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東華路，馬吉利大排檔，夜晚。

“阿強，你下次早點來啊。”楊正平把計程車鑰匙交到阿強手中，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阿強垂頭喪氣的接過車鑰匙，嘆氣道：“今天又輸了個精光。”繼而看到楊正平手中的黑色塑料袋，好奇地望了幾眼便轉身離去。

楊正平搖搖頭，他是懶得理會，在這個時代的港島，所有人都相當浮躁，窮人們總是幻想著一步登天，賭牌、賭馬、賭球、六合彩、綜藝獎金……每天都有人一夜暴富，更多的人則是一貧如洗。

“阿正，阿發要上工了，你要不要一起打牌？”坐在大排檔門口打牌的阿蟲忽然間大聲問道。

楊正平擺擺手，朝著店里喊道：“老板，一份魚蛋面。”

阿發厚著臉皮走過來，一手搭在楊正平的肩膀，笑嘻嘻問道：“阿正，你能不能”

“誒，先說好，借錢免談。”楊正平打斷了他的話，相比于經常口袋空空的阿強、剛才問他要不要一起打牌的阿蟲，旁邊的阿發才是貨真價實的賭狗，不止是口袋空空那么簡單，在每個人身上都借了一筆錢，可以說是一屁股爛債，說不定哪天就被高利貸的人在街頭砍死了。

阿發夸張道：“不是吧，阿正，好歹是我給你介紹的這份工作，你給點面子，再借我兩千，湊夠五千過段時間一次性還給你。”

“丟！”楊正平豎了個中指，“你先還上三千塊，我再借給你兩千。”

阿發默默的還以顏色，然后朝著阿蟲幾人喊道：“等我回來，我們再戰。”說罷，他晃著鑰匙，戀戀不舍的走向計程車。

“先別走，等會阿發你送我一程。”楊正平叫住阿發。

“好嘞！”明明是耽擱他掙錢的事，阿發卻興奮的把鑰匙揣進兜里，連跑帶跳的回到牌桌上。

“魚蛋面好了。”

楊正平站在門口，一口氣把打包帶回來的廿四味灌進肚子里，苦澀與溫熱從口腔到胃里，再散發到全身，一碗喝下去，在這三伏天，他渾身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爽。”他打了個苦味的嗝，端起魚蛋面，邊看他們打牌，邊迅速消滅掉魚蛋面，抹了抹嘴巴便準備離開。

“咦，阿正，今天這么早走？”阿蟲疑惑地問道，“不來兩把？”

楊正平看了眼手表，道：“今天有點事，改天再來。”他平時偶爾也會和朋友們打打牌，主要還是玩的錢小，開計程車的業余時間又很無聊，消遣那么一小會也是很正常的。

確認時間有些緊迫之后，他拍拍阿發的肩膀，“快走吧，都十一點了，再晚點，你晚上還要不要賺錢。”

“到哪？”阿發此時已經進入賢者模式，兜里用來找零的錢都輸掉了，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去跑計程車。

“怡東樓。”楊正平坐到副駕駛。

阿發有些詫異，但他并不是愛八卦的人，也就沒多問什么，默默的發動車子。

怡東樓是五六年前廢棄的一個酒樓，據說是一伙匪徒搶完金鋪之后進入怡東樓和警方對峙一天一夜，從經理到服務員再到客人悉數被走投無路的匪徒干掉，那之后怡東樓就被廢棄，再加上地段本身就偏遠，所以很少有人過去。

楊正平緊了緊手中的塑料袋，壓力頗大的長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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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東樓。

冷清的街道寂靜無聲，路燈早已損壞，月光透過樹木的枝椏，影子在微風中搖晃，仿佛成群舞動的鬼怪，陰森的道路盡頭，是三層的破敗小樓。

“嗚嗚嗚”風聲穿過窗口，發出女子低鳴啜泣的聲音。

“嘶”阿發打了個冷顫，伸手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忍不住問道：“阿正，你來這鬼地方干什么？”

“彭”楊正平關上車門，低頭對駕駛室的阿發道：“還記得上次老七跟我們說的事嗎？”

