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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第1張章
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像沉入了墨池的最底層。林夜的意識在冰冷的虛無里掙扎，每一次上浮都撞在堅硬的絕望上，又沉得更深。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一種……被活生生剝離了什么的劇痛，啃噬著每一寸神經末梢。痛得他蜷縮，痛得他想嘶吼，喉嚨里卻只溢出破碎的、不成調的嗚咽，隨即被更深的死寂吞沒。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永恒，也許只是一瞬，一絲微弱的光感刺破了厚重的黑暗。眼皮像生了銹的閘門，沉重得需要用盡全身力氣去撬動。縫隙艱難地裂開，渾濁的光線涌進來，刺得他眼球一陣尖銳的酸脹，生理性的淚水瞬間模糊了視野。
視野里一片狼藉。傾斜的金屬墻壁扭曲變形，上面布滿了焦黑的灼痕和猙獰的撕裂口，裸露的管線如同垂死的巨蟒，垂掛下來，斷口處偶爾“滋啦”一下，爆出一小團轉瞬即逝的電火花。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混合了臭氧、燒焦的塑膠和濃重血腥味的怪異氣味，嗆得他肺部一陣抽搐，引發(fā)劇烈的咳嗽。
這里是……實驗室的廢墟？神鎧計劃的主測試場？
記憶的碎片如同鋒利的玻璃渣，猛地刺入腦海。
震耳欲聾的爆炸轟鳴！刺目的白光瞬間吞噬一切！巨大的沖擊波像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胸口，將他像破布娃娃一樣拋飛出去，撞在冰冷的合金墻壁上，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意識被撕裂的劇痛……還有……還有眼前最后定格的畫面——未婚妻白薇那張總是帶著溫柔笑意的臉，在爆炸沖擊波掀起的狂風中扭曲變形，她的眼神……那眼神里沒有驚慌，沒有關切，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她似乎張著嘴在喊著什么，喊給誰聽？
“峰……數(shù)據(jù)……”
秦峰！他那個視若手足的兄弟！
林夜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抽搐了一下，窒息般的痛楚壓過了身體的劇痛。他想起來了！爆炸發(fā)生前，白薇和秦峰都在主控室！他們離核心反應堆的防護屏障最近！那屏障……那屏障需要他的最高權限才能徹底啟動！他看到了白薇的手，正以驚人的速度在主控臺上操作著，強行繞開了他的權限鎖！不是意外！這爆炸……根本不是意外！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林夜劇烈地嗆咳起來，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每一次抽動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傷口，痛得他幾乎再次暈厥過去。他艱難地抬起手，想抹去嘴角咳出的血沫。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時，瞳孔驟然收縮，所有的痛楚、所有的憤怒，都被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恐懼瞬間凍結！
那不是他的手！
或者說，那曾經是他的手，但現(xiàn)在，它被一層東西覆蓋了。
一層……物質。
它呈現(xiàn)出一種無法形容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沉黯黑色，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滿了極其細微、不斷蠕動的鱗片狀凸起。這物質緊緊貼合著他的皮膚，仿佛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自然生長出來的，一直蔓延到肩膀，覆蓋了他整個右臂。一股冰冷、暴虐、帶著強烈毀滅欲念的意志，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正透過這層物質，源源不斷地、蠻橫地刺入他的大腦皮層！
