都聽見。我看那媳婦眼睛紅紅的,等會兒給她留兩個糖包,甜的能解點愁。”
老張“嗯”了一聲,手里的活沒停。他想起前陣子看的《邊城》,書里說“日子平平常常,像水一樣流”,可這梧桐巷的日子,更像他手里的面團,得揉,得捏,得摻點酸甜苦辣,才能蒸出那口讓人惦記的香。
忽然,巷口傳來“哇”的一聲哭,是三樓的小寶,背著書包站在那里,手里捏著斷了的鉛筆。老張放下手里的面,走出去蹲下身:“咋了這是?”
小寶抽抽噎噎:“筆……筆斷了,奶奶還沒起床……”
老張摸摸他的頭,回鋪子拿了支新鉛筆塞給他:“拿著,快去上學,別遲到。回頭讓你奶奶來給我錢,五毛,不多。”
小寶破涕為笑,舉著鉛筆跑了。李秀蘭在旁邊笑:“你啊,就慣著他們。這月都給出去多少鉛筆橡皮了?”
老張搓搓手上的面粉,望著小寶跑遠的背影,忽然覺得,這梧桐巷就像個大蒸籠,他們這些人,都是籠屜里的包子,擠在一塊兒,你沾點我的餡兒,我帶點你的面,熱熱鬧鬧地,就把日子蒸得熱氣騰騰的。
結尾
太陽慢慢爬上來,透過梧桐樹的枝椏,在鋪子里投下斑駁的光。老張把最后一籠包子端出來,白胖胖的,在晨光里泛著油光。他抬頭看了眼巷口,葉子還在落,人還在走,吆喝聲、說笑聲、自行車鈴鐺聲混在一塊兒,像一首沒譜的歌。
他忽然想起兒子張磊昨天打電話說,想退學回來幫他守鋪子。當時他沒答應,覺得年輕人該去外面闖闖。可此刻看著這滿巷的煙火,聞著這繞鼻的包子香,他心里卻有點晃:或許,這梧桐巷的日子,才是最該守著的。
蒸籠“嗚嗚”地冒著白氣,把他的影子映在墻上,又被來來往往的人影打碎,和著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慢慢融進了梧桐巷的早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