“老七？”阿發表情一怔，流露出幾分不可思議來，“你是說……”他的聲音低了八度，“請，請那玩意？”

老七是一個好賭之人，和阿發、阿強、阿蟲三個人都是一樣，有錢的時候去賭場，沒錢就混在一起打牌、打麻將。

上次他們幾人在一起吃火鍋嘮嗑的時候，老七講了一個很偏門的發財方法——

請鬼。

“阿正，你不要命了？！”阿發緊張地問道，“你沒聽老七說這玩意會短命的？”

楊正平笑笑，沒有回應，轉而道：“行了，你早點開工吧。”他沒辦法和阿發解釋太多，很多秘密是連最親近的人都很難說出口的，更別說倆人只是普通朋友關系。

阿發看上去難以接受這個回應，卻也尊重對方的選擇，更重要的是，他不覺得隨隨便便的請鬼就能成功，默默抽出一根煙，點燃之后深吸一口，看著楊正平的身影逐漸被陰影吞沒，發動車子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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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兩根大紅蠟燭在黑暗之中被點燃，搖曳的昏暗燭光照亮地面的零碎。

一碗清水、一碗半生熟的飯，一個點著香的香爐，以及一個寫著劉阿翠和她生辰八字的紙人。

楊正平借著燭光在手中的舊報紙上重新確認了一下生辰八字，把報紙折疊好放進口袋，死死的盯著手表上的時間，另一只手捏住胸前掛著的護身符，粗重的呼吸聲在二樓回蕩。

“時辰到了。”他舔了舔嘴唇，向西跪下去，大聲呼喊道：

“劉阿翠，劉阿翠！”

“劉阿翠，劉阿翠！”

“吱~嘎，吱~嘎，彭！彭！彭！”

狂風驟起，破舊的窗戶被撕扯的來回搖擺、碰撞，燭光卻仿佛吃了大補藥一樣明亮起來。

楊正平只感覺口干舌燥，太陽穴和心臟突突突直跳，口中卻始終沒有停下來，對方響應他的呼喚是好事，都走到這一步了，是死是活，他都要試試看。

突然，風平浪靜，就連蟲鳴鳥叫都完全消失，身前兩顆大紅蠟燭發出的光芒卻迅速變綠，他眼中那蠟燭光芒構成的黃、白相間的光暈中陡然出現了一個骷髏。

“啊。”楊正平從跪拜的姿勢嚇了一個趔趄，險些沒有踢翻香爐。

骷髏頭的下巴卡巴卡巴的開合幾下，明明只是個骷髏。卻給人一種它在笑的感覺。

“你怕什么，不是你請我過來的嗎？”一個略帶沙啞的成熟女人聲音在空中響起，同時那骷髏頭的嘴巴也在不斷的開合。

楊正平定了定神，抬頭直視著骷髏頭，道：“請問你、你是劉阿翠小姐嗎？”

“不就是我咯。”劉阿翠憑空坐下來，翹著二郎腿隨意道，“小帥哥，你找本小姐有什么事？”

“我想包你。”楊正平說出這句話之后，這破舊陰森的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就連綠色的燭火都小了幾分。

過了好一會，劉阿翠前仰后合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你還真是，哈哈哈哈哈”

“我真的想包你。”楊正平重復了一遍，“只要你能幫我發財，保護我不要鬼怪侵擾，你有什么條件，我們可以談。”

劉阿翠忽然停下笑聲，也沒有任何動作，似乎在考慮著什么，良久，她忽然開口道：“包我可是有代價的，不知道小帥哥你有沒有心理準備？”

楊正平點點頭，他早在剛聽說養鬼后，就去廟街咨詢了幾位陰陽先生和算命先生，人家明確的告訴他，最好敬而遠之，別碰這種邪門的玩意。

鬼是不祥之物，集貧賤，衰敗，悲哀，災禍，恥辱，慘毒，霉臭，傷痛，病死，夭亡，孤獨，淫邪，妄想，惡運，疾病，薄命，痛苦，入魔，十八災禍為一體。

別說養鬼，就是跟鬼在一起，時間長了也會陽氣不振、大病一場，而且會越來越倒霉。

但，那又怎么樣呢？