“呃啊……”林夜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不是源于劇痛，而是源于靈魂深處被強行烙印的、不屬于他的兇戾！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的電流聲“滋滋”響起，打破了廢墟的死寂。聲音來自不遠處一面歪斜、布滿裂痕的顯示墻。屏幕閃爍了幾下，刺眼的雪花點跳動，最終艱難地穩(wěn)定下來，畫面里出現(xiàn)了一個裝飾得莊嚴肅穆的禮堂講臺。巨大的聯(lián)盟旗幟作為背景，臺下是黑壓壓的人群，鏡頭聚焦在講臺中央那個穿著筆挺將軍制服、胸前掛滿勛章的中年男人身上。
聯(lián)盟上將，鄭浩。神鎧計劃的最高負責人。
林夜的目光死死釘在屏幕上，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神經上。
“……是的，這是一次不幸的挫折，”鄭浩的聲音通過廢墟里殘存的擴音設備傳來，帶著一種沉痛但更加強調功績的腔調，“我們失去了優(yōu)秀的林夜博士。”
林夜的手指猛地摳進身下的碎石渣中，指尖傳來的刺痛遠不及心口那被撕裂的痛楚。
鄭浩話鋒一轉，語調陡然拔高，充滿了激昂與不容置疑的權威：“但是！科學探索的道路上，犧牲從來都是點燃未來的火炬！林夜博士的犧牲并非毫無價值！他寶貴的實驗數(shù)據(jù)，他為之付出生命的核心研究，為我們的‘神鎧計劃’奠定了最堅實、最不可或缺的基石！”
屏幕上，鏡頭切換。兩張熟悉到刻骨、此刻卻陌生如惡魔的臉龐，占據(jù)了整個畫面。
白薇。秦峰。
他們并肩站在鄭浩身邊。白薇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白色科研制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哀傷與堅毅混合的表情，那雙曾經盛滿柔情蜜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公式化的冷靜。而她身邊站著的秦峰，則穿著一身嶄新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深藍色作戰(zhàn)服，肩章閃亮，意氣風發(fā)。他的目光掃過鏡頭，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登上巔峰的銳利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林夜感到覆蓋著黑色物質的右臂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那股冰冷的兇戾意志如同毒藤般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基于林夜博士的遺澤，”鄭浩的聲音如同洪鐘，響徹廢墟，“我們取得了歷史性的突破！新一代的神鎧適配者已經誕生！讓我們?yōu)橛⑿鄣睦^承者，為‘應龍’神鎧的完美駕馭者——白薇博士！秦峰少校！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掌聲如同海嘯般在禮堂內爆發(fā)，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狂熱。閃光燈瘋狂閃爍，捕捉著臺上那對“璧人”接受榮譽的瞬間。
林夜死死地盯著白薇的臉。那張臉在掌聲和閃光燈中，緩緩綻放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優(yōu)雅、得體，充滿了勝利者的光輝，如同接受加冕的女王。她微微側頭，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精準地投射到這片廢墟，投射到林夜扭曲的臉上。
紅唇輕啟，清冷的聲音通過擴音器清晰地傳遍了廢墟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林夜的心臟：
“林夜已死。他的數(shù)據(jù)，完美完善了我們的神鎧計劃。”
“嗡——”
林夜腦中仿佛有根弦徹底崩斷了。眼前的世界瞬間被一片血紅覆蓋。胸腔里壓抑到極致的火山，終于轟然爆發(fā)！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咆哮猛地撕裂了廢墟的死寂！那不是痛苦的哀嚎，而是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混合著無邊恨意與狂暴兇戾的獸吼！
伴隨著這聲咆哮，覆蓋在他右臂上的那層沉黯物質，驟然活了！
它如同擁有生命的黑色潮水，瞬間沸騰起來！無數(shù)細密的鱗片瘋狂震顫，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物質沿著他的肩膀、胸膛、后背、腰腹，以驚人的速度蔓延！所過之處，皮膚傳來被強行撕裂又強行融合的劇痛，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物質不再是覆蓋，而是在生長、在重塑他的軀體！
黑色的甲胄如同活體骨骼般從他體內“生長”出來！肩部猛地刺出數(shù)根尖銳、彎曲、帶著鋸齒的慘白骨刺，閃爍著幽冷的金屬光澤。前臂外側覆蓋上厚重的、布滿猙獰倒刺的臂甲。胸甲在心臟位置形成一個向內凹陷的、仿佛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渦圖案。腰腹被層疊的、如同野獸脊椎般的黑色骨節(jié)甲片保護。雙腿同樣被包裹，膝蓋處延伸出鋒利的撞角。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頭部。一層厚重的、帶著嶙峋骨角的黑色面甲從下頜向上蔓延，最終覆蓋了他的整個面部，只留下眼部的位置。那里沒有眼珠，只有兩點深不見底的、燃燒著幽藍色魂火的窟窿！那火焰冰冷、暴虐，跳動著毀滅一切的欲望。
“窮奇……”一個嘶啞、重疊、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聲音，在他被鎧甲完全覆蓋的意識深處響起，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冰冷質感。這不是他在說話，是那鎧甲本身！是烙印在他靈魂里的兇獸真名！
就在林夜，或者說窮奇鎧甲的駕馭者，被這滔天的恨意和兇獸意志徹底點燃的瞬間，屏幕上，授勛儀式達到了高潮。
白薇優(yōu)雅地抬起手。她的掌心之中，一團純凈、耀眼、蘊含著磅礴生命能量的乳白色光芒驟然亮起！光芒迅速凝聚、塑形，化作一片片晶瑩剔透、如同最純凈白玉雕琢而成的龍鱗。龍鱗飛速組合、延展，覆蓋上她的手臂、肩膀、軀干……最終，一套華美、威嚴、通體散發(fā)著柔和卻不容褻瀆圣光的白色鎧甲，將她完全包裹！
鎧甲線條流暢而神圣，肩甲是展開的龍翼造型，頭盔則是一只威嚴昂首的應龍頭顱，龍目由兩顆璀璨的藍寶石鑲嵌，仿佛蘊藏著星辰大海。一條由純粹光能凝聚的、半透明的龍形虛影在她身后若隱若現(xiàn)，發(fā)出無聲的、滌蕩人心的清越龍吟。
應龍神鎧！他嘔心瀝血、為之付出一切、甚至賠上性命的研究結晶！此刻，正穿在那個背叛他、宣告他死亡的女人身上！
白薇身著應龍神鎧，宛如光明的化身，在萬眾矚目和山呼海嘯般的掌聲中，微微揚起她那被龍形頭盔襯托得更加圣潔的下巴。她的聲音透過鎧甲內置的擴音裝置傳出，經過處理，帶著一種非人的空靈和絕對的權威，清晰地回蕩在禮堂，也穿透了廢墟的屏幕：
“應龍，才是最強的光明鎧甲。”她的目光，仿佛再次穿透了空間，落在那廢墟中燃燒著幽藍魂火的怪物身上，帶著一種俯視塵埃、宣告真理般的冰冷篤定，“它將引領人類，走向新的紀元！”
“吼——！！！”
回應她的，是廢墟深處爆發(fā)出的、更加狂暴、更加兇戾、仿佛要撕裂整個世界的咆哮！
被窮奇鎧甲覆蓋的林夜，猛地從地上站起！沉重的腳步踏下，腳下的碎石瞬間化為齏粉！他全身的骨刺都在高頻震顫，發(fā)出刺耳的嗡鳴，幽藍色的魂火在面甲的眼窟中瘋狂跳動，如同地獄之門洞開！
就在這時，他鎧甲覆蓋的左臂上，一個不起眼的通訊器指示燈突然閃爍起來，發(fā)出微弱的“滴滴”聲。這通訊器是實驗室內部人員標配，材質特殊，竟然在爆炸和鎧甲的侵蝕下還勉強維持著一點功能。
屏幕上彈出一個強制通訊窗口。一張油膩、帶著諂媚和幸災樂禍笑容的胖臉擠滿了畫面——是實驗室負責安保的趙主任。
“喂喂？林夜？林夜！是你嗎？老天爺，你居然還活著？真是命硬啊！”趙主任的聲音帶著夸張的驚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背景隱約傳來儀器運作的聲音，顯然是在某個安全的監(jiān)控室里，“聽著！不管你變成了什么鬼樣子，立刻報告你的位置！原地待命！不許亂動！白薇博士和秦峰少校已經下令，你這種危險的不穩(wěn)定‘失敗品’，必須立刻回收處理！別反抗，這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神鎧計劃……”
“失敗品”三個字，如同最后一點火星，徹底引爆了林夜體內積壓的、屬于窮奇兇獸的滔天戾氣！
趙主任那張喋喋不休的胖臉還在屏幕上晃動，諂媚中帶著施舍般的命令口吻。
回收？處理？
為了他好？為了神鎧計劃？
“嗬……嗬嗬……”一陣低沉、嘶啞、仿佛金屬摩擦又帶著非人獸性的笑聲，從窮奇鎧甲那覆蓋著骨刺的面甲下溢出，打斷了趙主任的喋喋不休。
林夜，不，此刻更像是被遠古兇獸意志暫時主宰的怪物，緩緩抬起了覆蓋著窮奇臂甲的右手。那臂甲厚重猙獰，指尖延伸出如同匕首般銳利的黑色骨爪。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貓戲老鼠般的殘忍意味。
骨爪的尖端，輕輕地、輕輕地，點在了左臂上那個閃爍的通訊器屏幕上。
屏幕里，趙主任的胖臉瞬間僵住，諂媚的笑容凝固，瞳孔因突如其來的、本能的恐懼而急劇收縮。他甚至忘了說話，只是死死盯著那只點在屏幕上的、非人的利爪。
“失……失敗品？”那嘶啞重疊的聲音再次響起，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從地獄的冰窟里刮出來的寒風，“說得好。”
下一秒！
覆蓋著臂甲的右拳猛地攥緊！五指收攏的力量狂暴無匹！
“咔嚓——！！！”
一聲刺耳到令人頭皮炸裂的爆響！
那枚堅固的、代表著實驗室秩序與監(jiān)控的通訊器，連同下面一小塊覆蓋著窮奇臂甲的皮膚，在他那非人的握力之下，如同脆弱的蛋殼，瞬間被捏得粉碎！
金屬碎片混合著細小的、閃爍著幽光的黑色甲片，如同炸開的煙花，從他緊握的拳縫中迸射出來，簌簌落下。細小的電火花在斷裂的線路接口處跳躍了幾下，隨即徹底熄滅。
通訊屏幕瞬間化作一片漆黑。
廢墟之中，重歸死寂。只有覆蓋全身的窮奇鎧甲，那細微鱗片摩擦發(fā)出的“沙沙”聲，以及鎧甲內部能量流動的低沉嗡鳴，如同饑餓兇獸的喘息，在黑暗中清晰可聞。
面甲上兩點幽藍色的魂火，燃燒得更加熾烈，冰冷地掃視著這片埋葬了他過去、也誕生了他此刻非人存在的廢墟。那目光，穿透了扭曲的金屬殘骸，穿透了厚重的混凝土斷壁，仿佛鎖定了極遠處那座燈火輝煌、正為背叛者加冕的禮堂。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極致、也暴虐到極致的意志，如同實質的黑暗潮汐，以他為中心，無聲地彌漫開來。
就在這時。
一個更加古老、更加貪婪、帶著無盡吞噬欲望的低沉嘶鳴，如同直接在林夜被仇恨和兇戾填滿的腦海深處響起，蓋過了窮奇鎧甲的嗡鳴：
【餓……吞噬……力量……饕餮……呼喚……】
這聲音并非來自外界，而是源于他體內某種更深層的、被窮奇的暴虐徹底激活的共鳴！仿佛有另一頭沉睡萬古的兇獸，在無邊的黑暗與仇恨的滋養(yǎng)下，于他破碎的靈魂深處，睜開了猩紅的眼睛！
林夜（或者說，被兇獸意志裹挾的存在）緩緩轉動他那覆蓋著骨刺的頭顱。幽藍的魂火最終定格在廢墟深處，一個被巨大落石半掩埋的、通往實驗室更深層區(qū)域的應急通道入口。那入口黑黢黢的，如同巨獸貪婪張開的咽喉。
他邁開了腳步。
沉重的、覆蓋著猙獰骨甲的腳掌落下，踏碎了地上的通訊器殘骸，也踏碎了那個名為“林夜”的科學家最后一點屬于人類的猶豫和幻想。骨刺刮擦著扭曲的金屬墻壁，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噪音，在死寂的廢墟中拖曳出長長的、不祥的回響，一步步走向那片象征吞噬與無底深淵的黑暗入口。
面甲之下，那嘶啞重疊、帶著非人殘忍的聲音，如同宣告末日的判詞，在絕對的黑暗中低低回蕩：
“光明？呵……”
“那就讓他們看看……什么是……極致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